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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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时期的爱情》

作者:加夫列ต尔·加

第01章

一

这些地方的变化日新月异,它们已有了戴王冠的仙女。

——莱昂德罗·迪亚斯

这是确定无຀疑的:苦扁桃的气息总勾起他对情场失意的结局的回忆。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刚ธ走进那个半明半暗的房间就悟到了这一点。他匆匆忙忙地赶到那里本是为了进行急救,但那件多年以来使他是心的事已๐经不可挽回了。那位安的列ต斯群的流亡者、残废军人、儿童摄影师,又是跟医生交情甚笃的国际象棋对手德萨因特·阿莫乌尔,此刻๑已利用氰化金挥出来的气体,从回忆的折磨中彻底解脱๳了。

医生看到尸体躺在行军床上,覆盖着一条毛毯。阿莫乌尔生前一向是睡在这张行军床上的。靠近行军床有个板凳,凳子上放着一只小桶,那是用来蒸毒品的。地板上躺着一只胸ถ脯๱雪白的黑色丹麦大狗,它被捆绑在行军床的床腿上,旁边摆着一条拐杖。那间令人窒息的杂乱的房间,既是卧室又充当工ื作室,黎明的曙光从打开的窗户射进来,意微的光亮足以使人们立即认出他确实已๐经死了。其它的窗户以及门缝都被破布遮得严严å实实或用黑色的马粪纸封闭起来,这更增加了室内的压抑的气氛。室内有一张木台,上面堆满了细口小瓶和没有商标的香水瓶。在用红纸罩着的一台普通聚光灯下有两只白蜡小桶,外皮已经剥落。第三只桶里盛着定影剂๘,靠近尸体。过期报章杂志扔得到处都是,一块块玻璃板上堆满底片,破旧的家具摆得零乱不堪,但是在那双勤劳的双手的操持下,一切都显得纤尘不染。尽管从窗外吹来的空气使室内气息变得清新,但熟ງ知内情的人,仍然可以感觉出那带有苦扁桃气息的不幸的爱情的幽怨和隐痛。乌尔比诺曾不止一次地在没有先兆的情况下想过:那里真不是应上帝的思召而离开人间的合适场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认识到,死者的神๰经失调也许正是出于上帝的一种密旨。

警察局长带着一个正在市诊所里进行法医实习的年轻学生先到了,是他们在乌ไ尔比诺医生到来之前๩打开了窗户,并把尸体盖了起来。局长和学生严肃地跟医生打了个招呼,这位医生这次所以到来,主要是出于同情,而不是出于受人崇敬,因为没有人知晓他和阿莫乌尔的友谊之深。这位医道高明的教授,就像每天在临床课开始之前๩跟他的学生—一握手一样,同警察局长和年轻的实习生拉了拉手,然后便用食指和拇指紧紧捏住毛毯的边缘,仿佛对待一朵鲜花,像惯常一样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毯子。赤裸๤的尸体僵硬地弯曲着,眼睛睁着,躯体呈蓝色,仿佛比前一天晚上老了五十岁。他的瞳孔是透明的,胡子和头是huang色的。肚子上有一道旧伤痕,粗糙地缝合着。由á于拐杖的折磨,他的身躯和胳膊犹如被判取划船苦役的犯人那ว样粗大健壮,但是他的僵死的双腿却象无依无靠的孤儿的细腿。乌尔比诺医生怀着痛苦的心情凝望着,他在同死神徒劳争夺的漫长岁月里,很少有这样的表情。

“真蠢,最糟糕的事情终于生了。”

他用毛毯重新า把尸体盖上,恢复了卓而不群的教授的神๰气。前年他过八十寿辰时,热热闹闹地庆祝i三天,在致辞时,他再次顶住了退职的诱惑。他说:“我死后总会有充分的时间休息,但死亡这件变幻不定的事还没有列入我的议事日程。”他右耳越来越不中ณ用了,他用带银柄的拐杖来掩盖瞒珊的步履,依旧摆出年轻时的气派,身穿一套亚麻布衣服,外加一件坎肩,坎肩上挂着金表链。珍珠母色的巴๒斯ั德式的胡须和同样颜色的梳理得溜光移亮、居中分开的头,是他性格的忠实反映。记忆衰退越来越使他不安,他不得不随时把事情记在小纸条上,以免遗忘。结果,口袋里的小纸条太多了,又混得难以分辨,正同医疗器械、药瓶以及其它东西在他塞得鼓鼓囊囊的手提箱里混成一团一样。他不仅是城里资格最老和最杰出的医生,也是最讲究穿着的人。然而,他的过于外露的智慧和不太谦虚地动用权威的方式,反而使他得不到应有的爱戴和尊敬。

