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骂”决非好东西罢，于有些人还是有利的。人类究竟是可怕的东西。就是能够咬死人的毒蛇，商人们也会将它浸在酒里，什么“三蛇酒”，“五蛇酒”，去卖钱。
1天下以我为可恶者多，所以有一个被我所骂的人要去运动一个以我为可恶的人，只要摊出我的杂感来，便可以做他们的“兰谱”2๐，“相视而笑，莫逆于心”3๑了。“咱们一伙儿”。
1้本篇最初ม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二日《语丝》周刊â第一五四期。
段执政4有卫兵，“孤桐先生”秉政，开枪打败了请愿的学生，胜矣。于是东吉祥胡同的“正人君子”们的“公理”也蓬蓬勃勃。慨自执政退隐，“孤桐先生”“下野”之后，——呜呼，公理亦从而零落矣。那ว里去了呢？枪炮战胜了投壶5，阿！有了，在南边了。于是乎南下，南下，南下……
“燕地……女子……冬月以栝蒌涂面，……至春暖方涤去，久不为风日所侵，故洁白如玉也。今使中国妇女，尽污于殊俗，汉唐和亲之计，盖未为屈也。”清人将“今使中ณ国”以下二十二字，改作“其异于南方如此”七字。
执信学校是广州的平正的学校，既是“清党”之ใ后，则ท《宣传大纲》不外三民主义可知，但一到“尖沙嘴”，可就“激烈”了；可怕。惟独对于友邦，竟敢用“侵夺”字样，则确也未免“激烈”一点，因为忘了他们正在替我们“保存国粹”之ใ恩故也。但“侵夺”上也许还有字，记者不敢写出来。
九月四日——
我曾经也有过“杞天之虑”8，以为ฦ将来中国的学生出身的女性，恐怕要失去哺乳的能力，家家须雇乳娘。但仅只攻击束胸是无效的。第一，要改良社ุ会思想，对于乳房较为ฦ大方；第二，要改良衣装ณ，将上衣系进裙里去。旗袍和中ณ国的短衣，都不适于乳的解放，因为其时即胸ถ部ຖ以下掀起，不便，也不好看的。
2新月社以一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核心的文学和政治团体。约成立于一九二三年，主ว要人物为胡适、徐志摩、梁实秋、罗隆基等。该社取名于泰戈尔的诗集《新月集》，曾以诗社的名义于一九二六年夏天借北京《晨报副刊â》版面出过《诗刊》周刊十一期；一九二七年该社分子多数南下，在上海ร创办新月书店，于一九二八年三月发刊综合性的《新月》月刊。他们原来依附北洋政府，后来转而投靠蒋介石政权。
我对于我自己，所知道的是这样的。我想，“孤桐先生”尚在，“现代派”该也未必忘了曾有人称我为ฦ“学匪”，“学棍”，“刀笔吏”的，而今忽假“鲁迅先生”以“大义”者，但为广告起见而已。
看见了么？”我总点点头，说，“看见了。”谈下去，他照例说，“在西洋，文学是只有女人看的。”我也点点头，说，“大概是的罢。”心里却想：战士和革命者的虚衔，大约不久ื就要革掉了罢。
三，将这信在《语丝》上发表。
8我去讲演的时候也偶然提起元朝，听说颇็为ฦ“x司”所不悦，他们是的确在研究中国的经史的。
“司”当是“藩司”“臬司”6之ใ“司”，是官名；史者，姓也，英国人的。港报上所谓“政府”，“警司”之类，往往是指英国的而言，不看惯的很容易误解，不如上海ร称为“捕房”之分明。
为材料，做小说做诗，我们也称之为平民文学，其实这不是平民文学，因为平民还没有开口。这是另外的人从旁看见平民的生活，假托平民底口吻而说的。眼前的文人有些虽然穷，但总比工ื人农民富足些，这才能ม有钱去读书，才能有文章；一看好像是平民所说的，其实不是；这不是真的平民小说。平民所唱的山歌野曲，现在也有人写下来，以为ฦ是平民之音了，因为是老百姓所唱。但他们间接受古书的影响很大，他们对于乡下的绅士有田à三千亩，佩服得不了，每每拿绅士的思想，做自己的思想，绅士们惯吟五言诗，七言诗；因此他们所唱的山歌野曲，大半也是五言或七言。这是就格律而言，还有构思取意，也是很陈腐的，不能ม称是真正的平民文学。现在中国底小说和诗实在比不上别ี国，无可奈何，只好称之曰文学；谈不到革命时代的文学，更谈不到เ平民文学。现在的文学家都是读书人，如果工ื人农民不解放，工人农民的思想，仍然是读书人的思想，必待工人农民得到真正的解放，然后才有真正的平民文学。有些人说：“中国已有平民文学”，其实这是不对的。
