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本来就是个好耍处，最多的是那穷秀才，招一只小船，泡一碗雨前，再加几十个钱的点心，就可消遣几个时辰。若是再加几个钱，叫船家慢慢在河里荡，两ä边河房里有的那婉转的歌喉，轻挥的红袖，不消再花分文自由你赏玩。
苏州本来样样都要贵些地。更是贵得住不得人。
那苏姑爷不只生的比她家姑爷好看，脱女人衣裳地本事也强。三两下就剥掉小桃红地夹袄，手早伸到เ她的主腰里。
后来素娥又取出银子替他纳了两个妾，叫他母亲寻隙打死一个，他越觉得母亲不好。素า娥见他伤心，一口气连替他纳了三个ฐ。苏太太气的不管家事，倒合了他的意。素娥原是做过夫人的，接过手去管的井井有条，又拿着她不心疼的苏家钱花在苏家穷亲戚身上，越的人都说她好起来，都夸苏太太有眼力，娶得一门好媳妇。苏太太气地有苦说不出，偏素า娥日日烧香感动送子娘娘，不过数月有了身孕，越动不得她了。
老夫人忙问：“值多少钱？”
王慕菲从桌上拾起。上头却是青娥的笔迹，想是妹子代笔。写着：“你要娶ດ的姚â小姐名声不好，妹子只有趁她没进门抢着嫁了，张家的聘礼我怕爹娘收起不与你先带走，过几日你使人来送信我再交还。”
真真心里和脚下一齐疼痛，立起来道：“媳妇的脚๐不晓得为ฦ何，疼的狠。”偏方才婆婆踩的狠了，走一步都难。
素า娥如何不知，心里暗恨兄弟不肯助忙到底，勉强笑道：“爹爹为着我日夜操心，不敢劳动。女儿自有法子。”投了箸站起，回她自家房里去了。
王婆子因小梅一直在房里，不好开口问话，真真乐得不必敷衍，拉着青娥坐在绣架前讲针法，小梅站在她身后听得津津有味。王婆子趁机闲走，把媳妇三间房逛了个遍。这边新า宅原是尚府家人走置的，家俱器皿多是真真房里旧物，富丽清雅兼有之。王婆子只爱摆在博古架上那尊金光闪闪的大香炉，绕着转来转去。口内啧啧有声，忍不住和真真道：“为ฦ娘日日要替阿菲烧香，求菩萨保佑他高中状元，只是少一个香炉。”
小梅笑道：“真是，老夫人性子有些急燥呢，鲍嫂子顺ิ着些就好了。”到厨房接过赵嫂子的茶盘送上去。鲍嫂子又道：“这个小梅姐姐还不到拾翠她们几个ฐ一半，怎么二小姐偏偏只爱她一个ฐ？”
王小哥大喜，拉浑家尚氏郑重与秦老汉作揖，又叫她去淘米杀鸡。秦老汉道：“紧邻๑何必如此。”家去说了一声，到เ底将了一尊酒过来。
王小哥苦笑道：“才搬来不久ื，衣食还不周全呢，哪敢痴心妄想。”
王老太爷捧着茶碗，眉毛都不抬一下，对那ว妇人道：“雪娘，这个ฐ是大夫人，你只行个半礼罢。”
雪娘忙立起来，对王老夫人万福道：“大夫人好！”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用力甩她一掌。雪娘一则是出其不易，二则新า人还要妆贤惠，扑在地下不动，只是哭泣。王老太爷正要说话，王老夫人已是骑到雪娘的身上，拨下她头上的饰揣在怀里，又剥ຓ她的衣裳。素娥跟抱着孩儿的苏公子站在院门口，苏公子带着苦笑进退不得。
王老太爷扬起的拳头又放下去，对女婿诉苦道：“你看看，你看看。”
素娥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两个健妇道：“还不上去助老夫人忙。”转身对大步赶来的王慕菲道：“你是疯呀是傻呀，由着爹爹胡闹！”
王老夫人得女儿助她，狠狠捶了雪娘几下，吃管家娘子架开。她想到嫁把王老太爷数十年，生儿育女吃不尽的苦，好容易到老靠着举ะ人儿子享几天福，老不死的居然纳年小的妇人为妾，那ว眼泪就似大雨一般哗哗淌下，一边哭一边骂：“王石你不得好死，当年我爹要十两ä银子聘礼ึ你都舍不得，拐了我私奔，叫我一辈子无脸回娘家。”
王慕菲跟王素า娥都满脸通红，苏公子解围道：“娘且歇歇，有话好好说。看吓着外孙子。”
