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晋言脸上又有了恍惚的笑意，魏公公不自觉随着云晋言的目光看过去，窗外一片翠绿，皆是新的枝桠，云晋言所说的红鸾殿，是指桃夭殿，可这边离桃夭殿着实是远，如何能看到？仔细瞧了两眼，才隐约看到来回走动的工ื匠，的确是桃夭殿，失火后再次重修。
云晋言手下是一幅云国地图，手里的朱笔停留在西南，平西王所辖地域被浓墨着重圈出，朱笔停在正中ณ的西南郡，迟迟未曾落下，最终滑到东面，沿着浓墨的圈线，又圈住一块地方，喃喃道：“用这几个城镇来换解药，你觉得够否？”
云晋言阴冷的话突然响在耳边，心中绞痛，曲起膝盖，窝成一团，无力再想，跌入黑暗的漩涡中ณ。
黎子何怔怔看着，眼神有些空洞，蹲□子，无意识地摸了摸云晋言的手，冰凉的，掐住他的脉门，微弱，眼神一凛，手上正欲用力，眼前闪过黑影，惊得她忙收回手，便见身前跪了一人，恭敬道：“娘娘，属下带皇上回宫。”
黎子何心头慌乱，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拼了命地拔腿追过去，脚๐下一空，“啊”的一声惊叫,终是出声来。
沈墨仍是对着她笑，像是蓄满了阳光，明亮的笑，缱绻的温柔，牵起黎子何的手，声音空灵，好似从远古传来，飘忽不定：“子何，你知道么，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爱谁恨谁，只想永远这么牵着你的手……”
黎子何眼神一沉，道：“是否有立场，不用你来说！”
“我会……”补偿……
从那以后，小姐认定我有了心上人，我自己้却清楚得很，那都是不切实际的梦，小姐不把我当奴看，我自己้，却不能ม自视甚高。
每次跟着小姐见少爷，我都不敢抬头，只默默地站在后面添茶倒水，听他清润的声音与小姐嬉闹，偶尔感受到他飘过来的眼神，心便开始上下跳个不停。
铿锵一句话，好似将云晋言的神志拉了回来，刚刚还散着寒意的双眸瞬间掩去情绪，嘴角挂上笑意，一手轻轻抚上黎子何的脸，扬声道：“季家……不是还留了一个姚儿么？”
云晋言的眸色蓦ย地黯沉下来，看着黎子何，暗芒流转，平日挂在嘴边或轻蔑或揶揄的笑意好似散在夜色中，面上尽是肃冷：“谁？你说的是谁？”
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在唇齿揉捏下崩开，浓稠的血液ຂ和在齿间下肚，黎子何的手不知何时滑向枕间，抽出的匕泛着寒光，对准云晋言的后背，眼神一凛，手臂高扬，下沉，却在最后一瞬被推开，手腕被死死扣住，匕应声而落。
云晋言的身子完全僵硬，像被人一击即中般，刚刚ธ挂在嘴角的笑意早ຉ已消散，幽黑的眸子突地深不见底，黎子何笑得更加欢畅：“若想寻季黎的影子，你直接去找苏白不是更好？她那ว笑，可是有七分像我季家小姐……”
“皇上是想子何现在便侍寝么？”黎子何睁眼看头顶明黄帷幔，平躺在榻上，隐在袖间的两ä手紧ู紧握成拳，极力克制住颤抖，吐出来的话却是极其不经意的淡然，还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
难怪他对你视若珍宝，只是……你说，他听到เ你被封为ฦ妃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当时少爷千叮万嘱让我莫要向你提起，所以我才只字不提，小姐你莫怪我……”姚â儿抬眼，有些不安得看着黎子何，见她有些紧ู张，问道：“小姐你问这个ฐ作甚？”
