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玉关了抽油烟机，但又开始在厨房里把做完饭后余下的那点儿零碎的活儿做完。秦岳坐在那儿，头和手都在玩命地冒着汗，这让他想起了今天为郎玉买礼物时，同样汗流浃背的样子。
秦岳看着由他精心准备给郎玉的礼物，被她很不在意地搁在了某个顺手的空地方，后又走进了厨房，摘下围裙，从炉灶旁边的一个ฐ塑料筷笼里拿来了两双筷子和两只汤勺。秦岳觉得，好像在郎玉的眼里，除了这些简单的饭菜以外，没什么值得她去看得了。
“再活一次，就会多死一次。”
郎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体似乎只是机械般地在向前移动，没有任何的目的性，像是被牵着往前走，一旦停下，可能就意味着什么都将停止不前，而这，也正是她所企盼的结果。
“小辉，别ี紧张，用心答，别急着交卷，多检查几遍，当作和平时测验一样去对待就行了。”
“哎呦！一路上，净听你重复再重复，我本来都不紧张，你一直说，说得我都有点儿紧张了！考个大学罢了，又不是上战场，你省省力气，在这儿等我出来吧！”
“你这孩子别那么不重视，现在高考对于你来讲，就是上战场，知道嘛？”
“知道了，知道了！放歌听听，叫我放松放松吧？”
夏柄辉坐在尼桑骐达的车厢里，吹冷气、喝可乐、听摇滚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准备进去考试的人，倒像是准备进去应付一下的人。
这时，夏柄辉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ฐ坐在轮椅上来参加高考的小男生。他只有不足一米六的身高，瘦的皮包骨，两只腿的裤管明显不一样，一个松一个ฐ紧，原因很可能是，躲在那条松垮裤管里的一条腿，被无情地手术刀，截肢了。
推他来考场的，是个满头白的老妇人，夏柄辉开了车门，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李才！我是一中高三十班的夏柄辉。”
“哦！你好！不过我不认识你，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嘛！每年都是全年级第一，谁不认识你啊！大家都尊称你为‘铁ກ拐李’的嘛ใ！”
李才被“铁拐李”这个外号伤了整整三年，他以为，自己在学科成绩上的优异，可以换来其他同学对他的尊重，但不想，有些虽然成绩也算不错，但品性恶劣的小人们，他们居心不良、嫉妒过火，因为李才的好成绩而变本加厉地羞辱他。除了给他起了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外号，还有的对他做出各种各样卑劣的恶作剧ຕ，以取笑、玩弄这个没有自己身体健康，但却比自己成绩优异的李才，为最无可救药的快乐่。这些只能ม往肚子里咽的委屈，让李才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但他还是对自己说“忍！我忍！忍你们这些该死的杂种三年！”
李才的忍，不光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从初中ณ开始推着自己的那位年迈的奶奶。李才没有什么宏伟的理想，只知道父母死的早ຉ，自己又是在和父母一起生的车祸中，意外地失去了一条腿，家境突然间变得窘迫不堪。他只想好好念书，等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不再让奶奶靠着给人修鞋、缝衣服赚来的钱，供养自己้和这个三餐都是馒头、咸菜、稀饭的家。
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年考入清华和北大的学生，都是全市高校当中，没法比的。但好学校不见得就有好学生，一个年级里，重点培养的只有不过五个班，而这五个ฐ班里，重点培养的只有不过二十个ฐ学生，而这二十个学生里，被学校负责安排保送至名牌大学的，只有不过五个学生。掐指一算，什么都一清二楚。至于那句市井之民口口相传的“进一中就是进清华北大”，成了对学生、对家长，都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地鬼话！
夏柄辉就是被这句胡话给硬拖进去的一个ฐ，他中考的成绩，连最差的高中恐怕都不敢录取，更别说是一中了，而同样情况的孩子，又哪只他一个ฐ，谁叫这年头，什么都围着一个“钱”字转呢！家里稍微有俩臭钱，就开始牛。
可怜天下父母心，家家都是为ฦ了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比着甩钞票，看谁能把孩子给甩进去！只可惜，到头来，钱也甩了、孩子也甩进去了，大不大学的，又在一说了！
在一中ณ，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好配好、坏配坏、中等配两边。也就是说，中ณ考成绩好的被分到一个ฐ班，中考成绩差的被分到一个班，中考成绩中ณ等的被分到เ好班或者坏班，正好印证了那句“物以类聚”的道理，但没有考虑到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比前者更重要的一个ฐ道理。
