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终也尝到窝心的滋味,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着“小姐懂ฦ事了”,仍是拉了七巧、八秀两个嘱咐了好半天,这才出了秀阁,往方氏坐月子的西跨院去了,详详细细将小姐吃了药不曾叫苦,又说什么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方氏,直听得方氏惊喜交加,忍不住又想抹眼泪,吓得刘嬷嬷连连惊呼“月子里哭不得,要坏了眼睛,昨儿已是哭了一场,无论如何不能再哭了”,如此这般劝慰了几句,才离了西跨院,端了给自家儿子煎æ的药,急急火火地去照顾ุ儿子。
那时父亲才十七岁,独立撑起偌大一个荣安堂,也亏得他素来少年老成,虽是磕磕拌拌,倒也勉强撑过来了,守孝三年,在祖父祖母的坟边结庐而居,博得一个孝名,又刻๑苦攻读,除孝后便赴京赶考,高中探花,名闻天下,次年又娶了母亲方氏,夫妻情投意合,恩爱无比,父亲的日子才算过得舒心顺畅,只是深恨荣昌堂的人不顾ุ血脉亲情,害死两个妹妹,又气死父亲母亲,因此虽在京中度过数年时日,却一日也不曾踏进荣昌堂半步,就连荣昌堂主动亲近,他也一概不理。
方氏拍了拍心口,忍不住笑道:“灼儿,你吓娘好大一跳,还当是什么事,你弟弟这会儿正睡觉呢,我让四喜守着他,不会有事的。你爹爹一早就去了府衙,等到忙完了公事,就回来看你。好了,乖乖๔躺下睡吧,把被子捂好,别ี又冻着。”
方氏进了屋,方才显露出一片焦急之色,径直往女儿床沿奔来,口中ณ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เ落水了?”
华灼缓缓睁开眼,憔悴的面容上藏着一抹深深的忧虑,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正要下车,旁边刘嬷嬷伸手拦住,低声道:“夫人,还是让老奴先去叫门。”
华灼想了想,道:“现在还不困,咱们说会儿话。”
七巧便搬了个矮墩,坐到了她身边,八秀爱凑热闹,也跑了过来,自己却不搬椅子,只跟七巧一道挤在矮墩上,两ä个小丫头都只坐了半个ฐ屁股,歪歪倒倒的。
华灼便笑道:“不要挤,八秀你别抢七巧的矮墩儿,坐我这边来。”
她坐的是榻,本来就人小不占地方,再加个八秀,这榻也仍空了一大半儿。
“小姐,你想说什么เ?”八秀挪了过来,便问道。
华灼想了想,便道:“家中现在是个什么เ情况,你们与我说说。”
八岁时的这次落水,影响极大,但上一世她却是后来才慢慢想通的,除了一些关键事情,其他记忆却模糊了,毕竟八岁的孩子,又能记得住多少事情。
八秀眨巴着眼睛,明显没听懂华灼到底想知道什么,家中现在是什么เ情况,小姐难道不知道吗?这会儿又问这做什么เ?
七巧却笑道:“小姐才八岁,便要关心家中事么เ?现在学着管家,是不是早ຉ了些?”
