倒是宫里其他的后妃娘娘时时遣人来问候,燕窝枸杞茯苓人参送个不休,有时甚至亲来探望。这永寿宫里正主ว子病了,反倒热闹了不少。每日价迎来送往,连带着我们也忙了起来。我是听了底下几个ฐ小丫头的嘀咕才想明白这中间的缘由:如今八阿哥圣眷正隆,多少人想巴结还亲近不上呢。良妃的病,倒成了一个绝好的由á头。
今年果然未能例外,尽管用着药,良妃还是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儿,没几日人就瘦了一圈,眼窝也深深陷了下去,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宫女什么เ命运,我是心知肚明。什么เ“三千宫女胭å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个ฐ顶个儿的凄凉悲惨。只是以前诵读这些诗词的时候,说什么也想不到这种命运会降临ภ到我自己身上。
我张口结舌地听完了,呆了半天,脱口而出:“别开玩笑了!好好儿的进什么เ宫,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大夫也瞧过了,难以下咽的中药也吃过了,结论是并无大碍。父亲大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令我即日起足不出户,连后院也不许去,安分守己读书练琴。读书也就罢了,要我弹琴不是开玩笑么เ?小时候少年宫倒是学过两年电å子琴,这古琴……还是杀了我吧。
事实就是,熬夜加班的我,不但没在办公室里,反而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被一个ฐ哭得一塌糊涂ิ的丫头扶着,绕过一大堆围观的人,痴痴呆呆被送回了这个家。
等到我最最熟悉的、在无数清宫戏里看熟了的扁方闪亮登场时,我彻底傻眼——电å视剧里一朵大花、两ä只蝴蝶的玩意儿算什么呀!眼前这几顶金碧辉煌ä的扁方แ儿,质地有金、银、玉、翠、玳瑁、伽楠香、檀香木、珍珠、宝石,金缧丝加点翠、银镶嵌宝石、美玉,更在仅一寸宽的狭面上,做出了花鸟鱼虫、亭台楼阁等等五花八门、维妙维肖的精美图案。
我被眼前这一切深深震撼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皇家风范!
让我大跌眼镜的是,碧云对这些东西居然还不满意。
“样式太简单了。”她左ุ看右看,轻描淡写地摇摇头,“小语,你再跑一趟吧。”
我无语地看着那个被她评价为ฦ“简单”的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没说的,只好再去一趟内务府。当值的公公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点头哈腰地带我重新挑选饰。这些天宫里的娘娘们个ฐ个儿都在忙活这些事儿,这样的精挑细选,估计他也见得多了。
翠嵌珠宝头簪,银嵌翠蝴蝶簪,银镀金嵌珠宝点翠花簪,铜镀金点翠珠宝簪……我瞧得眼睛都花了,只觉得个ฐ个都耀眼得不像话。
选来选去,我挑了一个ฐ玉制的簪。花瓣为ฦ半透明紫ใ玉雕琢而成,串了细铜丝儿,颤巍巍地簇拥着一颗小指尖儿大小的宝石,底下衬了几片儿脉络清晰的翡翠叶子,简直是艺术品!
真不知道三百年前的清代是怎样手工制ๆ出这样巧夺天工ื的饰?
我包了簪子,捧在托盘上一路端回去,边走边琢磨这个ฐ问题。正埋着头想得出神,忽然一个清朗朗的声音戏谑地响了起来:“喂!那边那ว个丫头!”
我一愣,站定脚步,四下一望。
是在叫我吗?
“叫你哪!过来!”
我抬头一看,头顶上的山石上头,是一个小小的山坡,矗立着一座精巧ู玲珑的小亭子,顶上悬了一副额匾:爱晚亭。十三阿哥双手支在栏杆上,俯视着我,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我咽了口唾沫,无声地指了指自己้,作口形问:我?
他噗哧笑出声来:“就是你!”
心里大叹了一声,脸上挂上谦卑的笑容,绕着假山石转了一圈儿,找着了台阶,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手里端着盘子,不方便行礼,我就弯了弯膝盖,口里说:“给爷请安!”
站定了抬头一看,嗬,原来亭子里头不止一个人。
我仔细看了看那人,容长脸儿,丹ล凤眼,长眉入鬓,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形容与八阿哥相似,只是眼神却大相径庭:这人的眸子深黑不见底,如果八阿哥的眼睛是温润的玉,他就是幽深的湖。
这双眼睛里光芒一闪,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十三弟,这是作甚么เ?”
我一凛——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十三阿哥呵呵一笑,大马金刀地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四哥,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ว个糊涂ิ丫头。”
什么?
刚ธ被那一声“四哥”震撼到เ,还没来得及从“雍正雍正”和满脑แ子惊叹号里摆脱出来,立即注意到เ了十三阿哥对我的评价。
怎么เ还是那ว两个字?!
我低下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边听着十三阿哥指手画脚、眉飞色舞地向四阿哥描述我那天的糗样,一边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盘子里红布包裹的簪子。
“……问你话呢!看什么东西?这般入神!”
我一惊,仓促间抬头:“你说什么เ?”
四阿哥轻描淡写地瞟了我一眼,我心里方一寒,十三阿哥一愣,哈哈笑起来:“一点都没变啊!”兴味盎然地拿起盘子里的红布包儿:“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哟,”他望了望我,“主ว子赏给你的?”
我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毕恭毕敬地说:“回十三爷,是良妃娘娘……”
他摆摆手,抬了抬下巴颏儿,一脸促狭:“别这么เ客气,我瞧着别扭。喏,坐下说话儿。”
我半截儿话噎在嗓子眼里,一时之间郁闷得不知说什么好,一股若有若无的不耐却渐渐爬了上来。把盘子顺手放在石桌上,我一矮身坐上了四阿哥对面的石凳子,眼看着对面那双眼睛露出惊异的光芒,闷闷地说:“奴婢逾越了。四爷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丫头吧?”
十三爷把袍子一撩,也坐了下来,抿着嘴儿只是笑。四阿哥淡淡瞟了他一眼:“是没见过。”
我也懒โ得揣摩他们的言外之ใ意,叹了口气,捶了捶腿,抬头说:“十三爷没事了么?我还等着交差。”
十三阿哥啧啧叹道:“好丫头!这整个紫ใ禁城里头,你是独一份儿。”
我揉揉太阳穴,吸了口气,还没开口,十三阿哥拈起簪子看了看:“刚ธ从内务府过来?嗯,这么素净的簪,是你挑的?”
素净?
满清贵族妇女“戴金翠之饰,缀明珠以耀驱”,喜以满头珠翠为荣耀。这么个ฐ在我看来奢华到极处的饰,在他们眼中原来尚只算得“素净”。
我摇摇头,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味苛求华丽,未免太过。”
话音刚落,四阿哥转头看了看我,淡淡说:“妃嫔们着装、佩戴尽有体制ๆ可循,事事都得守着规矩。”
果然是未来的雍正皇帝。
我无语半晌,胡乱ກ点点头,说:“四爷教训的是,奴婢先行告退。”抓起盘子,刷็地站起身福了福,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十三阿哥一声轻笑。
唉。
这个十三阿哥,是我在这个ฐ宫里熟悉的人之一,只是,他好像和别的人不一样。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只是,我总觉得,他与八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甚至是碧云她们,不是一类人。
我自嘲地摇摇头:皇宫!
这里难道还有一张白纸似的人么?
只是那位四爷……我回身望望亭子,依稀还能看见他瘦削的背影。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我见过。那次马车事故,他就是那个没有露面的人吗?这人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现在看来也不奇怪了。
——说不定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