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加入书签 本章报错

霍乱时期的爱情强烈推荐:

她在弗洛雷斯ั·德马利亚庄园呆了一段时间,忘却了林奇小姐给她带来的倒霉时刻๑后回家不久,伊尔德布兰达表姐来看她了。表姐眼下又老又胖,但显得幸福快活,由大儿子陪着。这儿子跟他父亲一样,曾当过陆军上校,可是由于他tusha大沼泽地圣·胡安香蕉园工人的不体面举动,受到เ父亲的斥责。表姐妹两人相见过多次,每次时光都在回想他们相识的日子中ณ慢慢过去。在最后一次来访时,伊尔德布๧兰达比任何时候都更怀念昔日,流年似水,自己也已上了年纪,不禁百感交集。

这是她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在黑暗中她说话的声音显得太响,因为当地尚未时兴用钢琴给无声电å影伴奏,坐在黑暗中的观众只听到放映机转动时出的似下雨般的沙沙声。阿里萨只有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才记起上帝ຓ,可是,这次他却对上帝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因为,对那个深沉的金属般的声音,对那个自从那ว个下午在一个铺满枯叶的小道上的幽静的公园里她出的声音,他记忆犹新:“您走吧,没有得到我的通知请您不要再来。”这句话一直留在他的心间,这声音即使在三十多米深的地下,他也会即刻辨认出来。

阿里萨屏息凝神地尽情观察,看她进食,看她拒饮,也๣看她同堂·桑乔四世打趣。他在自己冷清清的桌上,同度了生活的片刻。在一个多小时之ใ内,他心族摇曳,始终没有被她察觉。他喝了四杯咖啡消เ磨时光,直到目送她杂在那群人中珊珊离去。他们几乎在他身边擦过去,以致尽管她的同伴身上也散出香气,他还是辨出了她身上特殊的气息。

差十分十二点的时候,萨拉·诺丽ษ埃佳爬到เ椅子上去给挂钟上弦,把闹铃对好了。也许她是想无຀声地告诉他,他该走了。阿里萨觉得,他必须赶紧把这种没有爱情的关系一刀两断ษ,他在伺机采取主动,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他祈่求上帝:让萨拉·诺丽埃佳请他躺到เ床上去,对他说别ี走吧,我们中间的一切误会都已经烟消云散了,等上完弦以后,她就会请他去坐在她身边。可是,她却离得远远的,在会客用的椅子上坐下了。阿里萨把被白兰地浸ฤ湿了的食指伸出去,让她吮,往常他总爱这么做。这次她躲开了。

修整房屋的工程持续了将近三年,正好和城市的恢复期互相巧合。当时航运和转口贸易激增,这两个因素造就了殖民地时期的繁荣,并使那里在两个ฐ多世纪内成了美洲的门户。然而,这也是特兰西托表现出患了不治之ใ症的前期症候的时期。她的老主顾们光临ภ她的当铺时,她已显得越来越老、越来越憔悴和精神恍惚了,她跟她们打了半辈子交道,现在却认不出她们来了,要不就把她们的事情张冠李戴。这对她这类生意来说是十分严重的,因为她所从事的生意历来不签任何字据,信誉只凭口说,一句话就是保证,而且照例被认可。起初,她以为是耳朵聋了,但很快就现,显然是记忆力出了毛病,才使她丢三拉四。于是,她把当铺关了,除了利ำ用理在地下的罐子里的财富,翻修房子,配置家具之外,还剩ທ下了许多全市๦最贵重的古老饰,这些饰的主人无຀力把它们赎还。

袭击生在最末一间舱房,这间舱房和倒数第二间是通着的,中ณ间只隔了一道内门,两间舱房实际上变成了四个铺位的家庭卧房。住在那里的是两ä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年纪已相当大仍然风姿绰约的女人,和一个只有几个ฐ月的婴儿。她们是在巴兰科·德洛瓦上船的,自从蒙波克斯市因河水变化无常而被从定期航线上排除出去,城里的客货都改成了从这个港日上船。阿里萨留心地看了她们一眼,仅仅是因为她们把睡着了的小孩放在一只巨大的鸟笼里带着走。

“把火药省下来,等自由党人来的时候再用吧。”他和颜๨悦色地对军事长官说,“我们已经不是处在中世纪时代了。”