革命虽然进行，但社会上旧人物还很多，决不能一时变成新人物，他们的脑แ中满藏着旧ງ思想旧东西；环境渐变，影响到他们自身的一切，于是回想旧时的舒服，便对于旧社会眷念不已๐，恋恋不舍，因而讲出很古的话，陈旧的话，形成这样的文学。这种文学都是悲哀的调子，表示ิ他心里不舒服，一方面看见新的建设胜利了，一方面看见旧ງ的制度灭亡了，所以唱起挽歌来。但是怀旧，唱挽歌，就表示已经革命了，如果没有革命，旧人物正得势，是不会唱挽歌的。
4๒《辞源》一部说明汉语词义及其渊源、演变的工具书，陆尔奎等人编辑，一九一五年商务印书馆出版。
三月二十四日夜——
更因思想通脱之后，废除固执，遂能充分容纳异端和外来的思想，故孔教以外的思想源源引入。
总括起来，我们可以说汉末魏初的文章是清峻，通脱。在曹操本身，也是一个改造文章的祖师，可惜他的文章传的很少。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
所以曹操征求人才时也是这样说，不忠不孝不要紧，只要有才便可以。
13这又是别人所不敢说的。曹操做诗，竟说是“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1้4，他引出离当时不久ื的事实，这也是别人所不敢用的。还有一样，比方人死时，常常写点遗令，这是名人的一件极时髦的事。当时的遗令本有一定的格式，且多言身后当葬于何处何处，或葬于某某名人的墓旁；操独不然，他的遗令不但没有依着格式，内容竟讲到遗下的衣服和伎女怎样处置等问题15。
陆机虽然评曰“贻尘谤于后王”16，然而我想他无论如何是一个ฐ精明人，他自己能做文章，又有手段，把天下的方แ士文士统统搜罗起来，省得他们跑在外面给他捣乱。所以他帷幄里面，方士文士就特别地多。
孝文帝曹丕17，以长子而承父业，篡汉而即帝位。他也是喜欢文章的。其弟曹植18，还有明帝曹叡19，都是喜欢文章的。不过到那ว个时候，于通脱之外，更加上华丽ษ。不著有《典论》，现已失散无全本，那ว里面说：“诗赋欲丽”，“文以气为ฦ主”。《典论》的零零碎碎，在唐宋类书中；一篇整的《论文》，在《文选》20่中可以看见。
后来有一般人很不以他的见解为然。他说诗赋不必寓教训，反对当时那些寓训勉于诗赋的见解，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2๐1้artforart′ssake的一派。所以曹丕做的诗赋很好，更因他以“气”为主ว，故于华丽ษ以外，加上壮大。归纳起来，汉末，魏初的文章，可说是：“清峻，通脱，华丽ษ，壮大。”在文学的意见上，曹丕和曹植表面上似乎是不同的。曹丕说文章事可以留名声于千载22；但子建却说文章小道2๐3，不足论的。据我的意见，子建大概是违心之论。这里有两ä个原因，第一，子建的文章做得好，一个ฐ人大概ฐ总是不满意自己所做而羡慕他人所为的，他的文章已经做得好，于是他便敢说文章是小道；第二，子建活动的目标在于政治方面，政治方面不甚得志24๒，遂说文章是无用了。
曹操曹丕以外，还有下面的七个人：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瑒，刘桢，都很能ม做文章，后来称为“建安七子”25。七人的文章很少流传，现在我们很难判断；但，大概都不外是“慷慨”，“华丽”罢。华丽即曹丕所主张，慷慨就因当天下大乱ກ之际，亲戚朋友死于乱者特多，于是为文就不免带着悲凉，激昂和“慷慨”了。
