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突然想到了一句最无关紧要的废话：“如果你是唐若琳的话，你年龄应该比我大。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瞒着？”
“别忘了钥匙。”陈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小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他说：“人总是得长大的西决，南音也不可能永远是那副小姑娘的样子。你得接受。”
“我曾怀疑ທ我走在沙漠中ณ，从不结果无论种什么梦。才张开翅膀风却变沉默，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庆幸的是我一直没回头，每把汗流了生命变的厚重，走出沮丧才看见新宇宙。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干吗不找你们自己้的语文老师呢，偏要郑鸿老师？”
我的烟越抽越多了，一天两包，比郑东霓还要战绩辉煌。
“哈哈。”她笑靥如花，“我这辈子忘不了，混在人家一堆‘马子’里面，可是我还带着红领巾呢。”
在这个ฐ冬日的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南音又一次地，一起出，去了没有去处的地方。我们随便坐了一辆公车，一开始，没有座位，到后来，座位渐渐空出来，我们并排坐下了。再后来，车上除了我们和司机之外，只剩下一排又一排的座位了。它们静静地和我们和平共处，在这种时候，它们才是活着的，我们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南音小心地抓着我的胳膊，像是怕引爆我似的，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语气越来越可怜巴๒巴的：“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哥哥我知道我错了，我答应过你不去和苏远智做那ว件事情，我，我没有听你的话——哥，你别这样，求求你了，你别生我的气，我保证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怀孕的——哥哥——”她的小手惊慌失措地抚摸着我的脸，掠过了我忘记刮胡子的下巴，很痒，很暖和，“不会全都是因为我吧？是不是因为陈嫣，哥哥，那个女人怎么你了，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好不好？”
然后我站起来，捡起我的外套，离开了。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我听见她在哭。
“结婚？”她似乎有点意外，“我们拿什么来结婚啊？”她环顾四周，“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和孩子一起挤在这个租来的，又小又破的地方แ？”
“我想是。”
“你会说话，你来讲。”三叔的表情几乎是羞涩的。
“这儿是清平县。”三叔的表情里掠过一点不自然，“龙城钢๐铁公司在这里有个ฐ很大的分厂。出一些不在龙城做的钢๐材。你爸爸他，在这儿工作过几年，你出生以后不久他才调回到龙城的总厂来小说整理布于．。”
“我不想去。”
“像绕口令。”她嘟哝着，一边抻着她的裙子的下摆，麦兜呆头呆脑的脸被拉长了，变成了一个ฐ类似哈哈镜里的表情，“不过，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不喜欢东霓姐姐的。”
“可是我在乎。”那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如此直接地对小叔表达出来一些情感，“我在乎。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么对你。你为什么不去告诉郑东霓的班主任，告诉校长，他们联合起来整你。”
“你听谁说？”我想我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月考考卷了，请家长签字。”她依然笑眯眯的，怪不得我说她会变成泼妇的时候，她没有跳起来打我，原来她是求到我头上来了。
现在我和他成了同事。其实我能到龙城一中来教书，跟我的大学同学们相比，算是有运气了。谁都知道，龙城一中不仅是在我们省，在整个华北，也是赫赫有名。我的大学在全国的师范大学里不是排不上号的，可是龙城一中的门槛之ใ高，的确有些盛气凌人的味道。信不信由你，和我同一年进来的年轻老师里，有好几个都是硕士学历，还有两个，大学的名字一报出来，我都愣一下。也不用问以那样一张文凭，干吗不去写字楼里做人模狗样的白领，却到讲台前面给小孩子们分析高考重点了。如今的人们都精明无比，会做这种选择，自然是认为自己้不会赔本