“呀！摁……那个，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也是因为我周边儿那些‘杂碎们’，听他们叫得多了，所以我……哎呀！我嘴太不把门了，对不起啊！我没恶意的！”夏柄辉对于自己脱口而出的“铁拐李”给李才造成的不悦，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这是李才意想不到的。
李才第一次觉得，在一中，这所容纳了几乎都是点儿假“好学生”的学校里，还会有一个懂得尊重他的人。虽然这个人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至少，他不是一个坏学生，而且和那些只是成绩一般好、道德极差的学生相比，夏柄辉称得上是个“好人”。
李才绷着上下嘴唇，露出了似乎是在对夏柄辉笑的样子，摇了摇头，表示ิ不在乎了，说：“你几考场？”
“还没看呢！这是你奶奶吧？奶奶好！”
“她耳背，听不到你叫她。”
“你爸妈呢？怎么没来啊？”
“他们也想来的，只是没机会，如果他们还活着，今天或许是最早ຉ到这里的人。”
“哦！对不起！”
“没关系！父母早晚都要离开我们的，不是嘛？”
“你能这么想，真不容易！”
“不然我还能怎么想，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考上好的大学，分配到好的单位，让奶奶享享福，这样，我爸妈在天之ใ灵，才会安息的。”
夏柄辉被李才的故事给震撼了，从未有过的，来自心灵的震撼。李才不像是个ฐ活在他们这个年代里的人，倒更像是上个世纪，小说里常出现的，带有悲剧色彩的小人物，总是一出场，就能触及人的心脉，为他的故事，心酸、落泪。
夏柄辉看向坐在尼桑骐达的驾驶座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帮他检查纸笔、准考证，是否都齐全的后爸。这些年，也是和李才的奶奶一样，含辛茹苦地供养他，无怨无悔，就算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了。
夏柄辉的成绩不能说非常差，用他班主任的话说“小辉属于那种稍微一努力，就能上去的学生，脑袋瓜比一般的孩子聪明。”
所以，夏柄辉在学科成绩上，还真没说叫他的后爸特别失望过，永远都是那么平平地，也不好也不坏，中不溜。
夏柄辉就是抓着吃定了他后爸的把柄，越加的放纵起来。第一，在成绩上，夏柄辉虽然不是班里最好的，但属于中等的，所以他后爸肯定不会说他什么，他就按照这套思路，在物质上，要多少钱给多少。
第二，在家庭上，他后爸是头婚，而且还是个非常严重地重男轻女类型。娶了夏柄辉他妈后，没出仨月，那个“结晶”就出来了，不带辦，他后爸很是失望，之后那些年，对夏柄辉更是疼爱有加，当成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所以，夏柄辉就养成了被娇生惯养后，蹬鼻子上脸的臭毛病，一般只要是他决定的，就是板上钉钉，他后爸只好跟个ฐ“奴才”似的“喳！”
如果不是受了李才的影响，夏柄辉或许很难会反省自己在这些年里，做为一个“儿子”对“爸爸”所做出的种种不孝。
“我要进去了，你……您要是累็的话，就回家睡吧！我等下打车回去，放心，我会用心的。”
多少年了！“儿子”终于肯开口说上这么一句，虽然简短，但片语中饱含夏柄辉对他的真切。不过这些年，他倒是已经习惯了夏柄辉的无所谓和不在乎ๆ，突然间的一句贴心话，叫他一时间，感到有点儿不适应。
夏柄辉关闭了车门，隔着车窗，给他摆了个胜利手势。随着“儿子”转身走进校门，他这个做后爸的，仿佛与此同时，看到了点儿在他和“儿子”之间，渐渐浮现出的亲情！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有的胜利ำ而归、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沉默无语，只有郎玉的神情，平静地没有一点儿考试完惯有的神态，一直到考完的最后一天，依旧ງ如此。
“郎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紧ู接着的，是那两只粗壮的手臂把郎玉抱得紧紧ู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咱俩还真是有缘，连考点都是一样的！”
“撒手！快点儿！别让我跟你急啊你这‘癫男ç’！”
夏柄辉松开后，和郎玉并肩走，期间，郎玉多少次地有意往一边走，想和他拉开距离，但每次都被夏柄辉给非常及时地又拉近了，蹭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哎呀！终于完事儿了！咱俩去庆祝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