他给警察局长和实习生下的指示是准确迅的,不必验尸。房间里散的气息就足以确定死因:某种感光的酸液ຂ引起了容器内的活性氰化物的挥。但死者阿莫乌尔本人是此中ณ老手,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疏ຕ忽。看到警察局长的犹疑不定的表情,乌ไ尔比诺以他典型的处事方式斩钉截铁地打断ษ一f他的话:“请记住,签死亡证明的人是我!”年轻的医生也๣感到扫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通过解剖尸体来研究氰化金性能的机会。乌尔比诺医生很惊奇,在医学院里没有见过这个ฐ学生,但是从他羞涩๳的面容和安第斯音上很快就明白了:也许他刚刚ธ来到城里。他说:“在这里,要不了几天,就会有某个ฐ爱情狂人给您一个ฐ机会。”这句话刚出口,他便马上意识到,在他记忆中数不清的用氰化物自杀的人中ณ间,这是第一个并非由于爱情而自杀的人。于是他稍稍改变了他的声调:

“当您遇到这种事时,请好好注意。”他对实习生说,“在心脏里常常可以找到金属的微粒。”

然后他象上级对下属那样跟警察局长谈话,吩咐他要绕开一切审理手续,以便当天下午神๰不知鬼不觉地举行葬礼。他说:“以后我找市长去谈。”他知道阿莫乌尔是个十分节俭的人,节俭得近乎原始人,他凭自己้的手艺挣来的钱足以维持生活,因此,在他的某个抽屉里应该放着存款,用做葬礼ึ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找不到也没关系。”他说,“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虽说他知道报界ศ对这一消息决不会感兴趣,他还是关照了记者:摄影师是自然死亡。他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找省长谈的。”警察局长是个规矩而谦恭的公职人员,他早就听到เ过乌尔比诺医生的严å厉甚至可以使他最亲密的朋友也无法忍受。他对他那么轻易地跳过一切法律手续匆匆忙忙安排葬礼感到เ惊讶。警察局长唯一没有同意的是去和主教商量,把阿莫乌尔安葬在圣地。他对自己的不肯通融的态度感到歉疚,请求医生原谅。

“我深知此人是个圣者。”他说。

“不仅是个ฐ圣者,还有点古怪。”乌尔比诺医生说,“他是个ฐ无神论的圣者。但那是上帝的事情。

在殖民城市的另一端,大教堂的钟声远远地传来了,召唤人们去望大弥撒。乌尔比诺医生戴上半月形夹鼻金丝眼镜,掏出一块精致的方แ形怀表看了看,弹簧把表盖轻轻地打开了:他险些误了圣灵降临节的弥撒。

客厅里,一架巨เ型照相机架在轮子上,那轮子就象公共场所活动栏杆下的轮子一样。幕布上画着“黄昏的大海ร”,是工艺匠的手笔。周围墙上挂满了孩子们的照ั片,并标着那ว些带有纪念意义的日຅期:第一次圣餐、戴兔子假面具、幸福的生日。乌尔比诺医生通过他到这里来下棋的那些下午,年复一年,于冥思苦想之余,目睹了这个ฐ客厅的墙壁已逐渐被照片覆盖殆尽。他曾多次不无痛心地想到เ,在那ว个陈列着即共拍下的照片的展室里。孕育着一个未来的城市,这座城市将由á那些难以捉摸的孩子来管理和败坏,而他的荣誉则将荡然无存。

写字台上,靠近一个ฐ放有几只海ร狼牌烟斗ç的陶瓷罐,摆着一局残棋。尽管他有急事要办,心情又非常阴郁,乌ไ尔比诺医生还是禁不住要把那盘棋研究一番。他知道,那是前一天夜里下的棋,因为阿莫乌尔每天下午都下棋,而且至少要找三个ฐ不同的对手。不过,每次他都是把棋下完,把棋盘和棋子收拾到盒子里,再把盒子放到写字台的抽屉里。他还知道,阿莫乌ไ尔对奕时历来执白,而那一局棋,不出四步,白棋就必输无疑ທ了。“如果他是被杀,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他心中这样想。“我知道,只有一个人才会设置这么巧ู妙的杀着。”那位顽ื固不屈的、惯于拼杀到เ最后一滴血的战士为什么เ没有结束这最后的一局棋就溘然撒手了?他觉得不弄清其原因,自己继续活下去便失去了意义。