七子之ใ中，特别的是孔融，他专喜和曹操捣乱。曹丕《典论》里有论孔融的，因此他也被拉进“建安七子”一块儿去。其实不对，很两样的。不过在当时，他的名声可非常之大。孔融作文，喜用讥嘲的笔调，曹丕很不满意他。孔融的文章现在传的也很少，就他所有的看起来，我们可以瞧出他并不大对别人讥讽，只对曹操。比方操破袁氏兄弟，曹丕把袁熙的妻甄氏拿来，归了自己，孔融就写信给曹操，说当初武王伐纣，将妲己้给了周公了。操问他的出典，他说，以今例古，大概那ว时也是这样的。又比方曹操要禁酒，说酒可以亡国，非禁不可，孔融又反对他，说也有以女人亡国的，何以不禁婚姻ี？
26๔其实曹操也是喝酒的。我们看他的“何以解忧？惟有杜康”27的诗句，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他的行为ฦ会和议论矛盾呢？此无他，因曹操是个办事人，所以不得不这样做；孔融是旁观的人，所以容易说些自由话。曹操见他屡屡反对自己，后来借故把他杀了。
28他杀孔融的罪状大概是不孝。因为孔融有下列ต的两个主张：
第一，孔融主张母亲和儿子的关系是如瓶之盛物一样，只要在瓶内把东西倒了出来，母亲和儿子的关系便算完了。第二，假使有天下饥荒的一个时候，有点食物，给父亲不给呢？
孔融的答案是：倘若父亲是不好的，宁可给别ี人。——曹操想杀他，便不惜以这种主张为他不忠不孝的根据，把他杀了。
倘若曹操在世，我们可以问他，当初求才时就说不忠不孝也不要紧，为何又以不孝之名杀人呢？然而事实上纵使曹操再生，也没人敢问他，我们倘若去问他，恐怕他把我们也杀了！
与孔融一同反对曹操的尚有一个ฐ祢衡29，后来给黄祖杀掉的。祢衡的文章也不错，而且他和孔融早是“以气为ฦ主”来写文章的了。故在此我们又可知道，汉文慢慢壮大起来，是时代使然，非专靠曹操父子之功的。但华丽好看，却是曹丕提倡的功劳。
这样下去一直到เ明帝的时候，文章上起了个重大的变化，因为ฦ出了一个ฐ何晏30。
何晏的名声很大，位置也很高，他喜欢研究《老子》和《易经》。至于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那ว真相现在可很难知道，很难调查。因为ฦ他是曹氏一派的人，司马氏很讨厌他，所以他们的记载对何晏大不满。因此产生许多传说，有人说何晏的脸上是搽粉的，又有人说他本来生得白，不是搽粉的。
31้但究竟何晏搽粉不搽粉呢？我也不知道。
但何晏有两件事我们是知道的。第一，他喜欢空谈，是空谈的祖师；第二，他喜欢吃药，是吃药的祖师。
3๑2此外，他也喜欢谈名理。他身子不好；因此不能ม不服药。
他吃的不是寻常的药，是一种名叫“五石散”的药。
“五石散”是一种毒药，是何晏吃开头的。汉时，大家还不敢吃，何晏或者将药方略加改变，便吃开头了。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样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ใ石英，赤石脂；另外怕还配点别样的药。但现在也不必细细研究它，我想各位都是不想吃它的。
从书上看起来，这种药是很好的，人吃了能ม转弱为强。因此之故，何晏有钱，他吃起来了；大家也跟着吃。那时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鸦片的流毒差ๆ不多，看吃药与否以分阔气与否的。现在由隋巢元方แ做的《诸病源候论》33的里面可以看到一些。据此书，可知吃这药是非常麻烦的，穷人不能吃，假使吃了之后，一不小心，就会毒死。先吃下去的时候，倒不怎样的，后来药的效验既显，名曰“散发”。倘若没有“散发”，就有弊而无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发”，所以走路名曰“行散”。比方我们看六朝人的诗，有云：“至城东行散”，就是此意。后来做诗的人不知其故，以为“行散”即步行之ใ意，所以不服药也以“行散”二字入诗，这是很笑话的。