她却是误会了,只觉得有些奇怪,小姐自落水醒来后,不但人变得懂ฦ事了,行事说话有些小大人的派头,现在竟又想管家了,真似一夜间长大了。
华灼笑笑,道:“只是随便问问,左右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八秀拍手笑道:“打发时间还不容易,我去拿绳子,咱们来玩翻绳游戏,小姐以前最爱玩这个了。”
华灼忙扯住她,道:“这个我早ຉ玩腻了,是了,你不是最会打络子么,你教我,我给弟弟打一个万福的,保佑他平平安安。”
“这个也好,小姐想打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大吉。”
华灼选了颜色,八秀便跑去拿了细不一的一捆红线来,七巧帮着理了理,八秀便开始教。
其实华灼早已๐会打络子,哪里还用得着学,只不过借打络子分这两个丫头的心,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引得两个小丫ฑ头滔滔不绝,倒真把家中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再与记忆中ณ的一些零星对照,慢慢串连起来。
自曾祖之后,又历经祖父、父亲两代,荣安堂虽说已๐不复往日风光,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荣安堂在淮南府,依旧是数得上的名门望族。
不说现在住的这间三进大宅,荣安堂还另有一间占地以百亩计的园子,位于淮南府风光最为秀美的莫愁湖畔,名为绘芳园。园中遍植花木,父亲华顼还养着一帮子文人清客,成日在园子里谈诗写文,或是丝琴娱人耳,歌舞赏人目,或是煮酒论天下,挥剑斥方酋。
管理绘芳园的,是大管家华章,他原是曾祖身边的书童,跟在曾祖身边时日久ื了,见识非凡,后来祖父发现他极能干,便留在身边做了大管家,当年父亲以未及弱冠之龄,就能撑起偌大一个荣安堂,华章功不可没。
只是如今华章年纪也大了,虽仍管着绘芳园,但毕竟力不从心,因此绘芳园大半的事务,倒是落在他的儿子身上。华章有三个儿子,长子华忠,一直留在老家九里溪照应那ว里的田à产铺面,次子华诚却是个命短的,早早ຉ就夭亡了,三子华信,就是娶ດ了方氏身边的大丫头独善的人,如今夫妻两个都跟在华章身边,帮着打理绘芳园。
华灼逃离淮南府的时候,绘芳园已经风云流散,人去园空,那些清客们平日里都是得意飞扬,可是父亲一出事,他们却是跑得最快的,最后帮着奔走求告的人,十不存一,很是令人叹息。
如果现在不是寒冬腊月,华灼倒是想回绘芳园看看,她本是极喜欢这园子的,再者当初虽是大多数人都跑了,但到底还是几个有情有义的,曾为父亲出过力,只是他们大多都不得志的士子,能出的力也有限,到เ底没有帮上父亲什么忙,可既有了这份心,华灼心中便是感激的,也想去园子里看看他们,想法子在父亲面前说些好话,多给他们一些出头的机会。
大浪ฐ淘沙,患难方能见人心。再者,知恩图报,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内院中,一直是方氏掌管,又有双成姨娘帮衬,自是从不曾出过差ๆ错。方氏崇尚节俭,因此院中丫ฑ环仆妇并不算多。方氏身边总共只有八个使唤丫头并两ä个ฐ内外奔走的媳妇子,最得力的自然是大丫头三春和四喜,一个掌管方氏的衣食衣饰,一个掌管方แ氏的财物帐薄,其次便是二个二等丫头,名叫五贞和六顺的,七巧和八秀原也是方แ氏身边的,她们七岁入府,在方氏身边调教了足足三年,才派到了华灼的身边。剩下四个ฐ都是使丫环,干些洒扫搬运的力气活。
刘ถ嬷嬷是内院的管事嬷嬷,她原是随祖母陪嫁过来的丫头,后来嫁给了祖父身边的一个长随,只是可惜那长随有个ฐ爱吃酒的毛病,一日吃醉了酒失足落到เ河里淹死了,刘嬷嬷守了寡,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不肯再嫁,祖母就将她一直留แ在了身边,因她忠心不二,又是祖母身边的人,方แ氏嫁过来后,就留她做了内院的管事嬷嬷,很是倚重。
外院则是二管家华仁掌管,他原是父亲华顼身边的书童,自小就跟父亲一起长大,很得父亲的信任。只是华仁和大管家的三子华信之间的关系不太好,据说当初华仁原想求娶ດ方氏身边的大丫环独善,但却被华信生生抢了人过去。现在大管家年纪大了,用不了几年毕竟是要退下的,华信一直跟在大管家身边,不用说,大管家是有意培养小儿子来接替自己,而华仁也不甘屈就一个二管家的位子,两个人明里暗里有些争斗ç。
以前的华灼是不大注意这个的,但是听七巧和八秀无意中说出华信和华仁之间有矛盾的时候,她却警惕起来。七巧ู和八秀平日里都只在秀阁里,连她们都能听说这些,可见华信和华仁之间的矛盾已๐经深到เ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