清晨一点钟,更夫在做最后一次巡逻时,看到了在临街的门上赫然标着这样几个字:“不必敲门,请入内,并请通知警察。”不久,警察局长和实习生就赶到了,两人在房间里搜索ิ了一番๘,企图寻找苦扁桃气味的来源。但是,在分析那盘残棋的短短几分钟内,警察局长在写字台上的一些纸张中现了一封致乌尔比诺医生的信。信封用火漆封得结结实实。必须撕开封口,才能把信取出。医生拉开黑色的筒帘ຈ,让光线身进来,然后飞快地向那十一页ษ正反两面都用漂亮的字体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扫了一眼。从读完第一段起,他就明白自己้已赶平上领圣灵降临ภ节的圣餐了。他激动地喘着气阅读着,为ฦ了把失掉了的思路联接起来,他几次倒回去重读。当读完全信,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从过去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归来。尽管他想努力振作精神,依然改变不了沮丧的神๰色。他双唇蓝ณ,手指颤抖着把信叠好放进坎肩的口袋里。这时,他记起了警察局长和年轻的实习๤医生,便带着痛苦的表情向他们微笑了一下。

“没有什么เ特别的东西。”他说,“是他最后的一些嘱托。”

这半真半假的话完全博得了他们的信任,因为他们照他的吩咐揭开地板上一块活动瓷砖,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本陈年旧帐,上面写着开保除柜的密码。钱没有他们想象得那ว么多,但是用来安葬和办理其它琐事已足够了。乌尔比诺医生此时意识到,在宣讲福音书๰之前,他已无຀法赶到เ大教堂了。

“自从我记事以来,这是我第三次误了星期日຅弥撒。”他说,“但是,上帝会原谅的。”

这样,他宁可再拖几分钟,以便把所有细节全部ຖ解决,尽管他迫不及待地想同他的妻子共同分享信内的机密。他表示ิ要通知为数众多的住在城里的加勒比海难民,以考验他们是否愿意向这位最受尊敬、最积极和最激进的死者表示最后的敬意,尽管他显然已经向障碍屈服,没有克服他前进路上的绊脚๐石。他也将通知死者的棋友们,在这些棋友中间,有着名的职业棋手,也有无຀名小卒。他同样准备通知一些交往较少的朋友,因为说不定他们会来参加葬礼。在看到遗书之前,他决定成为ฦ第一个参加葬礼的人,但在读过遗书之后,他什么也不敢肯定了。不管怎么เ说,他要送一个桅子花的花圈!也许阿莫乌尔最后曾一度失悔吧。葬礼定在五点举ะ行,那是炎热季节里最合适的时间。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从十二点钟就去拉西德斯ั·奥利贝利亚医生的乡间别墅,这位医生是他喜爱的学生,将以丰盛的午餐来庆祝๩从业二十五年纪念日。

当最初的军队服役的那些暴风雨般的岁月过去之后,乌尔比诺医生变成了一个十分随和的人,他在全省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崇敬和威望。他鸡鸣即起,开始服用一些秘方:提神的澳化钾๸;治风湿痛的水杨酸盐;治昏厥的黑麦角菌滴剂;治失眠的颠茄。他不间断ษ地吃,但总是偷偷地吃,因为在他长期的行医和授业的生涯中ณ,他一向反对给老人开治标性的药济。对他来说,忍受旁人的痛苦要比忍受自己的痛苦容易得多。他衣袋里时刻带着樟脑晶,没有人看见时,他就拿出来深深地吸一口,以消除对那么多药物混在一起的恐惧。

他一般在书房里呆一个小时,为他星期一至星期六每天八时整到医学院讲授普通;1$床学备课,直到เ临死的前夕为ฦ止。他也是个ฐ新文学作品的热情读者,这些作品由他的巴黎书商寄来,或由当地书๰商从巴塞罗那为他定购,尽管他对西班牙语文学不象对法语文学那样重视。不管怎样,他从来不在早晨读文学作品,而是在午觉之ใ后读个把小时,晚上睡觉之前再读一会儿。备课结束后,他面对打开的窗户,在浴ภ室里做十五分钟็呼吸操。他总是面向公鸡啼鸣的方向做操,因为新鲜空气从那儿吹来。然后他洗澡,修胡子,在货真价实的意大利香水的浓郁芳香中粘胡子。他穿上白色亚麻衫裤ไ,外加一件坎肩,戴上软帽,穿上西班牙科尔多瓦产的山羊皮靴。到了八十一岁,他依然保持着在霍乱ກ流行期后不久ื从巴黎返回时的那种潇洒风度和欢快神态。他的头后中ณ分开,梳理得整整齐齐,除了颜色变得像金属一般之外,和年轻时没有半点差异。他在家里用早ຉ饭,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一杯大苦文花汤顺胃,再加一头大蒜。他吃大蒜向来就着面包一瓣瓣细细咀嚼,为的是预防心脏憋闷。教课之后,他常去参加正当的社交活动,或者去接触天主ว教徒,或者从事艺术方面或社会方แ面的某项课题的研究。

