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飞脸色隐隐不太好看:“沧阳宗没记载过宗主双眼受伤,更没听说过大批弟子下山迎亲。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幻境,到底是重演二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还是……”
“……不,我不是说你认错了。”孟云飞也紧盯着宫惟,咬牙低声道:“他是镜中人!”
徐霜策背对着人,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时间漫长得每一分秒都像是毫无止境,过了不知多久ื,才听他冷笑了一声。
骤然听他提起徵羽这个字,宫惟微微一怔。
没人敢吭声。
宫惟立马从被子里露了双眼睛出来瞅着他,心说哎哟,这个ฐ品种的人我见过!
宫惟心说这判官怕是鬼头烧喝高了。果然徐霜策也懒得跟它废话,只吩咐:“不用多说,将生死簿拿来。”
尉迟骁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抬手按住宫惟左肩,随即一股强劲有力的灵气输入,迅速抚平支离破碎的经脉,被不奈何影响而抽搐的心跳终于完全平稳下来。
一道血红流光从后刺来,快得就像夜幕闪电,然而徐霜策连头都没回——不奈何剑不动自鸣,半节出鞘,狠狠撞上了鬼修的血红剑锋。
就在即将喋血三尺的同一时间,一道剑光由á远而近,尉迟骁厉喝:“万剑归宗——”
“在下心中十分好奇,王爷。请问你现在对你心中ณ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君是什么看法呢?”
它慢慢地俯下身来,像是在仔细打量“向小园”的脸。不知怎么เ宫惟觉得它仿佛在笑,但那ว绝不是让人舒服的笑容,随即它张开宽大的袍袖——
废话,能不快吗,谁见了徐霜策跑得不快!
花魁横死当夜,城中ณ富豪嫁女。金宝明珠红妆十里,新郎还在前堂宴客,美貌的新娘却突然发狂惨叫着冲出洞房,手里拿一柄锋利剪ຘ刀,见人杀人见狗杀狗,见了手足无措的新郎官,更是疯了一般扑上去要杀。惊恐的新郎被众人一窝蜂救下,但还没来得及制住新娘,便只见她仰天悲愤尖叫数声,一剪子捅进了自己的咽喉。
宫惟没有回答,鲜ຒ血急速流失的寒冷让他感官麻痹,甚至连视线都很模糊了。恍惚中他听见远处传来沸腾喧哗,还有好几位宗师同时抢步上前,强行输入灵力续命,然而那ว其实都无济于事。
九重台阶最高处,徐霜策负手而立,白底嵌金的袍袖在风中猎猎飞舞,腰侧佩不奈何剑。
哪怕于千万人中,沧阳宗主ว都是最强大而显眼的那一个。
他缓缓回头穿越人群望向自己้的新娘,薄唇挑起了一丝弧度。
宫惟瞳孔微微缩紧ู,蓦然回头望向远处。只见天际不知何时连绵起阴翳,就像云端后一层铅灰群山环绕住整片大地,渐渐遮蔽日光,向这座村庄头顶上压来。
但人们无知无觉,就如二十年前一样。
两名无脸妇人一左一右扶着宫惟的手臂,像四把精钢๐铸造的钳子似的,声音中ณ却充满殷切:“新า娘子,请吧。”
宫惟站着没动。
鞭炮锣鼓还在响,宾客鼓掌笑闹,无脸妇人等了片刻๑,笑着重复:“新娘子,请吧。”
宫惟突然说:“我不进去。”
“为何不进去?”
“我会死。”
妇人那层包裹着人皮的平板脸上毫无变化,连脖子里笑吟吟的机械音调都没变:“怎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呢?不会死的。”
宫惟反问:“你听过这山里有凶兽吗?”
