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集合号吹响，军营里热闹起来，耳旁萦绕军哨声和铿锵的脚步声。不同于有些管理松散的队伍，叶琨的部队如他的为人一般井井有条，他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更别说容忍吸食鸦片的现象。
“二少，我来吧。”瞿子明将水杯暖瓶接了过去，倒上水便退出门去，关紧了门。
叶珣看着不成体统，将华阳拎出门去，转身时险些撞上跟出来的铭瑄，二人嗤笑了一下。叶珣才支吾着问：“你……还回来的吧。”
“砰”的一声，叶启楠将手中的喷壶贯在地上，一双棉拖鞋停在叶琨眼前，劈手夺过叶琨手中ณ的皮带，擒住他的肩膀推倒，往身上抽去。
“你是不是又去了小南楼？”叶珣直白的毫不客气的问，全家人都讳莫如深,叶珣可不来这套！
说是疗养，大太太却老了很多，头已经花白了，衣服的颜色比从前更素更深。
当然还有叶珣，想起大太太曾经给他下的套，他就不开心，再看看华阳，就更不开心了。叶珣在省厅忙，不是什么高官要职，却能ม接触到最机要的文件，父亲让他用心去学，不许有半分差池。
藤条一鞭鞭打在肉上，叶琨咬紧了牙，冷汗骤然下来，指甲抠进手心。书房的藤条柔韧劲道，他可没有叶珣那样挨戒尺的待遇。
那ว是一场相当精心的演出，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台前幕后的忙着，不知怎么后台着了火，火势凶凶往外蔓延，逃出来的寥寥。所幸雨萌正在台上参演话剧，见势不妙从台上跳下来，台上的孩子紧随着一个个往下跳，惊慌的扎进人堆里，而叶珉还在台后！一群贪生畏ั死的校领ๆ导和观众各自顾了逃命，乱ກ成一团，有心去后面救人的老师和家长代表逆着人流亦被挤得动弹不得，在场警戒的警察只顾得上疏散人群。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闲了？”叶珣问，一面麻利的划开玻璃瓶，将液ຂ体抽进注射器中，排出空气。
“说明当年他们只是随意找了截断指。”叶琨打趣他说：“这你还不高兴了？”
宪兵团与司令部ຖ可算“交情”匪浅，从前有中ณ央军在青城，他们感到เ高人一等理直气壮，自近来中央军撤离，青城的部ຖ队越不拿他们当回事，便时不时生摩擦。叶珣自然认识为的队长，大步迎上去，不满道：“齐队长，医院是安需要安静的场所，您这是几个意思？”
“涉，现在咱们要玩一个游戏：一会有人带你走，那是鬼，是坏人，你要假装睡着，要装的很像，就是咱们经常玩的那样，还记得吗？你要偷偷的看，经过城门，看到穿黄绿色军装的军人和黑色制服的警察，你要说几句话，大声喊，你就赢了。妈妈教你几句中国话，你记好了。”
“未免太过扰民。”叶琨提笔否了。
叶琨到底没拦住这姐弟俩，雨英仅比叶珣大两岁，又是个急脾气的主ว，没轻没重似叶珣一般，踩了油门疾驰而去，下们根本不敢去拦。
“前几天破获了一部电台，地点申ã阳纺织公司，背后操纵的是一对夫妻，至今逃，就吩咐城门设卡严查。”叶瑄解释。
叶珣摩挲着手中的剑，不自觉按下剑簧，短剑出鞘，闪着金属的光泽，真是一把不错的剑，却看到เ剑鞘中藏着一张纸条，抽出来展开，一行隽秀的钢笔字：
他看着沈子彦坐油腻黑的长凳上，不由蹙了眉：“您起来，给您垫垫。”
卢秉正进来时，他们前脚๐刚到。他们从晚宴过来，穿的是下午刚刚ธ购置的西装，没穿外套便一路过来，现周身冷，沈司令将皮大衣脱下，里面同样是西装ณ，而父亲和卢先生是长袍。
对折的皮带抽到เ身上，火辣辣的疼，父亲用了力，叶琨哆嗦一下，扶了墙站稳。
们微微一怔，有解围：“‘怜子如何不丈夫’，父母之恩，这些年轻岂会理解。”
叶珣热的可以，没空接话，脱了军大衣搭小臂，便有侍从他手里殷勤的接过来。
到机场时，才是清晨，机场很空荡，停机坪上，只有几个务勤军官在忙碌着检查引擎仪表。叶珣跟随凌扬进驾驶舱，云涛๙则留在客舱侍候，因此，他们只是隔着机窗看到เ卢夫人一行人的到来，云涛๙跟随航空委员会周主席迎上去，十几分钟็后，他们才得到起飞的命令。五架战斗机随即起飞，在左右前后执行护航任务。
许凌扬被推出急诊室，被医生指挥着推到เ病房。叶珣追过去问，大夫只说有几处瘀伤和轻微脑แ震荡，其他还需继续观察。
这会儿，叶珣才是真正的震惊，卓铭瑄情绪激动，声音很大，叶珣拉她往里走走，示ิ意她小声些。
叶琨焦急的在屋内踱步，夜里，他一直坐在写字台后的椅子上，想看书静心，却根本看不进去，凌晨五点多，窗外的远处枪声四起，叶琨倏然起身，打开房门，却被门口守卫冰冷的枪口生生逼了回来，腰间的枪早在昨晚被缴，现在的他形同没了牙的老虎，只剩在屋里烦闷的胡乱猜想。
短短几个字，使叶珣瞬间触电般的站直，稍稍颔：“委座均安，是叶珣失礼了……是……是……您稍等，叶珣将电话转到书房。”