他几乎ๆ总是在家中吃午饭,饭后一边坐在院里花坛上打十分钟的诚,一边在中听女佣们在枝繁叶茂的芒果树下唱歌,听街上的叫卖声,听港湾里柴油机和马达的轰鸣声。炎热的下午那种响声在周遭回荡着,就像被判刑的天使在受难一样。接着,他要读一个小时的新书๰,特别是和历史专着。随后他便教鹦鹉讲法语和唱歌。多年以来,那只鹦鹉已经成了家中迷人的娱乐品。四点钟,喝下一大杯加冰的柠檬汁之后,他就出去巡ำ诊。尽管他已经上了年纪,他还是拒绝在诊所接待病人,而是一如既ຂ往,到患者家里去为ฦ他们治病。自从市政建设越来越完备以来,他可以乘马车到任何地方去。

他第一次从欧洲回来后,便乘坐由两匹枣骏马驾着的家用四轮马车活动。这辆马车坏了,他又换了一辆由á独马驾辕的双座四轮带篷马车。当马车开始被淘汰,只是在供旅๓游观光者玩赏和为葬礼拉花圈才使用时,他照旧乘坐这种马车,而且还为它古旧的式样颇感自豪。尽管他拒绝退休,但是他心中明白,除非遇到不治之症,人们是不会上门请他的。他认为那也是一种专长。他只凭外表就可看出患者得的什么เ病。他越来越不相信药物,对外科手术的普及,他怀有一种惊恐的心情。他说:“手术刀是药物无效的最大证明。”他认为ฦ,严格说来,一切药物都是毒药,百分之ใ七十的普通药物都在使人加死亡。“无论如何,”他经常在课堂上讲,“人们已๐知的良药并不很多,而且只有少数医生真正了解它们的性能。”他从热情奔放的青年时代起,就把自己称为宿命论的人文主义者。他说:“每个人的死期都是自己命中ณ注定,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是时辰一到,就帮助他们既不害怕又无痛苦地了却生命。”不过,尽管这些偏激的观点已๐经构成地方医学的组成部分,他昔日的学生们,即使在正式开业之后,也还在继续向他请教,因为他们承认他的诊断准确无误。不管怎么说,他一直是一位可贵的不可多得的医生,他的病人集中ณ在总督区的高贵门弟里。

他每天的工作井然有序,以致如果在他下午出诊期间生点紧急事儿,他的妻子准知道该往什么地方给他送信儿。从年轻时起,他总要在回家这前去教区的咖啡店里呆一阵子,因此,从岳父的朋友和一些加勒比海ร难民那里学了一手好棋。但是,从本世纪开始,他就不上教区咖啡店去了,而是打算组织由社会俱乐部ຖ赞助的全国性比赛活动。就在此时,阿莫乌尔来了,他下肢瘫痪,当时还没有搞儿童摄影。不到三个月,他高的棋艺便使所有的人对他另眼相看了。他尤其善于走“象”,从来没有人赢过他一盘棋。对于乌ไ尔比诺医生来说,那ว堪称是一种奇遇。当时,他对象棋简直入了迷,而能使他满意的对手已经不多了。

乌ไ尔比诺医生成了他的无条件的保护人,并为他的一切担保,他甚至没有去调查他是谁,从事何种职业,在什么不名誉的战争中留下一副残废身子茫然地在这儿出现。医生借给他一笔钱,让他开一家照ั相馆,而阿莫马尔,自从用闪光灯为第一个神色惊恐的孩子照ั相时起,总是把最后一分钱๥都付给他。

一切都来自于象棋。最初,他们在晚饭后七点钟下棋,医生略胜一筹,因为ฦ对手显然也๣棋艺不凡。后来医生的优势越来越小,最后就旗鼓相当了。加利莱奥·达孔特先生开办第一家电å影院之ใ后阿莫乌尔成了它的最准时到场的观众之一,下棋就只限于没有电影映式的夜晚了。那时阿莫乌ไ尔和医生已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所以医生便陪他去看电影。但医生看电影从不带妻子。这一方面是因为ฦ她没有耐心看那些曲折复杂的情节,另一方面也因为医生凭着他敏锐的感觉,认为ฦ阿莫乌ไ尔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好伙伴。

医生在星期日຅的生活就是另一种模样了。他去教堂出席大弥撒,然后回到家中休息,或到院里花坛上去看书。如果没有十分紧急的情况,在这个ฐ专为自己保留的日子里他很少出诊。多年以来,除非情不可却,他从来不接受社会义แ务。圣灵隆临节那ว天,由á于意外的巧合,两年离奇的事凑在了一起:一位朋友之ใ死和一位杰出的学生庆祝从业二十五周年。虽说如此,他并没有如原来预想的那样在证实了阿莫乌尔的死亡以后径直回家,却被好奇心牵到了别ี的所在。

