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些ri子四面八方แ的流民都在往河口这赶，一茬接一茬，撵都撵不走。”
秦振中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有损地方治安，有伤地方风化。我准备明天就带人去关掉一些粥棚。咱家常年设在河西的那个我也要关掉，等将来流民少的时候再开张。”
“好的，你等会。”
我悲哀的中国啊！
镇上也热闹异常，四里八乡的人们正兴冲冲的向镇南的秦家围子赶去，一年一度的唱河神开场了。每年淠河的汛期到来之前，拜祭河神，请戏班唱三天三夜的大戏，是该镇千百年来的老规矩，以此祈求河神的保佑。今年的拜祭活动由镇上的望族秦家主持，听说秦老爷从陆安州ะ花重金请来了大戏班子，所以大家都早ຉ早ຉ的赶过去，希望能占个好位置。兵荒马乱、狼烟四起的外面世界暂时还没有波及到เ这个僻远古镇，只是顺水路逃荒过来的伤兵、难民比往年多了许多。
秦振邦送三人过了围子的浮桥，田野上的薄雾已经四散开来，零星的青蛙的叫声也慢慢的由变成了合奏。在回来的这些天里，众多伙计中，只有许福生和秦振邦ะ熟识些，所以很多时候是他们俩人在说话，常虎和陈家贵更愿意做忠实的听众。
河边的阡陌已走到尽头，前方就是西南山了。秦振邦给每人递了一根纸烟，最后叮嘱道：“别ี的就不多说了，我只要你们知道，农民协会是咱们穷苦人自己的组织，农民夜校是培养工ื农干部的地方。我希望你们通过学习，能够成长为优秀的工农干部。将来你们要带领河西地区贫雇农、雇工、去抗捐、抗税、抗夫，我们还要打倒那些高高在上的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和那些横行霸道的土匪恶棍。”
常虎说道：“二少爷，我知道了，你是要我们做七十二家反王、梁山好汉！”
秦振邦ะ笑道：“理差不多，但我们人的使命是让全天下的穷苦人有好ri子过，不能光顾着自个做绿林好汉、占山为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称分金银。”
常虎摸了摸光光的脑袋，他还是不能理解将来穷人们都有好ri子过了，象秦家这样的财主ว该去过咋样的ri子。但当着好心的二少爷的面，他又不好意思问出来。
许福生说道：“时候不早ຉ了，少爷你回去吧，我们会去好好学的，绝不会给秦家围子丢â脸。”
秦振邦ะ笑着更正道：“这不是打擂台，不存在什么丢â脸不丢脸的事情。关键是你们要有改变命运的觉悟。表现好的话，我愿意做你们的入党介绍人。”
一直没说话的陈家贵担心道：“我们这样每晚都出去，万一老东家和大少爷问起来咋办？”
秦振邦ะ说：“我会和他们解释，你们平时做活卖力点就行了。单个ฐ问你们，就说是我叫你们去的。”陈家贵笑道：“那就好，我可不想因为这事让东家给辞退了。”
秦振邦拍拍家贵的肩膀：“放心吧，出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分手后，秦振邦回头向围子走去。他正在准备一份调查报告，名字叫《大别山河西乡村的阶级分析和土地问题》，这也是他本次回乡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之一。
三
西南山区的晚9之夜，还有一丝丝深深的寒意。龙门小学堂的教室里，一盏盏桐油灯已๐经点燃。学员们踏着露水从四面八方赶来，昏暗的灯光给了这些贫寒人家的后生们很大的鼓舞。读书认字对于这些还在为自己、为家人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们来说，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进入教室后，他们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认识不认识的相互打着招呼。
担任夜校教员的丁香犀、胡苏明、江遥等党员，已经脱下了洋服、皮鞋，换上了土布长衫、方口布鞋。按照ั毛本忠的要求，从现在起他们要脱下洋装、撇掉洋腔、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毛本忠强调，仅靠虚伪的阶级同情和怜悯，是做不好农民工作的，更不可能带领他们去赴汤蹈火、去改造世界。在一次执委会碰头会上，毛本忠还引用了“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的典故，来教育与会同志。他说：“都说我们书生文不能拆字，武不能ม担水，手无缚鸡之ใ力。还凡事自命非凡，以社会jing英自居。其实我们身边的这些农友、工ื友们也是这么想的，认为我们是败家子的不在少数，相信我们能成事的不多！”大家都笑了起来。毛本忠也大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真正放下身段，以工农为师，完成触及灵魂的自我改造。这有这样，民众和社会才会改变对我们的偏见，我们的事业才能进行下去。”
上课教材是毛本忠从南边带回的油印本，也是他在广州农动讲习所学习时的课本。人手一份是不可能的，所以教员们只能把课本内容的大意，用通俗易懂的方แ式讲授给大家。比如阶级论，讲到เ当前农村阶级结构的时候，丁香犀会把“富农、中农、贫农、雇农，地主”写在黑板上，然后列举河西地区那些人家是富农，那ว些人家是贫雇农，那些是地主。这样，那些没有什么文化的学员们，就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每天晚上课程结束后，一身农夫打扮的农会主席毛本忠，会亲自为学员们递上热腾腾的米粥和馍馍。这些年轻人也不客气，接过饭食，或坐或站，狼吞虎咽的吃完，然后就三五成群的离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夜幕里。
