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挺喜欢听他说话。封瑕的声音低低柔柔的，讲起话来像风在吹，有时指着玉台上的菊花介绍品名和特色；有时说说会场外摊子上排列着的书画ฑ；有时天外飞来一笔，说着一些无聊到不像会从他嘴里冒出来的。
“好漂亮。”小女孩悄声说道。
年近不惑，慕容殊有着较实际年龄略为ฦ年轻的相貌，一双长眉，一对细眼，薄薄的唇时常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总是锐利ำ得可以杀人。别说他生性不爱与人交际，就算是最能言善道的人，在他面前只怕也要被他瞧得噤若寒蝉了。
坐在对面的李四清了清喉咙，刻意以周围听得见的音量答道：
“容儿很厉害对不对？”
当她听到เ“是捡的”这三个字时，嘴角上扬的弧度登时下降了百分之七十；当我说出“杂种猫”这个ฐ字眼时，前一秒还在她脸上闪闪发亮的兴奋表情已经不见了；“我妹妹”三字刚ธ出口，她的表情活生生像是刚从冷冻库拿出来还没退冰一样，我一句话险险说完，子诩还没闭上，她已๐经转过身去，彷佛方แ才那ว些对话只是我个人的幻觉…
“他好像心情不错。”
想容看着十三手舞足蹈的背影：心里觉得有趣。
“他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就崇拜你崇拜得上了天，说你武功高、人又美。”
封瑕笑道。他当时还是以抄书要胁，才堵住十三嘴里没日没夜的“雪刀”经。
武功高、人又美？
常有人称赞想容。倪知县曾说“衙里差役众多，及不上岳姑娘手中ณ钢刀一把”；城门边的说书先生把她编进故事里，形容她“丰ถ姿飒爽，星眸藏英，巾帼下让须ี眉”：就连凝香第一次见到เ她时，也说她“虽是蒲柳之ใ姿，却蕴傲梅之神”
初次被称赞时，她固然感到欣喜，但一旦多了却也麻木起来。再恭维的盛赞于她也是听过便算：心里不曾再起过太大的涟漪。但现在…
武功高，人又美。
虽是转述十三的话，但这两ä句简单不过的赞词出自封瑕之口，看着他微微的笑意，就教想容不自禁地红了脸。
“没…没的事，别那说。”
封瑕一笑，接过她手中ณ的布包，领着她走进篱内，入目的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园圃。瘦石疏ຕ苔、瓷盆竹格、小池木桥，均以简单的原材制成。落成尚新，不加任何漆饰，干干净净的，显得十分朴实可爱，没有一丝匠气。
“这是你们自己้亲手打点的吧？”她猜测。
“没错。那几块石是我搬来的，这个ฐ池子是十三掘的，竹格是我俩一起架的…”封瑕细细说明。
想容看着园里的花木，有的植在上里、有的以盆装ณ盛，不同的花卉分区栽种，壁垒分明。
近木屋的窗边，是一片当令的菊影婆娑。
“这些是牡丹，春天开过了，牡丹ล花谢时是整朵凋落的，屋里有十三捡拾起来晾干的花瓣；这几株是山茶，天寒些才会开，江南水上略为躁热，病害虫害也多，照ั顾不易，所以种得较少；那边较矮小的是翠菊，北方没有这种菊，它花形较小，但团团簇簇极为ฦ可爱，特别的是冬末春初才开花…”
封瑕带着想容穿过小径，一边介绍着园里的花卉。当指到เ一盆绿叶肥厚的植株时，他顿ู了顿ู，脸带不愉地说道：
“这是昙花，本来昨晚会开。但十三前些天剪去多余老叶时，大刀一挥，把新า长的花苞给一齐剪了。”
“所以你罚他抄书？”想容抿唇而笑：“讲到花卉，你的话比谁都多呢。”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封瑕才会卸下温吞的书生面具，露出少年一般的神色。
“我就傻在这一点。”他笑，落落大方。
“这些花卉全是偷来的？”
