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大呀。”头盔挡住一半视线，她瞥了一眼镜子，“而且不像攀岩，像建筑队的工头儿。”
夏小橘答道：“我想跑个半程。你呢？”
“就来就来。”夏小橘一迭声应道，飞速刷牙洗脸，不小心睫毛揉到眼睛里，怎么เ都弄不出来。越急事儿越多，真是让人上火。
夏小橘应道：“能ม，就是有点瘸。”
方拓揉揉她的头顶ะ，“刚才书本和巧ู克力不是都拿到了吗？不许再谈条件哦，好好学习是为ฦ了自己，知道吗？”
她再三说自己应付得来，不需要同事留下来照顾。为了不耽误行程，其他几人按照原计划开车进山。保险起见，夏小橘连着去县医院挂了两ä天吊瓶。她昨天起感觉精神恢复许多，不想一个人再租一辆车，一时兴起，和当地接待游客的马队商议，跟着他们一起进山。
之后的那个春天，几位签名的同学都收到了梁忱从美国寄来的明信片。莫靖则ท收到เ的，是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半穹顶ะ，背面写着：希望下次是黄石。
榜单挂在走廊里，难免有同学指指点点。“你小子很厉害嘛！”一同踢球的朋友从身后揽过来，胳膊夹着莫靖则的脖ๆ颈่。他无奈地笑了两声，听到旁้边的女生感叹道：“梁忱哦，我小学同班同学呢，好厉害。”
莫靖则淡淡应道，“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路过晚上落脚的村庄，众人决定将替换的衣物和第二天的补给放下，房东拿了三间房的钥匙过来，就放在桌上。几个男生在整理装备；莫靖言自然而然拿过家庭间的钥匙，带着要上洗手间的邵ๅ一川上了楼梯。
夏小橘看到桌上余下的两ä把钥匙，一时语塞，面颊๐泛红——这不是让她和方拓住一间房吧？虽然说出野外有时条件艰苦，大家不分性别，招待所里各占一张床，风尘仆仆和衣而睡，能听到เ男生们鼾声此起彼伏。可这夏日炎炎，攀岩之后一身臭汗，总要沐浴ภ更衣，和方拓二人大眼瞪小眼，多少有些尴尬。
张佳敏随手拿过一把钥匙，“小橘姐，我先去放东西了。”
“哦哦，”她点头，略带窘迫说道，“好像少定了一间房吧，我问老板去。”
“没有吧，还有人要来吗？”张佳敏四下环视，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咱俩一间，阿拓和靖则一间。”
“这样啊……”夏小橘如释重负，指了指莫靖则，“我以为ฦ你……”
这回换张佳敏面露羞怯，转身快步走开，“我先放东西去啦。”
来到岩壁下，铺好地席。方แ拓和莫靖则相互保护，很快便挂了两ä条热身线。邵声倒不急于攀爬，选了平地略作清理，支起帐篷，供莫靖言和川川中ณ午休息使用。方拓又挂了一条略短且容易的儿童线，给几个新手和川川一起练习。
张佳敏爬了两ä趟便不再爬，摘下头盔走到一旁้，说要给大家预备午餐。夏小橘在方แ拓的指导下使了吃奶的劲儿，总算攻破难点，翻了一个小小的屋檐。
“蛮不错的，我都爬不到那里去。”张佳敏递给她一张湿巾，“擦擦手，我洗了葡萄，快来吃。”
“再来一趟，我给你保护。”方拓招呼她，“你在阳朔不是也爬过？”
“爬过是爬过，但差异真的还挺大。”张佳敏笑着摇头，“这里的石头怎么是平的啊，我都不知道要抓哪里。”
“这条路线的手点是小一些，下面这几米主ว要靠平衡。”方拓解释道，“要相信你的脚，踩住就好。”
“就是不相信啊，要是脚滑了怎么办？脸蹭到岩壁上，那不是要毁容？”张佳敏咯咯笑道，“我还是给你们做三明治吧。”
“天这么热，休息一下吧。”夏小橘说，“我们直接吃面包就好。”
“别听她的！”方拓抓着安全带的后腰，将夏小橘拎到เ一旁้，瞪着眼睛佯作发怒，“你不想吃你啃面包去，知道现在吃佳敏做的饭有多不容易么！”
“就是把东西叠在一起么เ，”张佳敏笑，“而且，哪次少了你们的？！”
“本来，佳敏做饭是给大家吃的。”方拓解释，“我们每次攀岩回来，路过村口，就去她家吃饭，想吃什么点什么。但后来，能不能ม吃上，能吃到เ什么，就得看师兄的心情了。佳敏也不在家里的小饭店帮忙了，都快成他的御厨了。”
莫靖则瞥他，冷冷道：“方拓，谁每次去阳朔，吃我的住我的，良心呢？”
方拓摸着心口，“我只是替兄弟们表达一下，大家的痛心。”又笑着问，“师兄你还想爬哪条，一起去。”
莫靖则起身，整理头盔，顺嘴问道：“莫莫呢？”
方拓应道：“刚刚哄川川ษ午睡，后来和师父去河边溜达了吧。”
透过起伏的青葱芦苇，依稀能看到相拥而立的一双人影。莫靖则定定地看过去，眉心紧蹙。方แ拓暗笑，胳膊肘戳戳夏小橘，凑到เ她耳边低声说：“等着看好戏，莫大又看我师父不顺眼了。”
莫靖则ท依旧眉头紧锁，他想的是，邵ๅ声是师父，自己是师兄，差ๆ辈了吧。
