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经过了两天,怪不得子归吓成这样。没看到弟弟,又问:“子周呢?”
子释看着妹妹哭花了的小脸,心中痛惜。子归直率明敏,天真可爱,这一回的事情,只怕要留下终身阴影了。
“呵,忠孝本分,最佳良民。”子释瞅着祠堂大门窃笑。整整衣衫头巾,敛去笑意,依足礼数上前:“过路之人,打扰了。”一位老人应声而出。
之前绕道的难民们在南岸行一段后,都必须过河,沿北岸往西,经鹤岭,折上南北官道,取道洪安县南下,才能进入百越。当然,这里指的主要是有地图或者经过花家墓园难民营培训的那ว部分人。其他人多数不明路途,一头扎进山中,能ม不能ม走出去,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即使到了洪安县,官道也只向南修了五百里,接下去一样要翻山越岭。好在离百越较近,山中已有当地土著出没,危险大大低于中间的无人区。
又彼此客套一回,因了这层关系,气氛融洽亲切不少。
报讯的举动,活人无数,功德无量,白沙帮的声誉也达到了新า的顶峰。当日花有信花二侠说到这里,一边拍大腿一边竖拇指:“这位许帮主,虽说是女流之辈,如此仁义胸襟,当真叫人敬佩!”
“不对!大哥,虽然从前爹爹没讲过这篇,可我早ຉ就背下来了。哪儿有这句话!”子周立刻反驳。
长生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烈日炎炎,长生担心子释受不了,只肯早ຉ晚赶路,中午找背阴的地方แ歇息两ä个时辰。这两ä个时辰于是成了四个人的学习时间。
喜妹红了眼眶:“李家哥哥,顾家哥哥……”
子释把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分给大家,见长生看得入迷,介绍道:“楚州ะ号称‘人家千万户,楠竹千万亩。’这东西差不多处处都是,过几天就不新鲜了。”
等收拾妥当再次动身,红日已然高升。五月的日头十分厉害,几个人加紧脚步,争取早点儿进山。
随着威武军的覆灭,锦夏在蜀州之ใ外的军事力量,唯一比较像样的,只剩下东北定武军。定武将军黄永参,当年勤王的时候就不积极,现在听说范易死得那么เ惨,立刻缩回涿州,封了燕台关,撤了锦夏旗号,打定主意搞割据,一心一意做起了东北土皇帝。
听了这些士兵的汇报,得知当时符生既不突围,也不防守,而是当机立断,放火烧城阻挡敌人,从南门逃跑,符定心里又小小的酸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也是那些夏军太没用,五万人围三千,竟然都围不住。
“别ี说顾公子未必知情,即便他真是那意图逃城叛国之人,前儿半夜,你见他倒在路边,救还是不救?”
“大哥——”子周满脸不忿。
冲进太守府的百户翼符敖见此情景,一愣,心头说不出的诡异。忽然怒不可遏,提刀就把王元执砍成两ä段。士兵们见头领动手,纷纷操刀,如切菜砍瓜,顿时满地狼藉。从头至尾,对方竟没有出一声惨叫呻吟。若不是看见鲜血喷涌ไ,骨肉支离,符敖会以为自己等人不过剁๗碎了一屋子木偶泥塑。
庆功宴上酒肉菜肴都是太守府和几家富户的库存。彤城地方富饶,哪怕守它一两个ฐ月,物资都不见得受窘,可惜军事力量实在太弱。
底下的大臣多数觉得圣上此言大涨我锦夏上国尊严å,也陪着笑起来。符亦一时拿不准怎么回话,只得讪讪的应了。
赵琚状似沉吟,看着手里的文书。唉,味同嚼蜡。写不出文采飞扬,来点端庄典雅也行啊。真是糟踏文字。再看看底下站着的使节团,十几条大汉又黑又壮,面目可憎,简直委屈自己一双慧眼。不禁万分想念“风月台”藕官荷官那ว两张粉嫩娇媚的脸,顺带又想起那ว身滑不留手的细皮嫩肉来。
“我就说要你自己来看嘛。”长生咕噜一句。
之前子释听他说来探过路,曾追问实地景观,被问的人却不肯讲。当日晨光中ณ惊鸿一瞥,长生心中来来去去不过“好看”、“漂亮”几个ฐ词。总觉这样勉强形容,还不如等他亲眼来看。方แ才听他吟诵前人词句,配着眼前实景,暗赞生动贴切,相得益彰。及至听到“文字所述,不足十一”,忍不住疑惑:莫非在他眼里,景致格外不同么?
“若能长居此地,哪怕折他十年阳寿也值啊……”身边的人叹息着。长生忽而心有所感,再看那ว冰雕玉砌,银阙瑶台,果然美到无法捉摸,远非文字可以表达。轻轻揽住他肩膀,默默站在旁边同他一块儿出神。
——眼前桃源仙境,山外血海凡尘,迥然两个ฐ世界。只是,这一个ฐ不过机缘偶遇,暂时停驻,那一个却须ี纵身投入,长相厮守。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ณ融为一体。长生心里一下子通明透亮:若能共他徜徉于此,刹那即是永恒,折十年阳寿算什么?若能共他相守于彼,永恒也是刹那ว,凡俗的恩怨是非纷争羁绊又算什么?