比如该死的郑南音。当她站在那个名叫苏远智的败类身边时，我现，我几乎不认识她。那个装疯卖傻的郑小兔不见了，那个在家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郑小兔似乎是从来未曾存在过。我从不知道，郑南音可以有一张如此柔软的脸。这真的是她吗？一样的马尾辫，一样的校服，一样的卡通手表——可是她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小新娘？所有属于她的年龄的，生涩的气息全体无影无踪。她的脸上，眼睛里全都是暖洋洋的，甚至是水灵灵的温柔。似乎她是今天才来到เ这个世界ศ上，所以对周遭的一切，她都怀着善意的好奇心。她的眼光无意识地扫过楼梯的扶手，扫过地板上大理石和大理石缝隙之间的污垢，扫过从窗子里透进来的那ว一缕承载着无数灰尘的阳光。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嘲笑她像个斜视儿童，可是现在，就连我都会认为她的媚眼是浑然天成的。然后她的眼睛就停留แ在了苏远智的脸上。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在我的面前，载着陈嫣远去的公车是鲜艳的；在我的身后，我们去年刚刚搬进来的小区也是鲜艳的。只有横亘在这鲜艳的两个端点之间的街道，一如既往的陈旧。我童年时代走街串巷的小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ฐ小小的便利店，烟店，药店。我童年时代就一直在那里卖水果的小贩们还在那儿，似乎对他们而言，这时光从未流逝过。尽管我知道，现在的他们，和我小时候的他们，已不是同一批人。
“原来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不高兴。那你罪加一等！”她抡起她的小包，朝我肩膀上砸，“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你的妹妹那ว么幸运，可是我呢？我高中的时候被学校开除，家里甚至没有一个ฐ人来骂我一句；我告诉我妈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她一边摸麻将牌，一边说：知道了。我上大学以后，家里几乎ๆ没有给我的宿舍打过电话问问我喜欢不喜欢这个ฐ学校，习惯不习惯外地的生活！我是怎么长大的，我不愿意说，我不愿意让别人可怜我！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希望你知道。我一无所有，所以我要我的男ç人把我放在第一位！你呢，直到现在你都还在维护她，你还要说我无理取闹——”
厨房里的情形怪异得很。所有的菜都已经切好整齐地放着了，油锅早就架在炉子上热过，又冷掉。三婶愣愣地坐在这一片井然有序中ณ，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现戏台已经搭好，脸都已经勾上了之后突然没了观众。我站在她面前，我只能说：“三婶，你要不要喝水？”
第1o节：候鸟和飞蛾2
没错，我们的姐姐跟着她才认识几天的男人去做天涯歌女的时候，跟郑南音一样大。我奶奶早就精炼地总结过了，人是有命的。
我和郑东霓暗暗相视一笑。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管她准备做什么，我和南音永远的立场便是助纣为虐
“哥。”她的声音被我的衣服和手臂挡着，闷闷的，“哥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呀。”
“你还记得不记得，南音。”我用力的捏一下她小小的耳朵，“你第一次听完小叔和……”我艰难的吐出那个名字，“小叔和唐若琳故事的时候，你还很感动的，因为ฦ你说你觉得他俩是真的有爱情？”
“不记得。”她斩ล钉截铁的说。
“你记得。”我再一次捏她的耳朵，“就算你不喜欢陈嫣，就算小叔抢走了陈嫣让你很气，可是难呀，你总不会忘了你们那个时候一起给小树过生日吧？你，你们大家像是粉丝团拉票那样，一点一点的帮小叔聚集在学校里的人气，你们四百多个人去给小叔的公开课捧场，那天校长和主ว任他们都吓了一大跳。这些都是假的么？还是你都忘记了？你现在这样，是在否定你自己做过的事情。”
她愤怒的盯着我，眼睛里泪光盈盈：“我们当时那么做为的不是陈嫣，是小叔和他的唐若琳！唐若琳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陈嫣这样的，陈嫣那么เ卑鄙、那么เ狠毒、那么奸诈，陈嫣怎么可能是唐若琳呢，怎么可能是哪个ฐ甘愿为了喜欢的人吃很多很多苦的唐若琳呢，不可能的！”
“南音。”我凝视着她怒气冲冲的小脸，“唐若琳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你真的见过她吗？你说你喜欢她，你同情她，可是当真正的她出现在你眼前了，她终于和你们力挺的郑鸿老师终成眷属了——你这不是叶公好龙又是什么เ呢？”
“你滚，你滚，你滚！”她狂躁的捡起大兔子一下一下的打在我身上，眼泪流了一脸，“你傻不傻，你傻不傻啊！他们合起来欺负你，骗你，利用你，然后你还要替他们讲好话！我是在为你抱不平，可是你为ฦ什么要向着他们！你那么聪明，你懂ฦ得那么多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得人都是只会捡软柿子来捏呢？你怎么就不懂得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呢？”她折腾累了，像是泄了气一样，软绵绵的重新把她的小脑袋塞回到我的胳ฑ膊下面，“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南音终究没有出现在小叔的婚宴上，除了她，我们都去了，三叔有点不好意思的跟小叔说，南音不舒服。小叔遗憾的说：“亏我还特意挑了一个星期六，觉得她能从学校回来呢。”但我们其实都能ม看得出，小叔还是满意的，可能ม按照他原先的设想，不肯来的人恐怕更多。