一个多月的夜校学习很快结束，学员们也逐渐从懵懂进入了状态。他们对自己所属贫雇农的阶级属xing、对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的阶级诉求，有了清晰的认识；对打倒军阀、打倒列ต强、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均贫富、等贵贱的社会变革有了强烈的憧憬和参与的渴望。毛本忠、秦振邦他们当初创设农民夜校、唤起民众觉悟的最初目的达到了。接下来，这些年轻的觉悟者们，在河西农会和河西地方执委会的帮助下，相继在各自的乡镇成立了农会分会。如常虎子，这位木匠出身的秦家围子的雇工，就被选为河口镇分会的会长。革命的火种在整个河西大地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四
五月节快要到了，河西乡村历来有嫁出去的姑娘每年端午节前去娘家省亲的习俗。江秋怡和秦振邦结婚后还没有回过陆安州，所以她很想回家看看，最主要是希望丈夫能ม陪着一起去。秦振邦爽快的答应了妻子的请求，省立二师这个ฐ昔ri求学的故地，他已经很多年没去了。另外，关于河西农村的土地问题与出路，他还想听听陆安督学、舅父兼岳父江尚9的看法。
秦家的马车从南边的城门口进入，穿过繁华热闹的鼓楼大街，在北门胡同口一处树木葱茏、幽静雅致的庭院外停了下来。得知女儿女婿回来的江夫人喜出望外，早ຉ早的和二女儿江英子、还有家里的帮佣们，站在门口等候了。赶车来的许福生麻利的把车上的新า茶、山货等礼ึ物一件件的搬了下来。然后把马匹交给了江府的佣人，自己和振邦少爷打了声招呼，就迫不及待的向城里的闹市区赶去。难得来一趟州府，他可不想傻瓜似的呆在人家家里，陪着那ว些无聊的管家佣人们瞎聊。所以，他不顾江秋怡热情的挽留，一溜烟的跑开了。
早ຉ已把秦振邦当作儿子的江家，也就没有了多少客套。午饭过后，秋怡和英子去了城里的书局，江夫人陪着几个太太在客厅里摸牌。佣人已๐经在露台上摆好了椅子茶水，秦振邦随着大舅上了二楼。江家的这个ฐ露台位置很好，高出了河边城墙约一个身子，所以淠河河心闭门滩上的风景尽览眼底，能ม清晰看到在河滩丛林里歇息的白sè鸥鹭。这些ziyu的jing灵时而栖于枝头，时而零星的掠过河面，捕食露出水面的鱼虾。
“钟楼远眺、双塔摩青、桃坞晴晚！可惜桃坞晴晚的风景已๐经没有啦！”江尚9把秦振邦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一边给烟斗ç装烟丝，一边笑着自言道。
秦振邦也座了下来，他笑着问道：“闭门滩上的桃坞不是还在吗？怎么เ会没有呢？”
“桃坞现在已成了军zhèngu的露天刑é场，每天都有人在那ว里被砍掉脑แ袋。晚上你坐在这儿，会闻到很浓的血腥味，就是对面滩上传过来的。”
“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过去刑事犯、土匪居多。现在杀的大多是南边过来的革命党人，有国民党，也有你们。”
秦振邦从舅父的话里感到เ了一种肃杀之气。显然，自己现在的身份，舅父已经猜出来了。
江尚9穿着蓝ณsè府绸长衫，身形高大微胖，jing神矍铄，灰白sè的短梳的一丝不乱，一双始终略带微笑的眼睛，显示了他的睿智和看透世间一切的通达。他的身上有老派知识分子的固执和新派学者的儒雅，毫无疑问，年轻时的江尚9绝对是个丰姿俊雅、满腹经纶的才子帅哥。
江尚9๗亲切的看着自己的外甥，这个由á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红sè诗人，现在又成了他的女婿。很是欣慰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和担心。
“振邦，我现在在研究南方zhèngu的三minzhu义แ，民族、民权、民生。我历来看中民生，他们关于民生最主要的政策主张是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à。你怎么理解这个主ว张？”江尚9端着烟斗笑问。
“当今中国最大的民生是农民问题，而其核心是土地，所以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à，是改善民生、实现社会共富的唯一出路。”秦振邦认真的回答道。
“这点我明白，但它仅仅是一种政治主ว张，而且没有新意。从陈胜吴广那个时代开始，历朝历代的造反者们都是用这个ฐ口号来号召底层民众拥护自己的。但结果如何呢，什么也没改变，新贵族代替旧贵族，新的特权阶级代替旧的特权阶级，仅此而已๐。所以，我不关心口号，我只关心结果。将来南方国民zhèngu如何实施它的主张，我们还要拭目以待。我想问你，从你的阶级观来看，你认为该如何实施？”江尚9๗还是笑眯眯看着秦振邦。
“这个…”秦振邦还真没有深入的思考过这个ฐ问题，昔ri恩师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整理了一下自己思绪。
“我认为有三条路径可以选择，第一条是富人的良心现，他们主动把自己多余的田产拿出来分给穷人；第二条是通过革命的方式来解决；第三条是minzhu国民zhèngu建立，依靠政权的强制力，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土地变革，让穷人们拥有自己้的土地。”
“哼哼，富人的良心！”江尚9๗冷笑道。“你爹秦老爷乐善好施，你明天回去问问他，叫他拱手把河西的良田分给他的佃农们，看他是什么态度。张家围子的张老爷，他家老三已经为革命牺牲，老大目前在南方的革命军里握着枪杆子，你去问问他干不干。要他的土地，那老爷子非和你拼命不可。”
秦振邦默默的听着，没有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