二十五年过去了,洛伦索ิ·达萨并未意识到เ,他对女儿初恋的顽ื固态度,正是其本身经历的恶意重复。在那ว些曾经和他作对的舅子们面前,他悲叹自己的不幸。不过,他怨天尤人浪费掉的时间,都被女儿在自己的爱情中争取回来了。他在舅子们的肥美的土地上阉割小公牛和驯化骡子的时候,女儿在以伊尔德布๧兰达为ฦ的那一大群表姐妹中ณ随心所欲。伊尔德布๧兰达长得最美,心眼也最好。她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有妻室儿女的人,好事难成,能ม够互相暗送秋波,也๣就聊以zi9ei了。

“我有个要求,请您接受我的一封信。”他对她说。

他把那封遗书交给了她,信中的秘密他至死不想告诉任何人。但是她没有把信打开,直接把它放在梳妆台上,而且用钥匙锁上了抽屉。她已经习惯了丈夫莫名其妙、大惊小怪的毛病,习惯了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难以理解的夸大其词,以及那种与其仪表不相称的狭隘的见解。但是那ว一次她越了自己的界限。她以为丈夫之ใ所以尊敬阿莫乌尔并非由于这个人过去的历史,而是由于他作为一个流亡者提着行李到达这儿以后开始的所作所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阿莫乌ไ尔最后暴露身份感到เ如此惊讶和沮丧。也๣不明白为什么เ他对他窝藏女人感到深恶痛绝,因为这是他那种阶级的男人的一种世代相传的风气,包括他自己在忘恩负义的时刻也๣是这么干的。此外,她认为那女人帮助阿莫乌尔实现了死亡的决心,是一种令人肛肠寸断的为ฦ爱情的牺牲。她说:“如果你也跟他同样严å肃地决定自杀,我的义务也๣将是跟她做同样的事。”乌尔比诺医生又一次处在呆头呆脑无຀法理解的十字路口上,这种不理解使他在半个世纪中一直感到เ惶惑。

医生看到เ尸体躺在行军床上,覆盖着一条毛毯。阿莫乌尔生前一向是睡在这张行军床上的。靠近行军床有个板凳,凳子上放着一只小桶,那是用来蒸毒品的。地板上躺着一只胸脯雪白的黑色丹麦大狗,它被捆绑在行军床的床腿上,旁边摆着一条拐杖。那间令人窒息的杂乱的房间,既是卧室又充当工作室,黎明的曙光从打开的窗户射进来,意微的光亮足以使人们立即认出他确实已经死了。其它的窗户以及门缝都被破布๧遮得严严实实或用黑色的马粪纸封闭起来,这更增加了室内的压抑的气氛。室内有一张木台,上面堆满了细口小瓶和没有商标的香水瓶。在用红纸罩着的一台普通聚光灯下有两只白蜡小桶,外皮已经剥落。第三只桶里盛着定影剂,靠近尸体。过期报章杂志扔得到处都是,一块块玻璃板上堆满底片,破旧的家具摆得零乱不堪,但是在那双勤劳的双手的操持下,一切都显得纤尘不染。尽管从窗外吹来的空气使室内气息变得清新,但熟知内情的人,仍然可以感觉出那ว带有苦扁桃气息的不幸的爱情的幽怨和隐痛。乌ไ尔比诺曾不止一次地在没有先兆的情况下想过:那里真不是应上帝的思召而离开人间的合适场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认识到,死者的神经失调也๣许正是出于上帝的一种密旨ຈ。

乌尔比诺·达萨大夫在未深谈自己้的意图以前,先就老年问题信口开河地说了一通。他认为,要是没有老人的妨碍,这世界会展得更快。他说:“人类如同野战军一样,以走得最慢的人的度前๩进。”他预言会有一个重人道、因而也就更文明的未来社会,到那时,人都被隔离在边远城市,不能依靠自己้来避免老年的羞愧、痛苦和可怖的孤独,而要依靠社会。依照医生的观点,他认为ฦ到达这个社ุ会至多需要六十年。但是,在这个美好社会到来之ใ前,唯一的出路是建立养老院,在那里,老年人可以互相安慰,按照自己的兴趣、好恶、怪癖及痛苦结合在一起,避开与后几代人的自然的不和。他说:“老人在老人中间会显得年轻些。”那就是说,乌尔比诺·达萨大夫感谢阿里萨在他母亲守寡的孤独中所给予她的良好帮助,并恳求阿里萨,为了他们两位老人的利益,也๣为了大家生活得安逸,继续这样做下去,还请他耐心对待老母亲的怪脾气。这次会面的结果使阿里萨感到异常轻松。“请您放心,”他说,“我比她大四岁,不只现在,而是从很久以前,在您出世之前๩许久就是如此。”然后,他只想痛快地说出来,便以讥讽的口吻提示他。