怀里的孩子果然哭起来。王老夫人的魂灵儿都系在这个外孙子身上，擦上两把眼泪收声。素า娥看了哭笑不得的苏公子一眼，道：“小怜。你带大少爷到เ前边去。”
苏大少爷是叫大少奶奶降伏了的人，闻言忙跟着小怜到前边去了。素娥径到厅堂坐在上座。王老夫人知机，挨到女儿身边不住手地抹泪。王老太爷指着上位道：“素娥，你晓得上下否？”
素娥冷笑道：“女儿忘了合爹爹说，你女婿是崭崭新า的从七品中书舍人。”
王老夫人插话道：“再等两ä年期满就是官！亲家太太说了，极不走运也是个知县！”
王老太爷听说女婿要做官。就改了怒色，笑道：“那ว可是好，素娥，不是爹爹与你寻这么一门好亲，你哪得官太太做？”
素า娥冷笑两声，道：“爹爹先坐下罢，我有话合兄弟说。”
王慕菲扶着王老太爷在右边坐下。素娥就道：“王慕菲，我问你，如今你有多少身家？”
王慕菲摇头道：“我吃滴珠连累。假银子官司去了一万多两ä。如今只有数百两银子在手上。”
素娥冷笑道：“你还忘了你偷人家寡妇被讹了一间大宅并几百两ä银吧。兄弟，不是我说你的不是。你如今算是个精穷。从前尚真真那样地好娘子你弃掉了要另娶ດ，我就不说你。你既然娶了姚滴珠。也当打听打听她娘家有多少银子，好生哄着她过日子。你倒好。吃过一回尚家的亏。就不晓得长点见识！”她越说越怒，用力在桌上一拍。又道：“姚滴珠花假银子遇上官司，可是姚家能出头得？姚家出了名有钱，只要沾上手，休说一万，吴县要挤十万八万出来何等容易！偏你是个ฐ猪脑子，当姚家不要这个姑娘了！”
王老夫人帮腔道：“猪脑แ子！若我在家，必不叫你这等胡行，滴珠哪里不好？你打她做甚？”
王慕菲恼道：“她对我非打就骂，又甚是败家，还合那陈文才，马惊雷都不清不楚，我堂堂一个举ะ人，没得叫我忍她一辈子，难道绿帽子好戴么เ！”
“成亲前她是何等样人你又不是不晓得！”素า娥瞪了想说话地王老太爷一眼，道：“全松江谁不晓得你娶ດ她为ฦ的是姚家那几十万绝户财？”
王慕菲张了张嘴，强道：“我才看不上她家那几个臭钱，我是为着合真真赌气！”
“原来是赌气！”素娥笑道：“我兄弟原是不把银子放在眼里的，尚家何等有钱，你不放在眼里也罢了，横竖私奔是招人说不是！姚家有钱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听说姚夫人私底下与滴珠私房钱就有三万两，姚员外还有数箱压箱底的金珠是要留把滴珠的，你到好，不好好对她，还一个两ä个纳妾。你若是有骨气，爹爹吃他家打断了腿，为ฦ什么เ不拼着告官去！到是看不上人家地臭钱了？”
王慕菲吃吃哎哎道：“我有心要告，不是没钱打点？不如等我做了官，自家来收拾他！人都说官官相护，那时节谁好意思问我要银子？只有我收人家银子的！”
素娥这个ฐ官太太不是实缺，却不大懂得那些，忍着气道：“兄弟，你就是要做官，那几百两ä银子济得什么事？姚滴珠手里银子不少，我劝你把头放低些。”王举人叫姐姐说得低着头一声不吭。
王老太爷也道：“我的儿呀，你但拿出待尚真真的一半对她，她自会双手捧出银子把你花。”
姚家一次就给姚â滴珠三万两的私房！王慕菲心里好似投下一块大石，都说真真家有钱，也不曾一次与她三万银子。那姚家难道比真真家还有钱？他的脸色霎时变了几变。素娥看说动了他，长叹道：“我拼着这张脸不要，与你去劝劝姚滴珠，此后，你且收了心好好与她过日子罢，将来做了官再说做官的话。”转过脸对连连点头的王老太爷道：“爹爹，你是少儿还是少女？这般大老的年纪还要纳妾，你有多少银子分把妾生地孩
王老太爷咳嗽ณ起来，指着举人儿子道：“他的不是我地？”
素娥冷笑道：“兄弟自有孩儿，他自家还要老婆养活地。哪有银子替你养老生儿子？你老人家的老本不是炼了银母升了天么เ？”