“嗯，还好你拜沈墨为师，”姚â儿闻言释然道：“听宫中人说他对你极其宠爱，应该也不会让你吃了什么เ苦头……”
季黎面色微红，嗔怨道：“爹，你说什么呢？”
黎子何刚刚微睁的眼，再次闭上，好似有什么เ从眼角滑过，融入冰雪，再寻不见踪迹，伸手反抱住唯一一片暖地，黎子何轻笑，带着不明意味地轻笑：“沈墨……我……做了一个梦……”
沈墨浓黑的长被风轻轻吹起，沾着风雪，却始终柔软，拂过黎子何的脸际，好似连她脸上的泪痕一并抹去，是呵，竭尽所能ม便好，当初她决定进宫报仇，就是这个想法，如今对一一，她竭尽所能，爱他护他，弥补六年来失去的一切，必须ี，先送他出宫！
“沈墨，你可有想要保护的东西？”黎子何的声音低哑，压抑着哽咽。
黎子何看着入宫以来一直张扬傲气的姚妃，突然放下一切身驾，跪在地上哭求，演戏？不像，且没必要。
突地眼前一暗，“噗通”一声，黎子何蓦地抬头，便见到姚妃，原本苍白的脸，红肿着高高鼓起，渗出血丝，几乎不成形状，双眼同样红肿，不知是哭过还是掌掴太重，这都不足为奇，令黎子何的心高高提起的，是姚妃此时，正跪在地上，仰面，一瞬不瞬看着自己，而悦儿好似什么เ都未看见，怔怔看向窗外。
黎子何眨了眨眼，簪子，沉香木，蓝颜花，银儿？抬头惊诧看着苏白，压住情绪低声道：“娘娘怎会有此物？”
说罢，一个转身离开。
夜色深沉，由西往北走，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宫殿，北风灌透的呜咽之ใ声很是吓人，沈墨带着黎子何，一时隐入丛中ณ，一时躲在廊后，好在他轻功甚好，脚步轻盈，未被人现。
“云晋言只让他们巡视，并未告知目的。”沈墨在黎子何耳边释疑。
黎子何忙道：“臣不敢！冯大人于臣而言，恩同再造，臣只是心中有惑，故大胆说出猜测！”
云晋言声音蓦地冰冷，淡淡瞥过黎子何。
黎子何脑中ณ“叮”一声脆响，再不作他想，凝神屏息，从沈墨的披风缝隙看到几支长箭划破夜色，与冰雹相撞，好似泛起火花，急穿过身侧，马匹都感到不安，突地停下，仰蹄嘶鸣，自己被沈墨紧紧护在怀中，只感受到两人同时加的心跳，刺客，沈墨的仇人？还是云晋言派来的？
狂风未能吹散一句句轻声低喃，沈墨全身愈冰凉，唯有胸口那一片灼热，烫得人不敢轻易触碰，一夹马刺，逆着寒风冰雹，急前行，此处离云都还有些路程，最快明日一早才可到达。
“皇上英明！老臣只此一子，皇上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呜呜……”
沈墨轻轻颔，放下茶杯，看着窗外夜色，缓缓道：“除了云潋山所有西南郡的药草，不着痕迹地除。”
私底下冯宗英不给云晋言好脸色，可在百官面前还是行规言距毕恭毕敬，云晋言见他站稳都难，脸上因着酒力蹿红一片，点头道：“那冯院史便好生回家休息便是。”
黎子何被沈墨拉着坐下，便看到冯宗英步履踉跄地从第二排走出去，欲要行到对面，刚刚走到过道上，一个没站稳，打了个趔趄，摔在地上，扑得旁边桌上的酒菜倒了一地，吓得那官员面色白，连忙扶起他道：“大人可还好？”
第二日晌午，黎子何随殷奇去桃夭殿给姚妃看诊，殷奇显然不满黎子何的插入，临走前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便不理不顾径自向前走。
平日她说话甚少，而且注意压低声音，不会惹人怀疑才是。可云晋言今日这番试探的意图太过明显，莫不是自己้何时举止不当？
“黎儿，有些话，必须趁着现在说。”未等黎子何有所回答，暮翩梧看着她认真道。