“在未来的社ุ会中,”他最后说,“大概您这会儿必须ี去公墓了,您还得为她和我的午餐送去一束鲜花。”

那时,乌尔比诺·达萨大夫才注意到他的预言是不恰当的。于是他赶快作解释,结果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但阿里萨帮助他解脱出来了。他满面春风,因为他表示,跟乌尔比诺·达萨迟早ຉ还要有一次与这次相同的会面。那是为了履行一项不能避免的社会手续:正式向他的母爱求爱。午餐很鼓舞人心,不仅由á于原因本身,还因为ฦ午餐向他表明那不容更改的请求将会多么เ容易地被乐意接受。要是得到了费尔米纳的允许,真是没有比此刻更合适的机会了。还有,在那ว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午餐谈话之后,墨守成规的要求已显得多余了。

阿里萨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上下楼梯都特别小心,因为他一向以为ฦ,老年是从第一次不太要紧的跌跤开始的,而死亡则随着第二次跌跤而来。他觉得他办公室的楼ä梯比所有楼梯更危险,因为ฦ它又陡又窄。很久以来,爬那道楼ä梯他都要使出好大劲儿,不仅要看清楚每道台阶,双手还要扶着栏杆,以免失足坠地。人们曾多次建议他换一个不太危险的楼梯,但每次他都推说到下个月再做决定,在他看来,换楼梯好象是向老年投降。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上楼ä梯需要很长时间,这并非象他匆忙解释的那ว样是因为越来越费劲,而是因为他越来越小心。然而,那ว天下午跟乌尔比诺·达萨大夫一起吃饭,喝了杯开胃的欧波尔图葡萄酒,吃饭时又喝了半杯红葡萄酒,尤其是谈话是如此令人鼓舞,回来后他真是高兴极了,竟然试图以年轻人的舞步一步跃上第三道台阶,结果扭伤了左脚,仰面摔倒,没摔死可真是奇迹!在摔倒的那一瞬间,他头脑仍十分清醒,他想他不会是跌一跤就死的男ç人,因为在生活的逻辑中,两个在那么多年中如此热烈地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不可能先后仅差一年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他想得有道理。他的脚部ຖ和小退打上了石膏,被迫卧床。但是他比摔跤以前๩还精神๰。当医生叫他六十天不能动弹时,他真不相信会如此不幸。

“别对我这样,大夫,”他恳求道,“我的两ä个月就象您的十年一样呀/

好几次他试图双手抱着那条塑像般的腿立起来,每次都向现实屈服了。但是,当他终于又用那ว只仍感疼痛的脚重新开始走路、脊背还露着鲜ຒ肉时,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命运以一次意外的跌躁奖励7他的坚贞和恒心。

最恼火的日子是第一个星期一。疼痛已减轻了,大夫的预言也很鼓舞人,第二天下午,四个ฐ月中第一次因不能ม去看费尔米纳而耿耿于怀。然而,在无可奈何地睡过午觉之后,他还是向现实屈服了,于是便给她写了封请求原谅的信。这是一封手写的信,写在香纸上,用的是光墨水,以便她在暗处也能看得清楚。在信中他厚着脸皮,添油加醋,以戏剧的方式夸大事实,企图激起她的同情心。她两天后给他回了信,写得很有感情,十分亲切,但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有如热恋中一般。他立即抓住机会又给她写了一封信。当她第二次给他回信时,他决定要永远越每星期吞吞吐吐交谈的极限,并且借口要掌握公司每天的工作进程,在床前装了电话。他请总机接线员接通那个从他第一次打电话后就牢记在心头的三位数字的号码。由于距离遥远,那银铃般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神秘而又紧张。但他听出来了,那ว是他的情人的声音,只是三两句通常的问候之后就跟他“再见”了。阿里萨为她的冷漠感到伤。乙:他们又如开头时一样了。