“不是，一半是自己种的。”
想容想起昨夜在徐沐槐窗外听见的对话。她问道：“哪一盆是锦帐芙蓉？”
“是这盆牡丹ล。”封瑕扬扬眉，好奇她的询问。
定睛一看，果然是靛蓝色骨瓷盆盛装，徐家的花。想来也是有趣，这盆牡丹ล从南京被带到เ洛阳，在洛阳被偷，然后又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偷儿给带回了南京，与原主徐家相隔不过城里城外的距离罢了，连花盆都没换。
虽只见过几次面，但徐沐兰是想容自进城以来第一个认识的同龄姑娘。昨晚在徐家听见徐沐兰即将出阁的消息，想容便知道今后可能难有机会再相见了。此时看着园中花卉，她脑里就不由自主ว地浮现出昨夜徐沐兰那ว心疼的表情。
想容轻轻拉住封瑕衣袖，小小声问道：
“封瑕，徐小姐过几天要出嫁了。你把这盆花还她，好不好？”
看着她牵住自己衣袖的手，和她脸上那求恳的神色，封瑕心中一动。她多可爱！
为ฦ了徐小姐，像个小女孩似的拉着衣袖求他。
“当然好。等这株白菊救活了，也要一起还她。”
“真的？”她笑得脸上发光，高兴极了。
“真的。”他回以笑容，为博她一灿而感到เ喜悦。
言罢，封瑕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包，把那株半掩在泥土和陶瓷碎片中的白菊缓缓捧起，移到一旁้的空盆上。
想容亦蹲了下来，屏息看着他修长十指那ว轻柔谨慎的动作：挥土、修枝、去叶、扦插、覆土、架木、缠线。
想容见那株菊花被修整得只余一截粗枝和几片叶子：心里有点怀疑ທ它的可能ม性，但看封瑕纯熟的动作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决定相信他。
“好了。”封瑕舒了口气，对她露齿一笑。
方才的一番精细动作似乎也耗了他不少心神。就着日光，想容看见他额面上微沁的汗珠，而那ว片垂在他左ุ半脸前的头发，也有数根沾着汗水黏上了他的脸。
并未多想，想容伸出自己้没有沾上泥土的手，轻轻拨开封瑕遮面的头发，把它们顺ิ势拢到他耳后。
纤指触到他的耳缘。烫。
想容一惊，连忙收回手。
“对不起，我见你流汗，你的手上又都是泥土…”
她小时候常在外面玩得野了，回屋里时总是满头满脸的汗。义แ父那ว时便是像这样伸手拢她汗湿的头发。
้01้8;&#ี21้018;一看到เ封瑕脸上的汗水，她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了。
自然而然？想起义แ父为她拢发时爱怜无限的动作，想容心里忽然一阵乱ກ跳，不自觉地收拢指尖，把在封瑕耳缘触到的烫热紧紧ู握入了掌心。
她不好意思地抬脸望向封瑕，对上了他微赧却又凝重的神色。
以及，微斜ฒ的左眼，鲜红的刀疤。
想容一怔。
六天前，在街上初见这条狰狞的疤痕时，她只觉得惊讶和疑惑，如今相隔不过数天，再见到它，她的心口却隐隐痛了起来，一阵强似一阵。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ว道疤，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抖、腿在抖、嘴唇在抖；连心，也在微微地抖着…
看着想容怔愣的模样，封瑕收起了因她为他拢发而起的悸动。他脸上、耳上的燥热瞬间褪去，面色变得比平常更加苍白了。
她惊悸的目光像另一把刀，重复深刻着那道早已๐愈合的疤痕。而封瑕无奈地发觉，这么เ久ื的伤了，竟然还是会痛。他侧开脸闪避她的注视，强扯出一抹笑：
“还是很吓人，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