陈嫣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然后她转过脸去，顿时没有一点笑容的对包厢的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
她穿了一条很精致的红裙子，化了妆，把头全部盘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已不再是那个曾经沉静的坐在我们家的客厅里，对每个人温暖微笑的女孩子。饭桌上她很主动的为大家找话题，非常礼ึ貌的对每个人的意见表示尊重和谅解。谈笑间，她不动声色的向我们所有人表示了，她已名正言顺。
其实整顿ู饭吃的依然尴尬。我相信每个人都在盼着这顿饭赶紧吃完，大家胡乱ກ碰了一杯。说了些“白头到เ老”之类的话，就如释重负的开始动筷子。饭桌上只能听见三婶和陈嫣非常不自然的一来一往的话家常——只不过她们默契的不去称呼对方，其他人似乎只是专程来吃饭的。郑东霓的食量尤其了得。唯一一个看上去神色自如的人就是小叔，他大概ฐ打定主意要糊涂到เ底。
陈嫣突然间正了正神色，把本来就挺直的脊背更直了。她转过脸问服务生：“我点菜的时候说过的，清蒸鳜鱼里不要放葱丝，我们家里有人不喜欢吃葱。可是你们还是放了那么多。”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似不轻易的，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那ว个小服务生非常茫然的不知所措，看上去像是新来的。
“你把刚ธ才下单的那个人叫过来，”她不苟言笑，“你听不明白吗？刚才给我点菜的人是你，可是我知道不是你下的单，你不愿意叫他过来也行，把这份清蒸鳜鱼给我们换掉，反正刚刚上来，我们没有动过。”
小服务生满脸通红：“可是，可是这条鱼是您刚才选的，已经杀了——我做不了这个ฐ主。”
“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陈嫣终于对她微笑了一下，“不然，直接叫你们经理来？”
“我不知道家里谁不喜欢吃葱，”郑东霓安慰的对小服务生一笑，“反正我喜欢。我是孕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吃了。”说着她手里的筷子就把那ว条无辜的鳜鱼弄的七零八落。
小服务生松了一口气，站回到门边去。非常隐秘的对陈嫣翻了一个白眼。陈嫣的脖子依旧梗着，手里的汤匙似乎ๆ没有地方放，但是脸上依旧维持着刚ธ才张弛有度的、刻๑意的笑容。
我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我想：你呀。
三婶就在这个时候推搡着三叔站了起来：“我们俩应该敬新浪和新า娘子一杯。”
小叔慌张的站起来，把他面前的汤匙带得叮当乱响。脸色窘成了猪肝：“不行，不行。”他简直语无伦次，“应该我们敬你们，怎么能让你们反过来敬我们。”嘴里反反复复的“你们”和“我们”几乎ๆ让他的舌头打结了，他慌慌张张的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三叔只好紧张的说：“你啊，很不容易的，要好好过，我干了。”
我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新า浪，和这个得体得太过分的新娘，突然之间，心里面某个很隐秘的地方，重重的战抖了一下。
我站起来，斟ต满了我的杯子。
“我们还没有敬酒。”我对小叔笑笑，“她是孕妇，”我看了郑东霓一眼，“她的这杯我替了。”说着我一口气干了它。再倒上。
“下面这杯是我敬的。”我注视着陈嫣躲闪着的眼睛，“小叔，小婶。”
郑东霓的筷子“叮当”一声掉在了她自己的盘子里，酒灼烧的划过我的喉咙的时候我知道她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小叔和陈嫣像是同时被人点了穴。
我重新า坐下的时候他俩还站在那里，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เ时候坐下的，我若无其事的跟郑东霓交流哪道菜比较好吃，故意不去看他们的座位，我心里暗暗的、有力的重复着：陈嫣，陈嫣，你已经费尽力气了，你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女主人了，你不能功亏一篑，你争气一点，绝对不可以哭。
杯盘狼藉的时候，我们四个宾客像是刑é满释放那样，迫不及待的离开。留下一对新人买单。三叔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三婶站在酒楼外面的台阶上，对着深蓝的夜空，如释重负的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