然而,两天后,收到เ了费尔米纳的一封信,信中恳求他别再给她打电话了。她的理由á是足以成立的。此城电话屈指可数,都是通过一位接线员接通,这接线员熟悉所有用户,他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奇闻轶事,而且不管用户在家与否,在哪儿她都找得到。工作效率太高也有不好的一面,她掌握用户的全部ຖ谈话,了解他们私生活的秘密,掩饰得最好的戏剧性谈话也๣瞒不过她的耳朵,她有时甚至介入用户的对话,表自己้的观点,或安抚他们的情绪,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另一方面,那一年中创办了一份晚报叫《任义แ报》,唯一的宗旨是抨击那些名门望族,而且指名道姓,毫无顾忌。那是报纸主人的报复,因为ฦ他的儿子们未被获准加入社ุ会俱乐部。虽然自己的生活光明磊落,但费尔米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即使对最亲密的朋友也是如此。因而她仍通过信件这一不合时代潮流的方式与阿里萨保持联系。他们的信件来往是如此频繁和紧ู张,以致阿里萨忘记了自己的脚和床铺对自己的惩罚,忘记了一切,专心一意地伏在医院里专供病人吃饭用的那种轻便小桌上写信。

他们之间又以“你”相称了,又重新象在从前的信中那ว样交换对他们生活的看法。但是阿里萨又一次试图前进:他用大头针尖在山茶花瓣上刺出她的名字,放在一封信里寄给了她。两天后信被退了回来,没有半个ฐ字的评论。费尔米纳不能不这样做,她认为那都是小孩子们的事。尤其阿里萨还坚持要回忆他们在福音小公园中朗诵伤感诗句的那ว些黄昏、上学路上藏信,以及在扁桃树下刺绣诸如此类的事情的时候,她就更感到เ那是孩子们做的事了。她怀着内心的痛苦,将他放到应有的地位,向他提出了一个ฐ在人所共知的评论中象是偶然的问题:“你为什么坚持要谈不存在的事情呢?”后来她又责怪他那无视自然规律、徒劳无益地不服老的顽ื固性。据她看,这就是他鲁๥莽行事和过去经常遭到失败和不幸的原因。她不理解一个如此善于思考的男ç子,他的思考曾在她孤苦伶订的守寡生活中给了她莫大的支持,可当他把这些思考应用于自己的生活中ณ时,却象一个ฐ孩子似的幼稚得作茧自缚起来。于是两个人倒了个ฐ个儿。是她努力给他以新的勇气使他看到เ未来。她用了一句他在匆忙和茫然中难以理解的话:让时光流逝,当会看到时光给我们带来的东西。但是,他从不会象地那样是个好学生。被迫卧床不动,越来越明显地感到光阴在飞消失,想同她见面的狂热的愿望,这一切都向他表明,他害怕跌跤的心情比他所预ไ料的更合乎情理,更悲惨不幸。他第一次开始理智地想到死的现实。

卡西亚妮每两天来帮他洗一洗澡,换换睡衣。她给他灌肠,给他拿尿壶,给他在脊背的溃烂处敷山金车花药,还遵照医嘱给他按摩以免不活动给他带来别ี的更严重的疾病。星期六和星期天,阿美利ำ卡·维库尼亚来替换她,那年十二月她将获得教师称号,阿里萨答应由内河航运公司出钱让她到阿拉巴乌去上高等学校。这部分是为了使自己้的良心得到安慰,尤其是为ฦ了不遭到她的责怪,也为了免去应该向她作出的解释。他永远想象不到她在寄宿学校的失眠之夜,在没有他的周末,在没有他的生活中所经受的痛苦。因为他从来想不到她多么爱他!他从学校的一封正式来信中得知,她以名列前茅跌到了最后一名,而且期末考试几乎ๆ不及格。但是,他逃避了校外监护人的责任:为了逃避由于自己的过错而受到谴责,他未向阿美利ำ卡·维库尼亚的父母报告任何情况,也没有跟姑娘本人提及这件事,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埋怨她的话,她会争辩说她的失败也๣有他一份责任。于是,他干脆一切听其自然。他没有意识到,他已开始把种种事情推迟,盼望着死亡来解决他的一切问题。

不仅这两ä位前来照料他的女人,而且连阿里萨本人也对他的巨大变化感到เ吃惊。十年以前,他在家里的楼梯后面采取突然的方式袭击了一个ฐ女佣,当时她穿着衣服站立在那儿,他以比菲律宾公鸡还灵敏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她达到เ了心摇神荡的境界。他不得不送她一幢带家具的房子,才使她誓不露真情,而说使她失节者是一个连吻都未吻过她的平平常常的未婚夫。她的父亲和叔叔都是砍甘蔗的能手,强迫她与这个未婚夫结了婚。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对这同一个人,几个月前还使他爱得颤的两ä个女人,“这会儿把他翻来覆去,给他上上下下抹肥皂,又用埃及棉毛巾把他擦干,给他全身按摩,他却没有任何动情的反应,也没有舒畅ม的呼吸。对于他的这种无能,两个女人各有各的解释。卡西亚妮认为这是死亡的前奏。阿美利卡·维库尼亚则归结为一种她难以捕捉到迹象的内因。只有他知道真情,而且这真情有其特有的名称。无论如何,这是不公正的,她们无຀微不至地侍奉他却忍受痛苦,而他得到如此细心的照料却对一切无动于衷。

