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搁下笛子：“门没有栓，请进。”霍去病推门而入，拿起案上的笛子随手把玩：“你刚才吹的是什么？听着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曲子。”
李妍有些诧异：“《黄帝内经》好像是医家典籍，其余都没听过，我还要学医？”
门口忽传来鼓掌声：“真是精彩，欺负一只鸽子。”霍去病斜斜ฒ倚在门框上，正笑得开心。
李妍向我欠了下身子，坐在了我们对面：“可请到许可金牌？”我一笑未回答她的话，侧头对红姑道：“要你做一件正经事情。你收集一下石舫以前放弃的，以及最近放弃的歌舞坊情形，越详细越好。嗯，还有其他你看着不顺ิ眼、有积怨的都一并收集了拿来。”
李妍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ๆ在问：你留แ给谁的？我侧头一笑，你猜猜。
红姑领着我先去了日常生活起居的后园：“我把离我最近的院子收拾整理好了，园子里常有意外事情发生，你偶尔赶不回石府时也有个ฐ歇息的地方แ，回头看着缺什么，你再告诉我。”我点头称谢。
可是当我在长安城转遍三圈时，我开始怀疑，我真能养活自己吗？奴婢、歌舞伎，这些都要卖身，我肯定不会卖了自己้，让别ี人主宰自己的生活。刺绣制衣，我却都不会。女子该会的我竟然都不会，而且最麻烦的是我没有保人，有一家店听到เ我会算帐，工钱要的只是男子的三分之ใ一，那个精明的老板娘颇动了心，可当她问我“有长安城的人能ม做你的保人吗”，我的摇头，让她非常遗憾地也摇了头。他们不能雇佣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
我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面编着辫子，一面继续唱歌：“月牙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打狼怕狼爪，徘徊心不定啊咿哟……”
折磨、苦难、煎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他为ฦ什么非要我做人？做狼不好吗？他对我说，我本就是人，不是狼，所以只能做人。当我开始学写字时，我想明白了几分自己้的身世：我是一个被人抛弃或者遗失的孩子，狼群收养了我，把我变成了小狼，可他又要把我变回人。“不梳了！”我大叫着扔掉梳子，四处寻东西出气。折腾得我胳膊都酸了，居然还没有编好一条辫子，本来兴冲冲地想在湖边看自己梳好辫子的美丽ษ样子，却不料越梳越乱，现在只有一肚子气。
“……公输般创云梯欲助楚攻宋，奈何遇墨翟。般与墨论计：般用云梯攻，墨火箭烧云梯；般用撞车撞城门，墨滚木擂石砸撞车；般用地道，墨烟熏……般九计俱用完，城仍安然，般心不服，欲杀墨，墨笑云‘有徒三百在宋，各学一计守城’。楚王服，乃弃。
余心恨之，公输般，后世人尊其鲁班，号匠艺之ใ祖，却为何徒有九计，不得使人尽窥墨之三百计。闲暇玩笔，一攻一守，殚精竭虑，不过一百余策，芯服……”
随后几卷都细画着各种攻城器械、防守器械，写明相辅的攻城和守城之法。
我匆匆扫了一眼，搁好它们，拿了另外一卷：“……非攻……兼爱天下……厌战争……”大概是分析墨子厌恶战争和反对大国欺辱小国的论述，一方面主张大国不应倚仗国势攻打小国，一方面主ว张小国应该积极备战，加强国力，随时准备对抗大国，让大国不敢轻易动兵。
我默默沉思了好一会儿，方缓缓搁下手中的书帛，又拿了几卷翻看，全是图样，各种器具的制作流程，一步步极其详细，有用于战争的复杂弩弓，有用于医疗的夹骨器具，也有简单的夹层陶水壶，只是为ฦ了让水在冬天保温，甚至还有女子的首饰图样。我挠了挠脑袋，搁了回去，有心想全翻一遍，可又更好奇后面的架子上还有什么书，只得看以后有无机会再看。
这一架全是医书，翻了一卷《扁鹊内经》，虽然九爷在竹简上都有细致的注释心得，但我实在看不懂，又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直接走到尽头处随手拿了一卷打开看。《天下至道谈》，一旁也有九爷的注释，我脸一下变得滚烫，“砰”的一声把竹简扔回架上。九爷听到เ声响扭头看向我，我吓得一步跳到เ另一排书架前，拿起卷竹册，装模作样地看着，心依旧“咚咚”狂跳。
九爷也看这些书？不过这些书虽然是御女之术，可讲的也是医理，很多更是偏重论述房事和受精怀孕的关系，心中胡乱ກ琢磨着，低着头半晌没有动。
“你看得懂这些书？”九爷推着轮椅到我身侧，微有诧异地问。我心一慌，急急回答：“我只看了几眼，已经都被我烧掉了。”
九爷满眼困惑地看着我，我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手中现在捧着的竹简，而不是……我懊恼地想晕倒，天下竟然有心虚至此的人。赶忙扫视了几眼书册，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全是小蝌蚪般的文字，扭来扭去，一个字不认识，不甘心地再看一眼，我仍旧一个字都不认识。
天哪！这样的书我竟然盯着看了半天，现在我已经不是懊ิ恼地想晕倒，而是想找块豆腐撞一下。我低着头，讷讷地说：“嗯……嗯……其实我是看不懂的，但是我……我很好奇，所以……所以还是认真地看着，这个……这个我只是研究……研究自己为ฦ什么看不懂。”
九爷眨了眨眼睛，貌似好奇地问：“那ว你研究出什么了？”
“研究出什么？嗯……我研究的结果是……嗯……原来我看不懂这些字。”九爷的嘴角似乎有些微不可见的抽动，我心中哀叫一声，天呀！我究竟在说什么？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多说多错，还是闭嘴吧！
屋子内安静得尴尬，我沮丧ç地想着，一块豆腐恐怕不够撞，要多买几块。九爷忽地靠在轮椅上大笑起来，欢快的声音在大屋中隐隐有回音，一时间满屋子似乎ๆ都是快乐。我头埋得越发低，羞赧中ณ竟透出一丝甜，从没听到เ过他大笑的声音，只要他能经常如此笑，我宁愿天天撞豆腐。
他掏出绢帕递给我：“随口一问而已，你竟然紧张得满脸通红，急出汗来，哪里像闻名长安城的歌舞坊坊主ว？”我讪讪地将竹册搁回架上，接过绢帕擦去额头和鼻尖的小汗珠。
我的目光从架上的书册扫过：“这些书都不是汉字的吗？”九爷微一颔首，我转开视线笑着说：“我刚才看到你绘制的首饰图样，很漂亮呢！”
九爷眼光从书册上收回，凝视着我问：“你为ฦ什么不问这些书是什么？”
我沉默一瞬后，轻叹一声：“你也从没有问过我为什么เ会和狼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说生在西域，却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反倒西域各国的话一句不会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些事情在没有合适的心情、合适的人时绝不想提起，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告诉我时，我会坐在你身旁静静倾听，若不愿意说，我也不想探询。有一个人曾给我说过一句话，只认识他眼中的我，我想我也如此，我只认识我心中ณ的你。”
九爷静静坐了一会儿，推着轮椅从书架间出去，背对着我道：“很多事情究竟该如何做，我自己都一直在犹豫不定，所以也无从谈起。”我的声音轻轻，语气却很坚定：“不管你怎么เ做，我一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