暮翩梧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黎子何，眸中的失落让黎子何的心又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想到เ沈银银曾经问过自己，股骨折断可有治愈之法？
“是。”
冷宫地处皇宫北面，还未靠近便迎来一股寒气，入了宫门更是静得让人心虚，明明阳光普照，却始终给人阴森森的颤栗感。
“可是……可是那日……”小橘看了看黎子何，将话头顿住。
“宫人皆知那ว哭嚎是姚贱人搞的鬼！她这些伎俩也就能骗到你这种蠢货！”妍妃一听小橘的话，脸色被气得煞ย白，最后一句话更是咬着牙齿吐出来。
“为何要推脱？”黎子何毫不犹豫地反问，既是有了解毒之法，只要她这次为云晋言顺利解毒，算得上是立了一件大功，想要往上攀爬，想要查清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ำ，想要走出复仇的第一步，她自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嗯。”
云晋言仍是大口喘着气，停住脚步，面上黑去愈盛，除却黎子何所刺的伤口，之前消散的嗜骨之ใ痛又回到体内，强迫自己不要去管，只当神经麻痹，定定看着黎子何，拉出轻笑：“黎儿……能ม与你死在一起，也不错……”
“想与我死在一起，你没资格！”黎子何血红的眼闪过凛冽寒光，举起手中的剑，指上云晋言的心口，扬眉轻笑：“这是你，欠我的！”
黎子何举剑，瞬间，那些记得的，遗忘的，哭过的，笑过的，幼时的，少时的，所有酸甜苦辣爱恨仇怨在脑แ中爆炸，汇聚在那一剑中，整个ฐ身子的力量灌注在手臂上，不顾ุ一切刺了过去。剑入血肉的声音，紧接着“吭”地一声，剑被人用暗器折断。黎子何身上力道没了去处，向前倾倒，跌在地上，胸口闷气再憋不出，“哇”地吐出来，一大口黑色的血。
“皇上……皇上不可再……”
殿内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黎子何全部力气都耗在那一剑上，此时浑身像被人从上到下重力刮过一般，使不出半点力道，耳边嗡鸣，眼皮沉重，勉力抬眼，看到身边跪着一名黑衣人。
“滚下去！”云晋言脸上，只有双眼看得清颜色。他血红的眼睛扫过黑衣人，高声呵斥。
黑衣人跪在地上不动，云晋言只当未曾看见，自己伸手拔开入心口几分的断ษ剑，血又涌了出来，云晋言拿手捂住，转眸看向黎子何，眼里瞬时腾起一片柔气，蹒跚着靠近，哽咽地唤道：“黎儿……黎儿你可解恨了？你莫动，我找人替你解毒……“
黎子何趴在地上，擦净了嘴角的血，拿起地上的断剑，极为艰难地爬起来，愤恨看着云晋言，冰冷剑尖再次指住他的心口。
云晋言的脸僵住，冰封住的疼痛翻滚而出，放下手，任由心口淌出血来，任由剑尖冰冷的寒光直刺๐心底，数十年来未再流出的眼泪滚滚而出，“黎儿……我爱你啊……”
“哈哈，你说你爱我？”黎子何红袖一甩，突地悲怆大笑，眼里再次流出血红的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流下，“你爱我爱到灭我全族？爱我爱到置我于死地？爱我爱到夺我亲子？云晋言！你敢说这是爱？”
云晋言浑身一颤，眼中泪水不停，对着黎子何的剑尖一步步地靠近，随着步子抬起落下，心中如被利ำ刃撕剐，朦胧的雾眼，两张脸变幻着，一会儿是黎子何流着血泪，猩红的眼里是滔天恨意，一会儿是季黎对着他笑，左脸的梨涡小小的，干净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