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光眼睛瞎掉也无济于事，蔡小纹和颜耳令的欢声笑语一刻不停地传入苏釉的耳朵……
蔡小纹把背篓背好，简单讲了事情经过。颜耳令先天下之ใ忧而忧似地长叹一声：“这官吏啊，这官吏的儿女们啊，该从哪收拾好呢……”她突然话锋一转，对蔡小纹道：“那这么说，那位县令之女不会放过你的，肯定还会派人来，此地不宜久留啊！”
蔡ກ小纹仔细听了周围好事人的讲解，自己还时不时地问几句，不多时就搞明白生了何事。这个小姑娘是本县窦县令的二女儿，窦二小姐。仗着自己的爹是县令，平时在城里跋扈嚣张的很。今天不知哪来的兴致，看中了这个小摊的陶罐，要摊主给她做个肖像陶。结果做好了她嫌不像，竟把摊子给砸了。
“师姐……”听苏釉不仅真要嫁人，还要嫁给个屠夫，蔡ກ小纹立即惊慌起来：“他是杀猪的！”
“如果是师兄，你又当如何？”
苏釉依言坐下，抿着唇看着蔡小纹修长又结实的腿，略微犹豫了下，还是把手中肉饼递给蔡小纹，然后默默地躺下，枕住这肉枕。蔡小纹摊开薄毛毯，裹住苏釉，低头笑道：“坐得累了吧？你睡会子，到了我叫你。要是今夜进不了城，你就这么睡吧。”
眼看一切都收拾好了。苏夫人和蔡师傅帮她两人拎了包裹，出了院子。一辆无篷的马拉板车，已๐经在院门口等着。
“知道为什么我想让师兄走吗？”
苏釉才没快吃，慢条斯理地舀了一个汤圆进嘴里嚼了咽下，对埋头吸溜酒糟的孟子印道：“师兄开铺了吗？”
蔡ກ小纹实质上就是笨蛋，哪里学过人家哄人。最多在夏天的时候听过乘๖凉的街坊唱的调子哄孩子睡觉“崽哟，我个崽哟，我个崽哟要困觉哟。”还是外地口音。但事到如今，捡到篮里就是菜，蔡小纹想起这个就如法炮制唱道：“师姐哟，我个师姐哟，我个师姐不哭哟。”
于是在跑了七八圈之后，蔡小纹突然现，眼前就是苏釉的后背。前面无路，后转不行。情急下蔡小纹心里只有一个ฐ念头：我扑。
“你筛泥几遍？”
苏夫人听出苏釉的小哀怨，微微笑道：“今天去了陶会，散会就回来了。”
“哟！你就是苏师傅！”官差恍然大悟般拍脑门，笑道：“我来时官陶阁那老太就跟我说。她说玉峰有两个做官陶的妮。一妮是蔡师傅，一妮是苏师傅。原来你就是苏师傅！”
“有酱牛肉啊！那来十文的！”
风铃回过头，对汤圆笑道：“两ä个老小孩总算不吵了。”
除夕烟花开始登上夜幕。在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火花。苏釉仰头看烟花，右手很羞涩地捏着小猪玉，不用低头看都能ม感到那胖嘟็嘟的手感。她正捏得开心，突然想起怕烟花爆竹的蔡小纹来，连忙扭头看去。岂料蔡小纹不吓不躲，正背着手悠闲地抬头看呢，刚挂上脖子上的小玉狗还挂歪了，翘手翘脚地偏在衣领上。
“我画的壶形上没有画我的像啊！”蔡小纹瞪向苏釉，心里的牙咬的咯咯直响：坏柚子，你故意的吧！
“我……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不是很想做官陶吗……”蔡小纹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苏釉措手不及。她原以为ฦ，蔡小纹会高兴。
“好吃……小蚊子真是心灵手巧，我正饿着呢……对了，你爹我娘怎么不在，他们不是早来了吗？”
李阿俏拽着抹布默默退开，心里可是很难过。书到用时方แ恨少啊。宋自开国以来就重文修，如今没有文化连澡堂搓背都甚感艰难。李阿俏原以为自己在桃花林大浴室里是除两个领ๆ班外最有文化的，没想到新来的这个小猴子这么有文化，平常休息时就老是看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书，还会作诗，简直比她还有文化。本来自己凭着娴熟的技术和习武的力气，是最受欢迎的搓澡工。可是现在搓背一姐的位置眼看就要被小猴子夺去了。她感到压力很大。
“师姐……”蔡小纹久含在眼眶的泪终于憋不住了，断线般滑下脸颊：“我好害怕！”
“那啥，我去城南买护手膏，顺道来看看你。”苏家陶铺可不在城南，怎么都说不上是顺道。
澡堂里堂几个池子的水正热着。到处都是袅袅白气，侯种儿在云山雾绕里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เ正在躺椅旁点炉子的李阿俏。
“哎……都不易。吃完了这碗我也要去澡堂捏脚了。”李阿俏低头叹气，神色很有点疲倦。但她抬头看侯种儿时，又恢复了笑脸：“你一般在哪买吃食？这里的夜市吗？”
蔡小纹精神陡然振奋，站起身握拳大声道：“明年陶鉴，我会尽力的！”在蔡小纹看来，做官陶的唯一途径就是九品优胜。但是九品优胜只有一人，苏釉却想两ä人一起，做这从来不还价的买卖。
“可惜啊，就算我两ä看清，也帮不上她们忙。”
“小心肝……”风铃嘴角抽动，觉得胃里好像向上翻似的：“要是丢了官陶，那也是你活该！”如果风铃一言成谶，那ว苏釉的确活该。身为苏家陶业的少东，她和师妹蔡小纹本该是你陶在我陶碎的竞争关系。蔡小纹就视她为目标，为对手。她却苦心经营，一心要捧蔡小纹上位。心态如此错位，明年的九品优胜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为啥子你捏啥子穴道我都疼啊！”