他一上车,就把遗书迫不及待地重新看了一遍。他要车夫把他拉到古老奴隶区的一个不易寻找的地方去。这个ฐ决定是如此反常,以致车夫想确认一下是否有错。没有错,地址很清楚,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说,写地址的人十分了解它。乌ไ尔比诺医生重新读起了遗书的第一页,他再一次沉浸在那些不怎么受欢迎的大量披露中。假如阿莫乌尔能ม够使自己相信那些话并不是一个绝望者的吃的话,那么,即使到了他这把年纪,生活也还是可以改变的。

一大早,天空就板起了脸,变了颜色,乌云密布,寒风袭人,然而中午之ใ前并没有下雨的征兆。为了找一条近路,车夫驱车走上了殖民城市铺着石头的崎岖不平的高地,结果他不得不多次停下来,以免那ว些参加圣灵降临节礼ึ拜仪式归来的学生和教徒们使马匹受惊。街上摆着纸花环,乐่队奏着乐曲,鲜花也๣到处可见,姑娘们打着五颜六色的阳伞,头上戴着薄洋纱飘饰,站在阳台上观看节日队伍通过。教堂广场上,在非洲棕桐树和崭新的球形路灯之间,几乎看不清芙洲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的塑像。弥撒一结束,人们蜂拥走出教堂,堵住了汽车出口处,可敬而喧闹的教区咖啡馆里也๣挤满了人。乌尔比诺医生的马车是唯一的一辆。这辆马车跟城里留下来的其它几辆屈指可数的马车大不相同。它的漆皮折叠车篷总是保持得明亮耀眼,包角是铜的,为的是不让硝石腐蚀。轮子和车辕都涂成了红色,金色镶边。这种装扮,使人想起维也纳上演歌剧时的盛装夜晚。此外,最爱摆排场的家庭往往允许他们的车夫穿上干净的衬衫,而他却要求车夫穿上软绵绵的天鹅绒制服,戴上马戏团驯兽人的大礼帽。这种衣帽除了不合时宜之外,在加勒比海地区的三伏天里,也似乎欠缺一些怜悯之心。

尽管乌ไ尔比诺怪腐似地热爱那ว个城市,并且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个ฐ城市,他却很少有过象那个ฐ星期日那样,毫不犹豫地在那个古老奴隶区的喧嚣中冒险。为了寻找那个地方แ,车夫不得不绕来绕去,几次停车问路。乌尔比诺医生终于认出了附近肮脏阴郁的泥塘,它的不祥的沉寂,它的溺死者的尸体散出的恶臭,这种恶臭曾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的黎明跟院子里的茉莉花的芳香混在一起飘进他的卧室。他感到เ这种恶臭如同昨天的一阵风一般从他的身旁吹过,同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当马车开始在街道的泥泞路上颠๲簸而行的时候,那种被他的怀念之情多次理想化了的恶臭就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现实。污泥地上,几只秃鹫在争食用船锚从屠宰场里拖出来的下水。和总督区石砌房子相反,这里的房子是用陈旧的木材和锌皮搭成的。大多数的房子都架在木桩上,这是为了避免在阳沟涨水时污水涌入。那些阳沟是从西班牙人手中ณ继承下来的。一切都呈现出贫困、凄凉的景象。但是,从肮脏ู的酒店里还是不时地传来贫苦人既ຂ不提上帝,也不涉及圣灵降临ภ节戒条的欢快而又震耳欲聋的乐่曲。当他们终于找到เ了应该找的地方时,马车后面已经紧跟着成群的赤身裸ti的孩子。他们嘲笑马车夫那一身演员般的打扮,而马车夫则不得不扬鞭抽喝他们,把他们赶跑。准备进行一次秘密拜访并且让别人道出隐私的乌ไ尔比诺医生,有件事他领悟得太晚了,这就是没有比他那种年龄的天真更危险的天真了。

这是一所没有门牌号码的房子,从外观上看,除了挂着镶有花边窗帘的窗户和那ว扇从某个古老教堂拆卸下来的大门外,看不出它和比较贫寒的家庭有什么不同。车夫敲着门环叫门,直到问清地址准确无误后,才把医生扶下车。大门已轻轻打开,阴暗的门洞里站着一位成年妇女。她穿着一身黑衣服,耳朵上插着一朵红玫瑰,虽然已年过四十,依旧是一位惹人注目的黑白混血女人。她长着一对金色的严å厉的眼睛,头紧紧地贴在头颅上,宛如一项ำ铁丝做成的帽盔。在照相馆里下棋时他曾几次看见她出现在未来往往的众多的美女之中ณ,有一次他还给她开过几袋治问日຅疟的金鸡纳霜,但此时乌尔比诺医生并没有认出她来。他向她伸过手去,她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与其说是跟他打招呼,不如说是拉他过去。客厅里摆着馨香袭人的花草,放满了家具和精致的物品,每件东西都错落有致地放在恰当的位置上,令人赏心悦目。乌尔比诺医生毫不费力地回忆起了巴黎一个古董商的小店,时间是在上个ฐ世纪的一个秋天的星期一,地点是蒙特马尔特勒大街二十六号。女人在他对面坐下来,用很不熟练的西班牙语对他说:

“在这儿您就象在家里一样,医生。”她说,“想不到您竟来得这样快。”

乌尔比诺医生感到女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๘,注意到她身着重孝,神情痛苦而严肃。他这才明白访问是徒劳,的因为她对阿莫乌尔遗书的详细内容比他知道得更多。事情确实如此。他自杀前的几小时她一直在陪伴着他,就像二十年来她怀着柔情忠诚地陪伴他一样。那件事在这个沉睡般的省城里没有一个人知晓,尽管在这里连都瞒不过公众。他们是在波尔特·奥普林塞的慈善医院里相识的。她出生在那儿,而他又是在那几度过了最初的流亡生活。一年之ใ后,她跟随他来到เ这儿,进行了一次短暂的造访。他们意见不尽相同,但两个人都清楚,他将永远留แ在这儿了。她每周一次去他那儿打扫卫生和整理工作室,但是就连最爱往坏处想的居民都没有把表面现象和事实混为一谈,因为他们和所有人一样,认为阿莫乌尔的残废不仅仅在行走方แ面,这一点,就连马尔比诺医生从医学的角度也๣是这样肯定的。如果不是阿莫乌尔自己在遗书中披露了这件事的话,医生决不会相信他有一个女人。不管怎么说,两个ฐ互不了解对方历史的自由的成年人,摆脱๳开一个保守社会的种种偏见,选择了侥幸的默默相爱的道路,这对他来说是难以理解的。然而,她自己解释说她喜欢这样做,再说,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完全属于过她,她同他秘密相爱,他们不止一次体验到了刹้那间爆炸性的幸福,在她看来,这无຀可非议,相反,生活已向他们表明,也๣许这是最值得赞许的方式。

前天晚上,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各自买了票,坐在隔开的座位上。自从意大利ำ侨民加利莱奥·达孔特在十七世纪一个修道院的废墟上开设了露天电影院以来,他们每个ฐ月至少这样去两次。前天的电影虽已过时,但那是以上年一本畅销书๰为基础改拍的。乌尔比诺医生怀着痛苦的心请读了这本书,因为作者把战争描写得太残忍了。这本书的书๰名叫《前线无奇事》。然后他们一块去工作室,她现他心烦意乱ກ,惆怅忧郁,她以为那ว是因为看了电å影里的某些场面所致:垂死的伤兵在淤泥中挣扎,令人不忍目睹。她想驱散他这种情绪,便邀他下棋。为了使她高兴,他答应了,但是心不在焉——当然他用的是白子。后来他现再有四步,他就要输了,于是不光彩地投了降。医生这时才明白,最后一盘棋的对手是她,而不是他原来以为ฦ的赫罗尼莫·阿尔戈ຖ特将军。他惊奇得喃喃自语道:

“这盘棋下得妙极了!”

她坚持说赢棋的功劳不在她,而应归于阿莫乌尔,因为他已被死神的信息弄得神志恍惚,没有心绪去把握棋子。当那盘棋中断ษ时,他请求她让他独自留下来。那ว时大约是十一点一刻๑,因为ฦ舞厅的音乐已๐经停止。他想写封信给乌尔比诺医生,他认为这位医生是他熟人中最值得尊敬的人,而且也是他的挚友。就像他经常喜欢说的那样,”尽管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下棋这个撤好,他仍然这样评价他。他把下棋看做理智的对峙,而不是一门学问。那时她知道阿莫乌尔的末日຅已到,他的生命只有写一封信的时间了。听了这番话之ใ后,医生真是难以相信。

“那ว么说,您当时知道他要死了?”他惊叫道。

她证实说,她不仅知道,而且十分愿意帮助他分担痛苦,正如当年她怀着同样的感情帮助他现幸福那ว样,因为ฦ那是他最后的十一个月:一种残酷的垂死挣扎。

“您的责任是告他。”医生说。

“我不能对他做这种事!”她愤怒地说,“我太爱他了。”

