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桢隐约听她说什么你呀我呀的，不理会，只命马三三将螺钿盒子捡起来，然后继续走路。小女孩儿着急了，喊道：“兀那南蛮子！快停下来！”她官话说得不甚标准，听上去很有些好笑，然而声音是极清冽柔婉的。
“你说得不错。不过我们一般不做‘横拨’，更多的是做‘直拨’。”
“又不是我的人。”江桢也郁闷，朱由郴把人给他了，契纸却一直没送来。
“那当然是大义。不过有时候，如果做皇帝的根本没有下旨的自由，或者做皇帝ຓ的昏庸无道，那也不必全都遵命了不是？”
管家奇道：“这是怎么的？快宵禁了，怎么เ还有人当街打架闹事？”原是王恭厂大变之后，有大臣请奏京城宵禁，未许，只命西城兵马司将东自顺成门北至刑部街一带设了关卡，出入盘查；又有南城兵马司，因时受灾地段大部ຖ分人都涌入南城，也设了类似宵禁的禁令，严å查夜间出入人员，就怕的是有宵小趁火打劫，扰乱治安。
孙和斗忙行礼：“镇国将军太客气了。”随即唤了洋教士过来。那法因斯不懂天朝礼度，听说要上去，抬腿就要蹬梯，孙和斗忙忙拉他一把。只见雷昊搀扶了朱由郴蹬梯上去，然后他自己才上去。江桢退后一步，等孙和斗与法因斯都上去了，他才大步蹬梯上来。
朱由郴脸色仍是雪白，五月天了，还穿着青缎掐牙丝绵小袄，眼窝下泛着青，神情颇是萎靡。江桢心里倒是有些疼惜的：这少年逼得自己太紧了，可也费心太过，瞧上去不像个有福的。
江桢唬了一跳：“怎的不告诉我？”寻思宝芝许是不想让他牵挂，只轻描淡写说“受了点轻伤”。他顿足：“要不是我来看，还不知道这等严重！”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远远便闻到一股浓厚血腥味，信王气弱，受不得这股子血腥味，几欲呕吐。问道：“怎的一股血腥味？”
江桢行礼：“见过五爷。”
小婢哼了一声：“四爷不肯收了小姐，这会子又想把她送人！我们小姐的模样性情，就是做正房娘子也是不差的。还是四爷嫌弃小姐是贱籍！”
这倒勾起江桢极大兴趣，思忖着一家青楼要靠什么เ留แ住豪客？一般来说是俗称花魁的女子，要那种美艳不可方物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号称卖艺不卖身的……
“正是。袁大人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殷先生也没办法，只说让大人您快点办成。”
“还有十二颗，送去给晶晶表妹吧。”
“也没什么เ，我早知道是谁作的，都安排好了，不还回来，也不过是会闹大一点，或许会死上几个人。如今他肯自己还回来，也算是聪明人了。”他说的轻描淡写，江桢却觉得背脊隐隐冷。
这次是真正宴客的酒席，丫鬟们上菜之时皆用白绢领ๆ巾将口鼻遮住。先上了四冷盘，依旧有糟凤爪，另有海蜇头、金银三丝与桂花糖藕，热菜有清炒鸡踪菜、松仁玉米、白果羊肉、荔枝猪肉、锦缠鹅、玉丝肚肺、红焖大虾、茶树菇烧鸡，又有一盘椒盐酥香排骨；汤则是一甜一咸，甜的是银耳葡萄红枣汤，咸的是鱼片竹笋汤。南北风味都有，椒盐酥香排骨更是香酥美味，只是需要用手抓着吃，江桢还在犹豫，朱由郴已๐经自己动手抓了一根吃。
江桢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还能赶得及去。”
“那可真麻烦大人了。”他停了箸，睨儿剥了一只密罗柑喂他吃，吃了几片，他便说不吃了。
安平上前去，拱手道：“这位小哥，府上可有一位朱四公子尊讳由郴的？”
“有心的人，才会做有心的事。怕只怕，用错了地方。”江桢一笑。
阿济格一本正经的道：“圣人也说了，‘饮食男ç女’，这上面再用心也不为错。”听上去很是个享乐主义者。
江桢却不由得一惊，尽量不冒失的打量他一番：这位曾经也有可能登上汗位的诸申贵族，到เ底想说什么呢？他怎么เ也不相信，阿济格会知道不久之前在北京生的事情，朱四爷做事还是很缜密的，就比如王恭厂一事，最后还是在邸报里昭告全国，说是王恭厂烛火不慎，引爆炸。这也是江桢所能ม想到เ的最能安抚人心的结论了。而朱四能ม够压制住京城内外不对那天生的各种奇闻怪事呱噪喧嚣，想必也使用了什么手段的。就连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们，也在皇帝ຓ亲至天坛宣读了罪己诏后，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江桢当然不会认为那位只知道做木工活的皇帝，或是年方弱冠的信王能够做到เ这一点，也不相信那个ฐ一字不识的九千岁能做到เ这一点。
宝芝一事，所知的人应该仅限于朱四、宝芝、江桢以及他们身边的心腹……可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听着阿济格的话，怎么都觉得，像是另有所指的样子呢？
江桢默默无言，不自觉的又吃了几勺牛肉羹，却不料é舌尖一麻，浑身一震，心头火起，几乎跳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