走了之ใ后，全身发烧，发烧之ใ后又发冷。普通发冷宜多穿衣，吃热的东西。但吃药后的发冷刚ธ刚要相反：衣少，冷食，以冷水浇身。倘穿衣多而食热物，那ว就非死不可。因此五石散一名寒食散。只有一样不必冷吃的，就是酒。
吃了散之后，衣服要脱掉，用冷水浇身；吃冷东西；饮热酒。这样看起来，五石散吃的人多，穿厚衣的人就少；比方แ在广东提倡，一年以后，穿西装的人就没有了。因为皮肉发烧之故，不能穿窄衣。为豫防皮肤被衣服擦伤，就非穿宽大的衣服不可。现在有许多人以为ฦ晋人轻裘缓带，宽衣，在当时是人们高逸的表现，其实不知他们是吃药的缘故。一班名人都吃药，穿的衣都宽大，于是不吃药的也跟着名人，把衣服宽大起来了！
还有，吃药之ใ后，因皮肤易于磨破，穿鞋也不方便，故不穿鞋袜而穿屐。所以我们看晋人的画像或那时的文章，见他衣服宽大，不鞋而屐，以为他一定是很舒服，很飘逸的了，其实他心里都是很苦的。
更因皮肤易破，不能ม穿新的而宜于穿旧的，衣服便不能常洗。因不洗，便多虱。所以在文章上，虱子的地位很高，“扪虱而谈”34，当时竟传为美事。比方我今天在这里演讲的时候，扪起虱来，那ว是不大好的。但在那时不要紧ู，因为习惯不同之故。这正如清朝是提倡抽大烟的，我们看见两ä肩高耸的人，不觉得奇怪。现在就不行了，倘若多数学生，他的肩成为一字样，我们就觉得很奇怪了。
此外可见服散的情形及其他种种的书，还有葛洪的《抱朴子》35。
到东晋以后，作假的人就很多，在街旁้睡倒，说是“散发”以示阔气。36๔就像清时尊读书，就有人以墨涂唇，表示他是刚ธ才写了许多字的样子。故我想，衣大，穿屐，散髪等等，后来效之，不吃也学起来，与理论的提倡实在是无关的。
又因“散发”之时，不能肚饿，所以吃冷物，而且要赶快吃，不论时候，一日数次也不可定。因此影响到晋时“居丧无礼”。——本来魏晋时，对于父母之礼ึ是很繁多的。比方想去访一个人，那么，在未访之前，必先打听他父母及其祖父母的名字，以便避讳。否则ท，嘴上一说出这个字音，假如他的父母是死了的，主ว人便会大哭起来37——他记得父母了——给你一个大大的没趣。晋礼居丧之时，也要瘦，不多吃饭，不准喝酒。但在吃药之ใ后，为生命计，不能管得许多，只好大嚼，所以就变成“居丧ç无礼”了。
居丧之ใ际，饮酒食肉，由á阔人名流倡之，万民皆从之，因为ฦ这个缘故，社会上遂尊称这样的人叫作名士派。
吃散发源于何晏，和他同志的，有王弼和夏侯玄3๑8两个人，与晏同为服药的祖师。有他三人提倡，有多人跟着走。他们三人多是会做文章，除了夏侯玄的作品流传不多外，王何二人现在我们尚能看到他们的文章。他们都是生于正始的，所以又名曰“正始名士”39๗。但这种习惯的末流，是只会吃药，或竟假装ณ吃药，而不会做文章。
东晋以后，不做文章而流为清谈，由《世说新语》4๒0一书里可以看到。此中空论多而文章少，比较他们三个差得远了。
三人中ณ王弼二十余岁便死了，夏侯何二人皆为司马懿ງ41所杀。因为ฦ他二人同曹操有关系，非死不可，犹曹操之杀孔融，也是借不孝做罪名的。
二人死后，论者多因其与魏有关而骂他，其实何晏值得骂的就是因为他是吃药的发起人。这种服散的风气，魏，晋，直到เ隋，唐，还存在着，因为唐时还有“解散方”42，即解五石散的药方，可以证明还有人吃，不过少点罢了。唐以后就没有人吃，其原因尚未详，大概因其弊多利少，和鸦片一样罢？
晋名人皇甫谧43作一书曰《高士传》，我们以为他很高超。但他是服散的，曾有一篇文章，自说吃散之苦。因为ฦ药性一发，稍不留แ心，即会丧ç命，至少也会受非常的苦痛，或要发狂；本来聪明的人，因此也会变成痴呆。所以非深知药性，会解救，而且家里的人多深知药性不可。晋朝人多是脾气很坏，高傲，发狂，性暴如火的，大约便是服药的缘故。比方有苍蝇扰他，竟至拔剑追赶；
4๒4๒就是说话，也要胡胡涂ิ涂地才好，有时简直是近于发疯。但在晋朝更有以痴为ฦ好的，这大概也是服药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