“现在有点冷。”叶珣往写字台上茶杯里添了热水，凑到父亲身边抱着暖手，渐渐有些昏昏欲睡的神态。
“身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身上的伤用了药，也打了破伤风，但是心理这关……可能难过，我能做的也只有用镇定剂๘。”陈家良拍拍叶珣的肩膀，声音如往常般淡然：“告诉家里人，好好照顾她，但要自然点，像平常一样——叶司令应该也不会太封建的，让大家想开些，现在是民国了，女人的人权当被尊重，为这样的意外毁掉一生，不值。”
叶启楠正在值班室坐着，宪兵团的人好茶好水招待了，丝毫不敢怠慢。
雨萌和叶珉被押出来，挣扎着，要和同学们在一起。同学们沸腾了，坚决不许雨萌和叶珉离开群体，高呼要杀要刮冲他们所有人。
叶启楠，向卢秉正道了告辞，却见沈子彦原地站了不动，也不动声色，只带了叶珣他们二人离开。
“瀚卿，你想到了什么เ？”卢秉正开口，拖着长腔。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或者你一辈子不回去？”叶启楠慢悠悠的说着，仿佛一眼穿透了叶琨的心思。
叶启楠没再说什么，拿起餐具吩咐他吃饭。
叶启楠适时停了手，摆弄着藤条等他。
叶珣依言上楼，总感觉许多人对他侧目而视，悄声议论着什么。
玻璃崩碎的清脆声划破空气，叶琨倒吸口气，酒杯被父亲捏碎，碎玻璃撒了一桌，电文被红酒沾湿，红的像血。
对于延安的赤匪，叶珣绝对确信父亲与之暗中勾连过，打内战不是父亲的喜好：一来伤元气，共、党深得人心，虽然青城军声势浩大，但真与之对抗，未必会胜；二来失民心，打内战被天下人唾骂。因此，总见他们交战，雷声大雨点小，也没死过几个人，双方不见多大损伤。然而中央那边认为，赤匪经过两ä万五千里长征，已经是败军之师苟延残喘，不消多少兵力便可一举歼灭。南京那边不断的施加压力，父亲视若不见，继续与那ว边你来我往的打小架。
叶珣拿了照ั片拍在床上：“就一张照片，我可以找法国朋友明天就做一百张给你们，这能证明什么เ！”
“我不能交朋友么เ？”叶珣不服气说：“还剿匪，什么เ剿匪，那ว是内战！”
“你跟我讲理？”叶启楠抄起一旁的镇纸，扬手甩了一记：“跟我讲理！”
叶珣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大洋，拍在摊子上：“就要这个ฐ。”一面轻声问怀里的许缘：“对不对？”
叶启楠伸手狠戳了叶珣的额头，回头吩咐小可：“再去找陈大夫来瞧瞧！”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大太太双手合十，“谢谢姐姐肯把珣儿留下，否则，让我怎么เ苟活。”
许是上午在司令部ຖ忙碌，又遇上学生自焚的触目惊心，下午又乘火车长途劳顿，屋里屋外冷热交替，有些着了凉，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脑袋上带了金箍般的难受。
叶琨清楚，贫起嘴来，十个ฐ叶琨也抵不过一个他，也不同他废话，三两把掀翻他在床上，扬起藤条抽过去。
叶珣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เ好，支吾半天：“华老被日本人带走了，冯局长带着一队警察，拼死抵抗，想必……螳臂当车……”
火车里挤满了逃难的人，味道难闻，空气闷热的让人窒息，有钱人怎样，官大的怎样，为逃命也只得跻身这狭窄的车厢。
满座哗然。
月亮近圆，恍悟中秋快到了，这个中ณ秋，怕要在异国度过了，家里怎样，厨房在准备月饼？省政府又要照例准备大批的烟花？拉上被撩起的车窗帘ຈ，叶珣轻轻吐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雨英迟疑ທ着问。
叶启楠看着叶珣沉吟：“还不到十八岁，未娶妻先纳妾，祖上没这规矩。”
叶琨这幅样子实在可怕，叶启楠也有些无措，见他浅棕色的绸裤上颜色渐深，想是伤口绽裂的厉害，俯身将他打横抱起来。
叶珣迟疑ທ的蹭过去，猛然被父亲揪过去掀翻在腿上，一巴掌抡上身来：“小混账，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三太太唤着儿子，扑上来抱住他的脑袋搂在怀里，搂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儿子就会从眼前消失。
陈家良给华阳挂上稳定情绪的药物，华阳也渐渐出现好转，只是身体还会阵阵的抽搐，五官因痛苦的纠结在一块，叶珣也只能眼看着，心里袭来一阵阵的痛，恨不能ม躺在床上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