乌尔比诺医生象听海外奇遇一样听着这闻所未闻的故事,她讲得如此直截了当,以致他不能不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企图将她当时的形象永远铭刻在记忆里。她矗立在那里,有如一尊穿着黑衣的冷漠的海神๰,眼睛象蛇一般,耳朵上插着一朵玫瑰。许多年之ใ前,在交欢之后,两个人曾赤身躺在海ร地一个荒凉的海滩上,阿莫乌尔突然叹息道:“我将青春常在。”当时她理解他的意思是要同时代的灾祸进行英勇的殊死斗ç争,但是他进一步把话说明了:“我决定到七十岁就离开人间,说到เ做做,决不反悔。”

果然,这一年的一月二十三日他年满七十,于是他把最后期限定为圣灵降临节前夕,因为圣灵降临ภ节是这个城市๦膜拜上帝的最大节日຅。那天晚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她都是事先知道的。他们经常在一起谈论那件事。时光流逝,他们对那个无຀法挽回的局面感到忧心忡忡,肝肠寸断。阿莫乌尔以麻木般的激情爱着生活,爱着大海,爱着他的狗,自然也迷恋着她和爱情。随着日期的临近,他完全绝望了,仿佛他的死不是他自己้的决定,而是无情的命运的安排。

“昨晚当我同意他独自留下后,他就悄然辞别了这个世界。”她说。

她本想把狗带走,但是他看到狗靠着拐杖昏昏欲睡,便用指尖抚摸它说:“我很遗憾,不过,维尔松将同我在一起。”他在写信时,请求她把狗拴在行军床的床腿上。可是,她打了个活结,以便它能够自然松脱。那是她唯一背信弃义的行为,但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她希望从那条狗阴冷的眼睛里永远记住它的主人。乌尔比诺医生打断了她,告诉她那条狗并没有逃生。她说:‘哪是它不愿这样做。”这时,她的情绪一下子活跃起来,因为她更愿意按照阿莫乌尔的意愿来纪念这位已故的情人。当时他正在写信,突然停下笔来,最后看了她一眼,说:

“请用一朵玫瑰花纪念我。”

她回到了家,那时刚过半夜。她和衣躺在床上吸烟,用一个ฐ烟蒂点燃另一支烟,为了等他把信写完,她一支接一支吸着。她知道这封信又长又难写。将近三点钟时,狗开始吠叫,她在灶上煮ุ咖啡,并穿起了重孝,然后到院子里去剪ຘ下了黎明时分开放的第一朵玫瑰花。乌尔比诺医生早就意识到เ,他是多么讨厌那个不可救药的女人。他有他的道理:只有玩世不恭的人才会从痛苦中得到满足。

访问结束时,她又对乌尔比诺医生讲了更多的事情。她不想参加葬礼,因为ฦ她是这样答应自己的情人的,可是医生认为,信中有一段话内容与此恰恰相反。她不会流一满眼泪,也๣不想在有生之ใ年记起那个惨死的人来折磨自己。她也不会关起门来埋头编织裹尸布๧,这对当地的寡妇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她打算出卖阿莫乌ไ尔的房子。根据他在信中的遗嘱,这所房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从现在起都属于她了。她将象往常那样继续生活,安分知足地生活在这块穷人的葬身之地上,因为ฦ她在那ว儿度过了自己的幸福日子。

在回家的路上,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乌尔比诺医生的耳际:“这块穷人的葬身之ใ地。”这个评语是有道理的。那座城市,也就是他所居住的城市,尽管岁月流逝,旧貌仍在:炎热,干燥,充满恐怖的夜晚,享受着独居乐趣的年轻人。在那ว里,花朵凋谢,食盐霉,除了月桂树正在日渐萎败和人们正在烂泥塘中慢慢地衰老以外,这座城市四个ฐ世纪以来没有生过任何变化。冬季,阵阵突降的灾难性暴雨使厕所漫溢,把街道变成令人作呕的沼泽地。夏季,一种刺鼻的、有如鲜红的粉末似的看不见的尘埃被狂风吹荡着,透过哪怕堵得再严实的缝隙钻๵进屋里。可怕的狂风可以掀走屋顶,把孩子们吹到空中。在星期六,那些黑白混血儿吵吵嚷嚷地乱纷纷地离开在泥沼地边上用马粪纸和锌皮搭成的棚屋,带着家畜和炊具,来到殖民区多石的海ร滩举行他们的欢宴。在那些最年迈的人中,有些人不久ื前胸脯๱上还留着用烙铁打上的印记,这是真正的奴隶的标记。周末,他们疯狂地跳舞,豪饮家酿烈性酒,喝得酩酊大醉后在椰林中ณ自由寻欢。星期目半夜时分,他们便以一场全体出动的血腥格斗来代替方丹ล戈舞。在一周的其它日子里,这一股浩é浩é荡荡的人流又涌进了老区的广场和小巷,摆起小摊,做各式各样的生意,他们使死气沉沉的城市变成了散出煎æ鱼香味的热闹非凡的集市;展现一种新的生活。

