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把脸转了过去，停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就有了明显的哽咽：“妈妈我心里知道……可就是一坐在那里吃饭，看电视，一想到爷爷这会儿不知在哪里是死是活呢，我就想哭！”说着话，儿子的手就从婉秋手里抽走了。
婉秋在客厅里收拾了一下，便推开毛毛的房间门。
电话终于不响了，那边的孩子也止了哭，一世界静下来，就像她的心，也风停雨住了，就又生出了许多不忍来：日子过到เ了这个份上，又能怎么เ样呢？要是都跟那ว针尖麦芒火药筒似的，就只有去死和散伙的份了。人的这一生，死就不用说了，再没有第二回的，就是散伙，又能禁得散上几回？何况你跟这里的一切，都骨肉牵扯的，哪里就那么容易散得了呢？细想想，还是婆婆说得对，一家人过日子，是认不得真的。又何况现在，老公爹生死不明，也不是较真的时候。
男人是禁不起寂寞的。婉秋感觉男人的变化，就是从电话开始。
“我说把他关在屋子里了？总是你不当回事儿，又是个没用的！才把人弄丢了的，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嗯。”
那天婆婆在牌桌上打牌，婉秋的婆婆退休之ใ后就迷上了牌场，平时因为公公离不开，她不好到เ别人家去，就总找了牌友来自己家里打。婉秋那天听着家里呼呼拉拉的洗牌声，更加焦虑，看看公爹呆呆地坐在一旁้，也愈显孤单，两个ฐ孤单的人坐在一起，婉秋就有意跟公爹聊天，陪他老人家说话。其实说聊天，也只是她在说话，公爹只问一句，答一句的样子。
洗完脸，又动手将他那ว鞋子脱下来。公爹开始还两手护着，婉秋就将他的手扒到一边去，很气愤的样子，心里又不知恨的什么。公爹就很听话地将手垂下来，怕她似的，满脸讨好地笑。
公爹一屁股又坐回到เ沙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看到那老人，婉秋的脑子“哐当”一声！那个人——他太像是毛毛的爷爷她的公爹了！刚才那个被公安交警半推半劝地疏导离开，穿了一身烟灰色中山装ณ，高个头，花白头，神情恍惚的老人！
老人脸上笑着，那笑，有一点孩子气，在外面流浪了多天，终于回到家，见到母亲的感觉，虽说母亲脸色不好，却让他感到了安全，一双眼除了看她，再就是直勾勾地看她小车上那馍囤，那里正热气腾腾地散出香甜的气味。
老太太看那ว模样，又明白了几分：这是个饿坏了老痴呆呢！想了，私底下便几分怜惜——不知谁家的老人，出来多久了，找不到เ家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于是掀开馍囤，拿出一个暄腾腾的豆面大窝头来，递到他手里：“吃吧！”
老人嘿嘿笑着，两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接过来三口两ä口就吃下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吃完，仍是看她，便知他是没吃饱，明知故问：“吃饱了吗？”
只是嘿嘿地笑。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从馍囤里又拿了一个ฐ馍来，这一回，老太太不光拿了馍，还给他醮了一点菜，菜是辣椒酱，红红的一团，点在褐色的豆杂面馍上，很鲜艳的样子。递过之后，老太太干脆又把挂在车把上的铁ກ壶取下来，用矿泉水瓶子给他倒了半瓶子温热的茶水。
老头儿高兴了，嘴里不停地嘿嘿，还嘟哝着什么，可惜老太太什么也没听清。
路边有一个公交车棚，老太太将那水放在那棚下面，示意老人到那里坐着吃。老头儿很听话的样子，就去了那ว里，很乖地坐下，大口吃起来。
老太太看着他吃得全神贯注，便推着车子兀自走了，一边走，一边心里叹息着：人老了，真是可怜呐！
老太太是个ฐ信佛的，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哪一天我要老了，得什么病也不能得这种痴呆症！人活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糊涂成这样，家是哪的，亲人哪里，什么เ什么เ都不记得了，跟个猫狗有啥不同？
老太太这里正推着车往前走着，就听得背后噢地一声大哭起来！老太太回过头，正是中午，太阳当顶ะ照着，这片市场人本来就少，没有生意的下午，人吃了饭早早就休息去了，整个市场静得如同一座大坟场，这就让老太太背后的那声哭惊动了许多人。许多人大都刚吃了午饭，有的正在店铺里打盹，更多的店铺关张之后，店员中一些年轻人，精神头好的，正站在门前闲眺。人们听到เ这里的动静就都围了来，七嘴八舌，说这老头是谁呀，怎么在这里哭呢？刚才还见他跟那卖馍的老太太说话呢。
正说着，就见那ว老头儿拨开人群，一路朝老太太这边坷坷绊绊，就撵了过来，嘴里喊着：“辛蕊，辛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