那位姑娘正是那晚的玉峰第一俏。她一身短打摸样，手挽毛巾，大喊着指示ิ客人：“介边脱！介边脱！捏边进！捏边进！啊？啊？哦！池子里……城北老东街李桃花李大娘有人……找哦！”这利落的口齿，真是唱戏的嗓子跑堂的命。
要说苏釉失魂落魄，蔡小纹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一桌少素多荤的三个ฐ凉菜五个热菜，她连动筷子的心思都没有。蔡师傅倒是对这桌丰富的晚饭很是满意，胃口大开地喝酒吃菜。“纹啊，你能掐会算啊？咋就知道我要早回来，做这么多菜。太多了……吃不了的。”他不知道这才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苏釉一餐的饭量……
“我嘛……”蔡小纹拖长了音，好像在叩问内心：“想……当然想！”能ม做官陶，意味着现任全城第一。所以向来都是九品优胜的陶师来承担。苏夫人和蔡ກ师傅都做过官陶，现在轮到苏釉。蔡ກ小纹则尚无资格。
苏釉终于听明白了这歌是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国之君为了家国天下不得不和爱人分开的悲伤故事。她突然明白，蔡ກ小纹的忧伤神情不是因为忧伤的心情，而是她代入了这个故事。她刚ธ想到这里。蔡小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动情地唱道：“若前世写下姻缘结局注定是分别ี，那ว为何今生还要与你相见。抽刀断水水更流情又怎能ม不再连绵。永别离，归途落天涯哪边……”
在美好食物面前，就算是“爱”和“结合”这种词也不能ม激起苏釉的遐想。烀肉和猪头都奇香无比，强烈刺激她的食欲。她吧唧一口肉，滋溜一口酒，吃的不亦乐่乎。要说这烀肉烀猪头确实不同一般肉菜。烀肉还算简单，用刀切成大块，放进盛满水的锅里，和调料一起煮，然后闷在锅里烀。烀熟后，直接把肉块切成薄片，沾蒜泥吃，香掉舌头。烀猪头则麻烦些，除了煮，还要用火熏烤，烤成黑色后在放进温水里用刀刮，刮完猪头竟成金色。这时再放水煮，出锅后要比烀肉还多几分味道。苏釉第一次吃烀肉烀猪头，直感畅快淋漓。她不知道蔡小纹是把过年才会做的菜拿出来招待她。也不知道这两天她已๐把蔡家的存肉吃了一大半。
蔡小纹笑笑，帮她盖好歪了一半的棉被，伸手整理自己换下的衣服。收拾腰带时，她摸到了一个突起之物。扯出一看，原来是先前帮苏釉扯下的玉坠。蔡小纹捏着玉坠凑灯一看，是只小玉狗，墨绿通透，活泼可爱。蔡小纹心想：师姐比我大一岁啊，属狗的。我帮她系上吧。
夜已经很深，就连城南夜市的饭摊都不多了。苏釉三人好容易找到一摊，点了三碗大肉馄饨。不多时，摊主胖大娘端着三碗热腾腾地馄饨上来，给她们一一摆好，慈祥笑道：“最后三碗，你们包圆了。新年不远了，馄饨里面放了个铜钱，给你们搏个好彩头，吃的时候小心哦。”
“那ว你还要和我睡一个被子筒。”
“呃……是啊，我家院子小。陶窑在郊外。”
果然蔡小纹撅嘴而笑，继续向前走，看见汤圆冻在院子里的各种猪肉，心说道：知道你吃不多。我偏要多做几个ฐ菜，让你吃不完好生惭愧！报报那天的仇，哼！
“他现在为你着迷，如何自生退心？”
苏釉点头，以为周公子是担心她这边的陶器：“公子放心，你办完瓷器的事再回玉峰拿货便可。我不会误了交陶的日子。”
她也不顾ุ动静大不大，猛然坐起身，扭着腰四周乱看，连苏釉的影子都没见着。蔡小纹呆坐在树干上，有些慌了：师姐现我了吗……还是去上茅房了？要是现我了咋办？我这是不是也算擅入民宅啊！按大宋律例……忘了……但好歹也是个罪啊！咋办，咋办……要不要趁她还没回来赶紧逃……蔡小纹突然害怕起自己这种行为ฦ的恶劣后果。就在她犹豫是现在逃还是等会逃时。苏釉藏在工房的转角处，把她摇头晃脑的摸样看了个真切。
苏釉一边擦鼻子，一边风卷残云地吃完烤鱼烤饼，然后忧愁地看着转盘陶泥，虚弱无力地道：“染了风寒还要做陶器……人生真是惆怅……我是不是也该收个徒弟了……这样还能帮我打打下手……呃，干脆ะ收小蚊子做干女儿吧！”
苏夫人略略一想，点头道：“不说也好。但是我们要告诉你们，哪里做的不好。你们不必说哪个ฐ壶是谁做的。这两只壶外形都普通正经，几乎不能ม体现你们个人技艺特点，所以我们并不清楚你们谁做了方壶谁做了圆壶。我们只说哪只壶更胜一筹。这两只壶，总体都还不错，但都有重大缺陷。方แ壶，壶盖方形，转四边有一边壶盖和壶身不能严丝吻合。圆壶，以壶嘴为界，右边色泽明显深于左边。方壶，缺在塑形。圆壶，缺在烧制ๆ。”
苏夫人奇怪道：“小纹要演峨眉扇的都回来了，苏釉那家伙跑哪去了？”
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苏夫人又裹着一股寒风闯了进来。她一把抓住风铃的胳膊，扯着就往外走：“打马吊缺一人，救场如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