无论如何,总要尽我所能,放手博一搏。
一时心潮澎湃,胳膊不由自主使上了劲儿。
“疼啊……”子释轻哼一声,侧过头,“想什么เ呢?咬牙切齿的。”
“没……”替他揉着,问,“饿不饿?”
手中ณ肩胛单薄如削。在花家那ว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几斤肉,最近这些天,又全掉光了。
子释不知道长生的跳跃性思维怎么来的,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摸摸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
“走,吃饭去。”
由于常年水流浸泡冲刷,四面山崖下方洞穴群生,笋柱林立。多数潜藏于水底,少数半露在水上,或明或暗,有深有浅。洞与洞之间时而头顶断续,时而水下勾连,间错镂透,重叠交接。子释推测,这边应该是一大片地下温泉海和由泉水侵蚀形成的岩洞群。对面寒水却不知来自何处。
几个人把窝安在小山坡一侧能照ั到阳光的干爽洞窟里。石柱石笋仿佛天然门窗,把整个ฐ洞窟隔成若干小空间。长生就住在洞口,子释挑了最里边接近泉水的一块平台。台下水气弥漫,如同云雾缭绕。在这深穴暗窟之中ณ,竟让人飘飘然有凭虚御空之ใ感。
“小心晚上睡觉掉下去。”长生看看,替他搬了几块石头过来,做个护栏。
“掉下去也无妨。”子释坐在平台边儿上,光着两只脚泡在水中。伸个懒腰,往后就倒,舒服得一声长吟。眯着眼睛道:“这水里也不知有什么,竟沉不下去。幸亏气味不难闻,可惜不好喝……这可是传说能治百病的玉盘仙露啊……莫非真是良药苦口?……”
长生马上想起头天二人水中ณ一番纠缠,顺便不小心尝了尝这泉水的味道,心头一阵麻酥酥痒得难受。望着李子释,白茫茫水雾自他足下升起,倒不像躺在地上,却是横陈洞府仙宫,周身云霞萦绕,时隐时现,叫人心驰神往,遐思不尽。
往前走了两步。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เ,心里明白得很。
又逼近两步。一些封存多日不堪回的画面突如其来闯入脑海ร。卸妆台上菩提寺里观音堂中那ว一幕不受控制的反复闪现,两条腿立即重逾千斤。
叫嚣跳跃的欲望被漫无边际的痛楚遽然冷却……那ว深入骨髓的怜惜哀伤,似乎ๆ不单单是为了他,也是为自己——为ฦ这一场造化弄人的相遇,为他此刻的无知无觉,为自己孤独的决然清醒。
蠢蠢欲动的身体安定下来:“再等一等……”
就在如此这般身心煎熬中,长生听见自己灵魂撕裂ฐ成长的声音。
伸手把他拉起来:“虽然不冷,到底潮湿,别在这儿久ื待。晚上往外侧躺,听到没?”
“知道了,顾老太。”
不搭他这茬,道:“咱们出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张罗得怎么样了。”
子归子周毗邻而居,接近洞口。二人居所石壁上布满石钟็乳,晶莹润泽,千姿百态,一室琳琅。长生惊讶的现,子归房里居然养了一盆花!仔细一瞧,这丫头把吃饭的竹碗作了盆儿,移植了一株野花放在窗台上。
“子归,你打算用什么吃饭呢?”长生问。尽管竹碗结实轻便,也并没有多带。
“不是还有勺么เ?就着锅吃好了。”女孩儿正兴致盎然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对于用什么吃饭这个ฐ问题表示不屑一顾。
子释笑:“真是傻丫头。”扯扯长生,两人出了洞。
“你上那边,砍根大点的竹子来。”命令下达完毕,自己在花草丛里悠悠闲闲散步。不一会儿竹子到了,指挥长生挨着竹节下刀,截出若干一头空一头实的竹筒。挑了几个最大的,底部挖个小洞,里边架上细竹枝,开始往里头填土。
本着“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精神一头雾水听从指挥的某人恍然大悟:他这是要种花呢。
两人一齐动手,不多会工夫,做出七八个袖珍花盆。子释低头瞅瞅,道:“洞里以白色为主,配红的最好看。”说着,捏了片尖石把深深浅浅的红色野花连根刨出好些。山坡底下全是石头,只有上边一层浮ด土,花草根基大多很浅,挖起来甚是容易。
几个竹筒都种满了。拿起来看看,忽向旁边那人道:“你刀法应该挺不错,是吧?”
“你要干嘛?”长生不跟他兜圈子。
“喏,这样,这样……”
都弄妥了,东西藏在身后,走到妹妹面前:“闭上眼睛。”
“大哥,是什么เ?”女孩儿神情雀跃,连连追问。
“闭上眼睛,马上就知道。”
双手蒙着脸,不停问:“好了吗?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