摆脱๳西班牙统治,以及随之而来的废除奴隶制,加了王公贵族们的衰落,而乌尔比诺医生正是在那种环境中出生和成长的。昔日的名门望族静静地呆在他们撤去防卫的宫殿和城堡里,深居简出。在一度十分有效地防止了海盗突袭登陆的用石块砌的城墙上,杂草沿着墙头爬了下来,在石灰粘缝的墙上打开裂缝,哪怕它是本市最豪华的府邸่。下午两点钟็,这些府邸唯一有生气的标志就是在午休的昏暗时刻传出无຀精打采的练琴声。里面,在充满香气的凉爽的卧室里,女人们躲避阳光就像躲避瘟疫那ว样。即使在做早弥撒的时候,她们也用毛巾蒙着脸。她们的爱情来得又迟缓又艰难,而且往往被不祥๷的预兆扰乱,生命在她们看来是无尽头的。傍晚时分,在交通拥挤的时刻,黑压压的长脚๐坟子从沼泽地里飞起来,好像一团团乌ไ云,追赶着路上的行人。同时,难闻的人粪尿味也๣从那儿涌来,热乎乎地扑到เ人脸上,扰得他们心烦意乱ກ,确信那是死神送来的信息。

年轻的乌尔比诺在令人忧郁的巴黎常常怀念的那ว座殖民城市的生活,此刻也๣只不过是记忆中的一场幻。在十八世纪,它的贸易在加勒比海地区是最繁荣的,尤其是由á于它的令人诅咒的非人的特权——这里是美洲最大的黑奴市场。此外,它还是新格拉纳达王国总督的传统驻晔之地。总督们喜欢呆在那儿,面向世上的大洋进行统治,而不愿意住在遥远寒冷的都,生怕都连绵不断的毛毛雨打乱ກ他们对现实的理解和认识。满载波多西、基多和维拉克鲁斯的巨大财富往来于美洲和西班牙的大船队,一年几度要在这里的港口汇集,那是这个城市最荣耀的黄金时代。一七八年六月八日,星期五,下午四点钟,圣约瑟大帆船载着时价五千亿比索ิ的宝石和贵金属起航,开往加的斯,刚出港口就被一支英国舰队击沉,直到漫长的两个世纪以后还没有打捞上来。那批躺在海底珊瑚间的财富和斜ฒ着身子漂在指挥台上的船长的尸体,经常被历史学家们作为ฦ那座被淹没在记忆中ณ的城市的象征提及。

乌ไ尔比诺医生的家坐落在港湾另一边的拉曼加住宅区。那ว是一幢旧式房子,一座宽大凉爽的平房,室外平台上建有陶立克式的柱廊,从平台可以看到散着瘴气、布满遇难船只残骸的水塘。从门口到厨房,地板上都铺着黑白相间的方格瓷砖。不止一次,这一建筑都归因于乌尔比诺医生的别出心裁,而忘记了那是本世纪初叶,建筑那个暴户住宅区的加泰隆尼亚建筑师๲们的共同弱点。宽敞的客厅象家中所有的房间一样,天花板很高,临ภ街有六扇落地窗。客厅有一扇巨大的石色古香的玻璃门和饭厅隔开,上面雕着茂密的葡萄藤和一串串的葡萄,还有金色的林中牧神和受他的芦笛诱引的姑娘。客厅里的家具,包括活哨兵似的壁钟在内,都是清一色的十九๡世纪的英国货,吊灯上装饰着水晶坠子,苏雷斯的各式花瓶和异教的石膏情人小雕像处处可见。但是,那种欧洲家具在家里的其他地方并不多见。在别ี的房间里,既ຂ摆着藤制扶手软椅,也有维也纳摇椅和当地手工ื制作的皮靠背椅。卧室里除了床,还有圣·哈辛托的豪华帆布๧躺椅。躺椅上用丝线以哥特文字绣着主人的名字,四周还垂着彩色的流苏。饭厅的一旁有一块地方,原来是用来举行盛大宴会的,后来成了小音乐厅,每当出色的演奏者来到本市๦时,主人便邀亲朋好友来开音乐会。花瓷砖地面上铺着从巴黎万国博览会上买来的土耳其地毯,为的是使环境更为幽静。近处摆着整整齐齐的唱片架,放着一台时新า的电å唱机。在房间的一角,有一架用马尼拉大披巾盖着的钢琴,乌尔比诺医生已有多年不弹琴了。这个家里,到处可以看出一个务实的女人的精明和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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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时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