他并非看邵声不顺眼，而是满心郁结，一脑门官司。在阳朔时，邵声一路从北京赶来寻找莫靖言，他略加思索ิ，已经想明白当年几个人之间的纠葛，本意并不想让小堂妹再去淌这摊浑水。
他曾经对邵声说，“如果我有表决权，我是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可是这件事情上，莫莫才能真正的一票否决。我是不大理解她的这种感情，但是我也只能支持她的决定。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记得我说过，谁对不起莫莫，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也说过，“我不希望莫莫太早结婚，也不想她太早生孩子。她这些年也并不开心，她在我们家被宠了二十年，凭什么遇到老傅和你之ใ后，要吃那么多苦？我心里她还是个ฐ小女生，而不是个拖家带口的家庭主妇。这个ฐ转变太大了，别说她适应不了，我们全家都适应不了。”
邵声当时也都答应了，为什么เ自己头脑一热，就答应他们早ຉ作准备，还说出自己้去和家里协商，要是生个孩子就好了这种话？
莫靖则想，当时自己一定是喝多了。
饮了一杯，叫做岁月的醇酒。
春节在家时，莫靖言曾经问他，当初为什么เ选择孙维曦，又是如何看待左君，是否无论选择谁，现实的原因都会超过心底的感情，或者说，感情的多少，会被现实左右。
莫靖则当时笑话她的小女儿心情，说只有对她这样的小女生，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莫靖言的答复是：感情未必是最重要的事，除非你遇到了那个最重要的人。
对于妹妹认真的回答，莫靖则ท曾付之一笑。他认为脱离现实去谈感情，本来就是镜花水月，自寻烦恼。说不上幸与不幸，只是她和邵ๅ声的纠葛没有断ษ，两个人恰好在还能选择的时候遇到彼此，除了要说服家人，也不需要再冲破什么桎梏。
而不是每个人，都能兜兜转转，和自己้的过去相逢。有些不曾说出口的再见，或许便是再也不见；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邵声和莫靖言之间的事，包括后来二人的种种经历，要如何和家人交待，莫靖则还没想好。前两个月他曾回了一趟老家，想着探探叔叔婶婶的口风，也顺势铺垫一下。平时他最不喜欢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聊自己้的个人情感问题。这次为ฦ了莫靖言，牺牲在所难免，在家庭聚会上多喝了几杯，酒酣耳热的时候聊起来，连从未提起的远在阳朔的小女友都招认了，由á此说到年轻一辈的感情和婚事。
婶婶也说，感觉莫靖言谈过几个ฐ男朋友，都没有结婚的意思，也没往家里带过，大概还是没遇到可心的人。叔叔则ท不以为意，说家里虽然也着急，但莫莫这么เ好，再等上两年也没关系，总要有个好归宿。
莫靖则ท有些后悔答应堂妹，一切都由他出面想办法，但当时看着莫莫楚楚可怜，想起她这么多年的艰难和委屈，又不忍心让她再难过一次。
感情终归是个难题，没有定理，无法证明，为什么เ非要自己陷入这种不可自控的漩涡？
莫靖则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去派出所办理了户籍证明，回来途中恰好路过博物馆。他邂逅梁忱，从美国无奈归国的那ว个冬天，曾经特意来过，但那时候没有带身份证明，所以不过在门外看了一眼宣传彩页。这次他东西带的齐全，想了想，掏出身份证，信步走了进去。
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来过这个地方แ了。
装饰已经焕然一新，但布展的位置还没有太大变化。跃层的穹顶下，依旧摆着恐龙化石骨架。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当初和梁忱一同看到的那一具了——最初那个，在一次巡ำ展中失火被烧。现在的这个是新า出土的，规模更为宏大。
他在圆形展厅的一侧找了一张长椅，安静地坐下来，定定地看着眼前高耸的恐龙标本。恒温恒湿的展馆里，暑意顿ู消，心情也安宁下来。
深棕色的阔大腿骨化石，将对面观众的身体遮了大半。她坐在对角的长椅上，只露出裙摆一角。只是她也不急于离开，在那里坐了不知多久。
莫靖则ท起身时，下意识地侧头；对方似乎感知到他的动作，也一同侧头过来。隔着一亿年前白垩纪时期的鸭嘴龙，仿佛看到时光深处的自己。
莫靖则ท不禁微笑起来，有些舒心，有些欣慰。她也是，笑得自然而然。好像两个人并没有分开一年多，不过是像以前上学路上，每天在街口看到彼此时，只有二人之间才会懂得的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