仅仅三个星期二阿里萨没有来访,费尔米纳便觉自己需要他了。她与经常来信的朋友们相处甚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早已忘却了丈夫的习๤惯,她们在一起过得更愉快了。鲁克雷希๶哑因耳疾去巴拿马治疗,一个月后回来时疼痛减轻了许多,可在耳朵上放了个小助听器,反而使她听力不如以前了。费尔米纳是对她所答非所问、说话乱打岔最有耐心的朋友,使鲁克雷希败十分高兴,每天说不定哪会儿就到费尔米纳家中来了。但是,费尔米纳盼望同阿里萨一起度过的那ว些平静的下午。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

正如阿里萨坚持认为的那样,对过去的记忆拯救不了未来。相反,它更加使费尔米纳坚信,二十岁时那种年轻人的狂热行为是十分高尚而美好的,但不是爱情。尽管她生性坦率,她还是无意向他表明这一点,无຀论是通过信件还是当面。她也没有勇气告诉他,在了解了他写在纸上的对老年的种种思考,并从其中得到莫大安慰后,她认为他信中的缠绵悱恻是多么虚伪,他那抒情诗般的谎言是如何地贬低了他,他那固执地要把过去失去的东西收回来的想法对于他的事业是多么的有害。不,他昔日的信中没有一行字,他自己令人厌恶的年轻时代中没有一刻钟曾使她感到一个ฐ星期二的下午由于没有他在身旁而显得如此漫长,如此孤独,如此难以忍受。

有一次,她一时心血来潮,把丈夫在某一个结婚周年纪念日送给她的落地式电唱收音两用机搬到了马厩里去。这台两用机他们曾打算送给博物馆,因为是本城的第二架。在服丧期间,她曾决心不再用它,因为象她这种门第的寡妇,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是不能听任何音乐的,即便私下也不行。但是,过了第三个无聊的星期二之后,她又让人将两用机搬回了大厅,她不愿象从前๩那样欣赏里奥班巴广播电台的情意缠绵的歌曲,而是为ฦ了以古巴๒圣地亚哥催人泪下的来消磨她无຀事可干的空闲时间。她这样做是对的,自从女儿出生以后,她就开始丢掉丈夫从新า婚旅行时就努力在她身上培养的读书习惯,而随着眼力的逐渐衰退,这一习惯她也๣完全丢弃了。她甚至到เ了这样的地步,好几个月都不知眼镜放在何处。

她对古巴圣地亚哥广播喜欢得着了谜,天天焦急地等待这一联播节目。有时她也听听新闻,了解一下天下大事。偶尔她一个人在家时,她便将音量放到เ最低,遥远而清晰地听听圣多明各的梅伦盖舞曲或波多黎各的普列纳舞曲。一天晚上,她突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电台的声音,声音又大又清楚,就跟在邻居家里似的。这家电å台广播了一条令人心碎的消เ息、:两ä个从四十年前开始就在同一个地方重温他们的蜜月的老人,被带他们去游玩的船夫用浆打死了,为的是抢走他们身上所带的十四个美元。当鲁๥克雷希姐给她讲述了表在当地报上的事情的全部ຖ过程时,她的感触就更为深刻了。警察现两个老人是被活活打死的,女的七十八岁,男的八十四岁,他们是一对情人,四十年来,一直偷偷地在一块度假,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配偶,夫妻关系稳定而幸福,且有众多的子女。

在听广播时,费尔米纳从来没哭过,此时她却不得不强忍住泪水。在接着而来的信中,阿里萨将这条消เ息的简报寄给了她,但没做任何评论。

这不是费尔米纳的最后泪水。本等阿里萨六十无伤愈出门,《任义报》就用整个第一版的篇幅登出了所谓乌尔比诺医生与鲁克雷希姬ภ私通的事,并且登了他们的照片。费尔米纳推测着他们私通的细节、次数,方式以及丈夫与他们蔗糖厂的黑人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时的细节。用血红的大字体登出来的这篇报道,象一声灾难性轰雷,震动厂本地散居的贵族阶层。报道中没有一行字是真实的:乌尔比诺医生与鲁克雷希娘๤结婚前๩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结婚后仍是如此,但从来不是情人。不管怎么说,表这篇文章不象是为了玷污乌尔比诺医生的名声,因为想起他,人人都会肃然起敬,而是为了损害鲁克雷希她的丈夫,上个星期他被选为社会俱乐่部主任。丑闻没过几个ฐ小时就被压下去了。鲁克雷希娘再也未去拜访费尔米纳。费尔米纳认为这等于默认了这一过错。