妇人毫无反应。
“桃源山内有异兽,其状如虎,周身猬刺,喜食人肉,名曰穷奇。它被人间鼓乐่声所惊动,于是裹挟阴云从天而降,将新娘抓回了洞穴中ณ,引得新郎奋不顾身去救。”
“新郎虽然身为ฦ将军,但到底是凡人之ใ躯,无法与穷奇这样的凶兽相搏。穷奇一爪按着新娘,另一爪悍然拍碎了大地,整座山林为之撼动,洞穴也晃动坍塌,千钧巨石当头而下,眼见就要把新า郎同新娘一起埋葬在里面。”
宫惟缓缓道:“然而新郎却死死地拉着新娘,不肯自己一人逃生。”
“徐……徐宗主,”尉迟骁坐在下首第一排来宾席中ณ,看着不远处高台上的徐霜策,忍不住颤声道:“您快醒醒吧,这一切都只是二十年前灾难的投影,难道您真的想不起来了吗?徐夫人她马上就……马上就要……”
苍穹云山累积,天色越来越阴,风也越来越大。徐霜策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只凝视着祠堂大门外那道金红喜服的身影。
一股寒意从尉迟骁心头升起:“现在怎么เ办?”
徐霜策最恐惧的记忆不外乎就是新娘死亡的那一刻。当那一刻来临时,镜术会将他的恐惧、愤恨和疯狂千百倍放大,崩塌的幻境会吞噬境主ว,同时将所有外来者的魂魄都葬送在里面,谁也跑不掉。
两人身边包围着难以计数的无脸人,孟云飞突然收回目光小声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
“法华仙尊为ฦ什么要杀死新娘?”
徐夫人的死因一向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病逝,有人说是被毒杀,种种阴谋论不一而足,幕后黑手十有八九都是法华仙尊——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徐宗主与宫院长交恶了那ว么多年。
但宫院长生前性格开朗,为ฦ人热心,民间声望颇佳。以他的行事风格来看,仅仅因为与徐宗主有矛盾就对另一名无辜女子痛下杀手,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
仙门规矩为ฦ尊者隐,晚辈对长辈的行事不好置评,更不能质疑。所以几十年过去后,新长成的一代都不太敢去刺探几位大宗师之间的恩怨情仇,更别提严格按世家规矩长大的尉迟骁了:“这……”
孟云飞示意他看向远处的新娘,低声道:“你看,徐夫人有了脸。”
尉迟骁猛地一顿,定睛看去,只见红纱盖头轻薄,“徐夫人”的面部竟然真的隐隐显出了起伏轮廓,尤其鼻梁突起清晰,甚至好似还在对身旁的两名迎轿娘子说话。
她的面部ຖ竟然不再是平滑一张皮了!
可她怎么会突然有了脸?
尉迟骁目光突然看见她嫁衣下露出的手,在华丽ษ红绸的映衬下,那ว两只手白皙得简直像是透明的,且十指纤长斯ั文,好似隐隐辉映着光。
尉迟骁心头突然撞了一下,升起了一个几乎ๆ不可能的猜测,这时只听远处司仪第三次重复:“新娘落轿——”
徐霜策面上不见丝毫不悦,缓缓道:“为ฦ何还在耽搁?”
宫惟话音收住了,原地默立少顷,终于呼了口气,在左右两ä名无脸喜娘如钢筋铁ກ钳般的搀扶下跨过高高的门槛,踏上石阶,迎着所有宾客的注视一级级拾阶而上,终于停在了徐霜策面前。
然后他双手同时一凉,原来是被徐霜策伸手握住了。
徐霜策十指冰冷得可怕,似乎ๆ想说什么,但不知为ฦ何张开嘴又闭上了,只看着面前绣着金色云鹤纹的红盖头笑了一笑。
宫惟自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终于深吸了口气,说:“醒来吧徐白,徐夫人已经死了。”
“……”
长久的静默后,徐霜策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沙哑道:“你没有死。”
徐霜策的神情不似有异,但如果有人敢靠近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深深地、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位新娘,连瞳孔都不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