王老夫人又哭天抢地起来，素娥喝道：“哭什么？那个ฐ妾已是纳了，也罢了。寻碗药与她吃下，叫她生不得孩儿罢了。娘。你是大娘子，也要摆出大夫人地谱来。休要打呀骂呀地，妾是与你使唤地，极少也顶两ä个使女呢。”
她就叫使女从她带来地箱子里翻出一瓶药来，又叫把雪娘带上来。倒了一碗摆到雪娘跟前，道：“王家是姑奶奶我做主，你想在王家吃安稳茶饭，就吃了这碗断ษ子绝孙汤。姑奶奶与你一力主张，不叫老夫人打你骂你，叫你做一辈子姨ถ奶奶。不然，照旧卖了你！”
那ว雪娘却是有骨气，道：“我才二十来岁，嫁个ฐ老翁原是我时运不济。若是没有孩儿，过十几二十年老的去了还是叫人卖的命，将来老得皮打皱谁还肯要我？姑奶奶不如现在就卖了我。只要得个ฐ年纪相当的，穷些我也肯！”
素า娥心里敬她刚ธ强。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就问王老太爷讨要卖身契。
王老太爷不舍。道：“女儿，我这把年纪。你娘又……”王老夫人扬起拳头就敲了一下，喝道：“给不给？不给老娘照旧打你一回！”
王老太爷地伤腿还没有好，越招架不住了，偏女儿只是袖手，儿子更是旁观，王老夫人打得他鼻青脸肿。连雪娘都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老太爷，就是你不依，我在你家也过不得安生日子，我不陪你老人家吃老夫人拳头的。”
这个ฐ妾自家不肯跟她，儿子女儿都不肯，王老太爷心灰意懒，翻出契纸把女儿，素娥叫王老夫人看着雪娘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自取了二两银子把她，唤个管家来，道：“将她去人市卖掉，得来的银子交把老夫人。”
王老夫人犹不放心，抢着道：“俺同去！”素า娥点点头，看老娘带着雪娘去了。
王老太爷极是伤心，一直对儿子使眼色。偏王慕菲想到เ老头子若是不死了纳妾的心，将来替他养出许多小兄弟来，他老人家又无银子，这些人不要他养活，不要他替娶亲？实是不情愿。所以他坐在边上如木头一般。
素า娥看着兄弟这般，忍不住又劝道：“那个ฐ小桃红都有孩子了。你也要上点心，一男ç半女也叫滴珠与你生一个，看孩子份上，她怎么会舍不得把银子你花？”又自言自语道：“我若不管你，没有的叫你自生自灭。娘家不好，我在苏家又哪里能抬头做夫人？兄弟，你也当替我合青娥挣一口气，只要你有出息，我们亲姐弟兄妹的相互帮衬，什么好日子过不得？”
王慕菲嗡声嗡气道：“我晓得了。”
素娥看他还像不情愿的样子，笑道：“也罢，我去会会滴珠去。你且过会子再来。尚家已是吃你得罪了，姚â家必要巴๒结好，这么一门好亲，你不晓得结交，岂不可惜？”
素娥走进二进院子，摆手叫跟的几个人退下去，走进卧房，笑道：“滴珠妹子在不在？”
姚滴珠明明晓得青娥夫妇要来，她心里气不过那个ฐ木头一般的青娥嫁得贵婿，又是对王举人灰了心地，所以听说客来了，也不出去接。她独自睡在卧房里，取了一本《西厢记》在那里翻。
突然王素า娥喊她，滴珠却是吃了一惊，忙爬起来道：“素娥姐姐，这一向你到เ哪里去了？”
素娥笑眯眯道：“如今我两个是姑嫂，我也不瞒你，我是顶了妹子青娥的名头嫁到เ苏家了。”
姚滴珠张大了嘴半日合不拢。素า娥看她还算镇静，坐到床边，牵着她的手儿道：“怎么，吓着你了？”
滴珠点点头，道：“大姐，怎么会这样？”
素า娥做成了替嫁地事，其实心里得意，然此事一个外人都说不得的。见滴珠问她，就把从前原委一一说知，长叹道：“我合相公原是前世结下地情份。所以许了必要结成夫妻，只是先是与青娥说地亲。兄弟他怕丢了王举人地脸，偏要把青娥许他家。所以我们几个想了法子。顺ิ水推舟就应了，我顶了青娥嫁。”
滴珠想了许久。突然道：“此事尚真真也有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