然而事情很快就清楚了,费尔米纳也未能ม免遭她那个阶级对她的攻击。《任义报》对她的薄弱之点肆意进行了攻击,这就是她父亲的生意。当父亲被迫出走时,她仅了解他的可疑ທ生意的一段插曲,那是普拉西迪姬ภ告诉她的。后来,当乌尔比诺医生会见省长证实了那件事时,她才相信父亲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事情是这样的:两名政府的警察带着搜查令,到เ了她在福音公园的家,从上到下严å格搜了一遍,然而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最后他们命令打开费尔米纳原来住的房间里的那个带镜子的衣柜。当时只有普拉西迪姐一人在家,又无法告知任何人,她便以没有钥匙为由拒绝打开。那时,一个ฐ警察用左轮手枪柄砸碎了门上的玻璃,现镜子与木板之间塞满了一百美元一张的假钞票。这是一连串跟踪行动的终点,证明了洛伦索·达萨是一笔巨大的国际交易的最后一个环节。这是一次巧ู妙的诈骗行为ฦ,纸币๥上还带有原钞ๆ票的水印:将原值一美元的纸币经过魔术般的化学处理抹去旧ງ版面,印成了一百美元面值的纸币。洛伦索·达萨辩解说,衣柜是女儿结婚后很久ื才买来的,买来时纸币就应该已藏在里边。但是,警察证实那ว衣柜从费尔米纳上中ณ学时就在那儿。除了他之外,不可能有任何人把那些假钱藏入镜子里。这就是乌尔比诺医生与省长说定将岳文送回故土以掩盖丑行后告诉妻子的唯一情况。但报纸上讲的比这要多得多。

报纸说,上一世纪如此频繁的内战中ณ的一次,洛伦索·达萨曾经是自由党人总统阿吉列奥·帕拉政府与一个名叫约瑟夫·克·科泽尼奥夫斯ั基的波兰人之间的牵线人。后者乘控法国国旗的圣安东尼号商船在此逗留数月,试图做成一笔不明不白的武器生意。这位后来以约瑟夫·孔拉德的名字闻名于世的科泽尼奥夫斯基不知怎么与洛伦索·达萨接上了头。洛伦索·达萨用政府的钱买下了这批武器,他持有政府的委任状和正式收据,而且是用纯金支付的。根据报纸的说法,洛伦索·达萨硬说那批武器在一次偷袭中丢â失了,其实那ว次偷袭根本是不可能ม的,实际上他是以双倍的价钱把武器卖给了保守党人,供他们跟政府作战。

任义แ报》还说,洛伦索ิ·达萨以很低的价钱๥买下了英国军队多余的一批皮靴,那时正值拉斐à尔·雷耶斯将军建立了海军。仅此一项交易,他在六个ฐ月中就把财富增加了一倍。报纸说,当货物到达港口时,洛伦索·达萨拒收,因为ฦ运来的全是右脚的靴子。当海关按现行法律将这批货物拍卖时,又是只有他一个人去购卖,所以只以一百比索的象征性价格成交。与此同时,他的一个ฐ同伙以相同的条件买下了另一批左ุ脚๐穿的靴子,那是在里约阿查到港的。两ä批靴子配在一起后,洛伦索·达萨便利用与乌尔比诺·德·拉卡列家族的亲戚关系,以百分之两千的利ำ润卖给了新建的海军。

《任义แ报》的报道最后说,洛伦索ิ·达萨上世纪末离开大沼泽地圣·胡安市๦并非象他喜欢说的那ว样,是为了给女儿的未来寻找更好环境,而是由á于被现在他兴隆的烟草生意中掺假,他在进口烟中掺进剁碎的纸屑,干得如此巧妙,连最精明的吸烟者都未曾察觉而受骗。报纸还披露了他与一家地下国际企业的联系。这家企业在上世纪末最后赚钱๥的业务就是从巴拿马非法引进中国移民。相反,那项如此损他名誉的。人们议论纷纷的贩买骡子的生意,倒象是他所做过的唯一诚实的生意。

当阿里萨伤势未意,生平第一次用手杖代替雨伞出门时,他先去看的就是费尔米纳。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年龄使她的皮肤皱皱巴巴,悲愤的心情使她痛不欲生。乌尔比诺·达萨大夫在阿里萨养伤期间曾两次去看望他,告诉了他《任义报》的两ä篇文章使他母亲多么เ的痛苦和沮丧。看了第一篇文章,她对丈夫的不忠和女友的背叛愤想已极,几乎失去了理智,以致放弃了每月在星期天去家墓祭奠的习惯,因为ฦ他在棺材里听不到她的高声辱骂,她感到เ肺都气炸了,她要和死人进行决斗。至于鲁๥克雷希妞,她让愿意带口信的人告诉她,在那ว么多睡过她的床的人中间,起码有一个男ç子汉,她应该为此心满意足了。有关洛伦索·达萨的文章,不知道哪方面对她影响更大,是文章本身,还是现她父亲的真正身分为时过晚。但是,不管是两者之一,或者两者兼备,反正足以使她垂头丧气了。那为她的容颜大增光彩的灰白色头,此时变得象黄玉米缨子,那双美丽的母豹眼睛,即使在她暴怒时也不再象昔日຅那ว般晶莹亮。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不想活下去的决心:本来,吸烟的习惯她早就放弃了,不管是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或采取其它什么เ方式,可现在她居然第一次在公共场所吸起烟来,而且吸得很凶,开始是吸她自己้卷的烟,这是她一直喜欢抽的烟,后来就吸市上最普通常见的烟,因为她已๐没有时间和耐心去卷了。一个男人,假若不是阿里萨,肯定会问自己,象他这样一位如驴一般生着褥疮的破腿老人,象费尔米纳这样一位除了死亡之外不再渴望别的幸福的女人,未来能ม给予他们什么呢?可阿里萨不这么想,他从瓦砾中ณ夺回了一线希望之ใ光,他认为费尔米纳的灾难使她显得气度不凡,暴怒使她更为ฦ美丽动人,对人世的怨恨必将使她恢复二十岁时的倔强性格。

她感激阿里萨又增加了一个新า的理由á,那两篇污蔑๥性的文章表后,阿里萨给《任义报》去了一封抗议信,提出报纸应对表的文章负道德责任,对别人的名誉应该尊重。此信未能在该报表,但他将信抄了一份寄给加勒比海岸历史最久、态度最严å肃的报纸摘报》。这家报纸在头版以显着位置把它登了出来。信上的笔名是朱庇特,信中的道理说得那么透沏,那么เ尖锐,写得那么感人,以致被读者认为ฦ是出自省内最有名的作家之手。那是大洋中ณ一个孤独的声音,但传得很远,听起来很深沉。费尔米纳无须ี打听就知道作者是谁,她看出了阿里萨的一些观点,甚至看出他有关道德见解的原话。因此,尽管她心灰意懒โ,她还是怀着一种重新复苏的亲切感接待了他。就在这段时间,一个星期六下午,阿美利卡·维库尼亚单独一人在彭塔纳斯ั大街的寝室中ณ,无意中在一个没上锁的柜子里现了阿里萨打字信的副本及费尔米纳手写的信。

阿里萨的重新登门,大大振奋了费尔米纳的精神,乌尔比诺·达萨医生甚感高兴。他的妹妹奥费利亚却相反,当她得知费尔米纳与一个品德不好的男ç人保持一种奇怪的友谊,立刻乘新า奥尔良第一艘运输水果的轮船返回来。回家的第一周她就看出了阿里萨在这个家里的作用,并且现他跟母亲喊喊喳喳一直到เ深夜,有时还象两个ฐ情人似的生暂短的争执。对这一切,她真是怕极了。在乌尔比诺·达萨大夫看来,两位孤独老人情投意合是件好事,她却认为那ว是一种秘密同居的放荡行为。奥费利ำ亚总是这样,她更象祖母布๧兰卡夫人,仿佛是布๧兰卡夫人的女儿,而不是她的孙女。她跟她一样出类拔萃,跟她一样自负,跟她一样为偏见所左ุ右。在她看来,一个ฐ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存在白努无假的友谊是不可思议的,即使年仅五岁的女孩都不可能,更不用说八十岁的女人了。有一次她和哥哥激烈争论时说,阿里萨就差没有最后到เ她母亲的寡妇床上去安慰她了。乌ไ尔比诺·达萨大夫没有勇气与她对峙,在她面前๩,他从没有过这种勇气,但是他的妻子插了进来,以平静的语调解释说。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奥费利亚听了这话之后气得暴跳如雷。

“我们这种年纪谈爱情已属可笑,”她冲着她喊道,“到他们这种年纪还谈爱情,简直是卑鄙。”

她吵吵嚷嚷,十分激动,坚持要把阿里萨从家中ณ赶出去。她的话终于传到了费尔米纳的耳朵里。象平常一样,费尔米纳不愿佣人们听到她们的谈话,她把女儿叫到寝室去,让她把那指责性的话重说一遍。奥费利亚的话依然是那么严厉,她说,她敢肯定,阿里萨是个浪子,这已是人所共知,他到เ这个家来是怀有什么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对家庭名声的损害要比洛伦索·达萨的种种卑劣行为和乌尔比诺的天真冒险更为ฦ严å重。费尔米纳一声不吭,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眨地听她讲述。但是,待她讲完时,她可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难过的是没有力气油价一顿鞭子,你如此大胆放肆,心术不正,实在该这样收拾你。”她说,“但是,你必须马上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我在面对我母亲的尸骨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再踏进这个家门。”

没有什么力量能ม说服她。这样,奥费利ำ亚就只好搬到她哥哥家中ณ去住,从那儿她通过有身分的人向母亲带信,百般央求,希望得到她的原谅。然而,一切都是枉然。就连儿子的调停和好友的介入都未能ม使她心软。最后,她对一向与之保持某种庸俗同谋关系的儿媳妇吐露出真情:“当年就因为我同这个可怜的男ç人的关系,人们糟践了我的生活,破坏了我的幸福,因为ฦ我们太年轻了,而现在,人们又想把这幕剧重演,因为我们太老了。”想到自己้青春年华已被葬送,她真是感慨不已。她用一支烟蒂点着了另一支烟,终于将折磨她五脏ู六腑的毒汁清除干净了。

“去它的吧!”她说,“如果说我们这些寡妇有什么优趣性的话,那就是再也没有人对我们号施令了。”

没有什么办法。当奥费利亚最后确信她的一切请求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就回到新า奥尔良去了。她从母亲那儿唯一得到的是跟她道别,在她多次恳求后,费尔米纳答应了这件事,但不允许她进家。那是她向死去的母亲了誓的,对她来说,在那些天昏地暗的日子里,母亲的尸骨是唯一干净的东西。

在最后几次造访中,他们常常谈到เ船只。有一次,阿里萨向费尔米纳出正式邀请,请她乘๖船沿河做一次休息性旅行。再乘一天火车,即可到达共和国都。他们象同时代的大部分加勒比人一样,把都仍称做圣菲,其实这个名字只是上个ฐ世纪才用的。费尔米纳还保留着丈夫的坏毛病,不想去游览那ว座冰冷阴郁的城市。有人告诉她,在那座城市里,女人们除去听五点钟的弥撒外,都足不出户,即使在公共事务场所也不能ม进冷饮店。而且,街上时时刻刻都挤满送葬队伍,从驮骡钉铁ກ掌的年代起地面上就留下了一个个的小坑,简直比巴黎还糟糕。相反,河流却强烈地吸引着她,她想看看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鳄鱼,想在夜间被海ร牛的女人般的哭声惊醒。但是,一想到自己上了年纪,又是个ฐ孤身一人的寡妇,去做如此艰难的旅行总有点不大现实。

后来,当她决心没有丈夫也๣要活下去时,阿里萨又重申了他的邀请,那ว时她觉得可能性大了些。后来,由于报上文章的事,她痛骂她的父亲,怨恨她的丈夫,多年来她把鲁๥克雷希妞一直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此时现了她的虚伪的阿谀奉承,自然更是怒火冲天。这一切本已๐弄得她十分痛苦,不想又跟女儿生了争吵,结果,她自己้都觉得在这个家里成了多余的人了。一个下午,她一面喝着那ว各种茶叶泡的饮料,一面看一眼院子里的泥塘,在那儿,她的不幸之ใ树再也不会重新芽了。

“我想离开这个家,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永远不再回来。”她说。

“你乘๖船去吧。”阿里萨说。

费尔米纳沉思地瞅了他一眼。

“好的,你看看办吧,这是完全可能做到เ的。”她说。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霍乱时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