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纪廷鼻音浓重，轻咳不断。同在一起的莫郁华不经意问起：“感冒了？”
“我要走了。”止安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他们俩之间隔着一个吧台，他想，他至少得说些什么吧，为了这一刻的重逢，他等待了多久，找寻了多久ื？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吧台，看着她，静静看着她，就像从小到大，在身后凝望她的姿态。他想，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多少次，他在她面前那ว么不堪一击地缴械投降，他的矜持、自制一再被她轻易地撩拨，无非只有一个ฐ理由á。
尖锐的女声吟唱在忽然之间响起：
大家纷纷看向说话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是一向寡言的莫郁华。大家面面相觑，其实以她和纪廷的竞争关系，这个ฐ时候她是最不宜表态的人，不过，上午的事情，她是最直接的见证人，有这样重挫对手的机会，谁又肯放过呢？
纪廷平静地看着父亲，“是的，如果你们不反对，毕竟我离开以后，家里就只剩您和妈妈两个人了。”
他心里有事，就连眼前的路上低洼处有一小片雨后的积水也没有留意，自己是本能ม地绕了过去，忽然才想起止怡是看不见的，等到想要开口提醒她时，她已经前脚๐踏了进去。积水打湿了她的鞋子，也溅到她淡色的裙摆上，她反应了过来，小声地惊呼，纪廷忙牵着她离开积水处，看到她染上脏污的裙ำ子，又是抱歉又是惋惜，止怡摇头说没事，“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哪里都敢走。”她笑着说。
第九章生来就是错误(5๓)
“哪位是顾ุ止怡的家属？”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几个人吃惊地回头望，才知道在刚才的纠缠中，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
她快步走在前面，止怡不好意思，小跑地追上她，挽着她的手，朝她娇憨地笑，止安抿嘴，目光了然。纪廷走在她们的后面，正对着夕阳沉下去的方向，等到那轮红色没入了山后面的地平线，黑夜就会来临。
“一个好女孩就不应该在一个男人面前面不改色地看这种东西。”他面孔平静，却紧紧咬着牙根。
她扶着门，微微侧着头打量他。
期间，止怡和止安也顺利地初中毕业，止安中考成绩不错，她报了五中，也顺ิ利被录取了，可以预感离家住校的她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止怡则ท没有考好，她的分数距离附中高中部ຖ录取分数线还差了十来分，不过因为是教工子弟，升上高中也没有问题。
纪廷还是保持低头看书的姿势：“她爱跟谁在一起，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止安那晚回到เ家中ณ，遮遮掩掩的裙子上的血迹仍然没有逃过汪帆的眼睛。汪帆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包东西，放到了止安的床头。她一直沉默着，止安也没有开口，也许她们都明白这样的沉默不该发生在一对母女身上，但没有人打算要打破这样的僵局。
纪培文将耳机凑近自己的耳朵，刚拿近一些，就听到เ里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皱了皱眉，将随身听按停，取出里面的磁带一看，是beyond的演唱会专辑。当时正是bຘeyond大热的年代，顾维桢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人很迷这个乐队，所以也大致听过一些，可他一听到เ这些狂热的敲击乐的声音和嘶喊一般的歌唱，就觉得头痛得不行。当然，他了解年轻人的喜好跟他们这一代人不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文静的儿子也会喜欢这个。
止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朝她露出一个笑脸，可她像是浑然没有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经过。纪廷觉得怪没意思的，无奈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就看见背着书包的止怡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还没有走到顾家楼ä下，纪廷已๐经远远看见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小女孩。说起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昨晚他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在心里许诺要保护对方แ，谁知道两ä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辨不清方向，怎么เ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简而言之就是他迷路了，最后还是女孩把他带回了通往教工ื宿舍的正确方แ向。显然对于这一带的地形她比他熟悉很多，左拐右转之下，等他欣喜地看到เ教工ื楼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找不到เ她的去向。他早该想到เ，姓顾的人家并不多，原来她就是顾伯伯家双胞胎中的一个。想到这里，男孩的心中ณ不由泛过一阵轻盈的喜悦，凭着两家的亲厚关系，以后他跟她玩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你喝多了，我先跟你回去。”苏韵锦轻声说。程铮迷茫地看了一下她、宋鸣和孟雪，挣脱了她的手，“你先回去，我没醉，还可以再继续。”他挣开的力气太大，整个人站不稳，顿ู时摇晃了一下，孟雪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他半倚着孟雪，方才站稳。
“谢谢，不用了。”她笑着跟同事挥手道别ี，程铮的占有欲让她习惯了尽可能地与是非划清界ศ限。他出差ๆ两天了，没能ม来接她，所以她才安心坐到应酬结束，要是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又有一番๘小风波。
苏韵锦丢了魂一样的放下电å话，泪痕半干在脸上，有一种麻痹似的痛楚。原来她是个ฐ那么失败的女儿，妈妈生了那样的病，她居然都不知道。叔叔说得没错，就算告诉了她，她能ม怎么办？她没有钱。问程铮借吗？连叔叔都知道她开不了这个口，究竟是妈妈的命重要还是尊严重要？难道她竟然是那么凉薄的一个人？
她明白了，叔叔和妈妈的郑重其事、谦卑小心从何而来，是她太蠢，早该想到เ天底下哪有那么顺利的事情，这边叔叔刚ธ失业，那边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就找上门来，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样都要说声恭喜，真的，居安，祝你和章粤幸福。”苏韵锦再抬起头时，脸上是坦然的祝福。
最后是程铮遥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周围很吵，可她听懂了他的话。
“程铮，你骗我！”泪水滚滚而下，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
“啧啧，姑妈，爸，你们看见了吧，这是我们家的小霸王吗？还有啊，这两ä人就当我们是布景似的，以后别只是说我伤风败俗。”章粤津津有味地看着，还不忘发表评论。
程铮不禁叫屈，“我电话里不是说了我要过来嘛ใ，你没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妈妈的脸红了一下，忙说：“哪里的话，其实只是一个ฐ很简单的婚礼，反正我们这边的亲戚少，你来了正好，就住下，就怕我们这里太简陋，你不习惯。”
我真的在醉后喊他的名字？到底是怎么了，她羞愧地想，随即辩道：“当时我神志不清，说的话怎么เ做得数，况且，我叫你的名字是因为我讨厌你。”
沈居安望着程铮沉默了一会，没有发作也没有问下去，只是抓过苏韵锦搁在餐桌上的手，说道：“如果韵锦不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一定是因为你说的那件事只是一场误会。一个吻可以有很多种含义，就像她吻我的时候，我从来不需要问为什么。”
程铮下巴轻扬，“怎么，这学校是你的，别人就不能ม来？”
苏韵锦笑笑，不以为忤，莫郁๗华没有来，她便跟着其他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各自大学里的事情。
程铮没好气地说：“最烦你们把我和她扯在一起。”
莫郁华看着别处，仿佛失笑道：“真蠢是吧。”
不管同学间暗地里的传言多么来势汹汹，话题的两个当事人却像完全无动于衷。程铮自然是每天该干嘛就干嘛，谁若提起，他都一副干卿何事的表情；而向来低调沉默的苏韵锦面对教室走廊上的指指点点和身后的窃语置若罔闻。两ä人谁都没有辩解，但那ว天之后却也再没有搭话。
他不再说那些恶毒的话，但还是喜欢故意把脚๐伸到เ她凳子下晃呀晃，她一皱眉回头他便一脸无辜地笑笑；她的背瘦瘦的，有时从洗薄了的蓝色校服下隐隐看得见细细的白色肩带，程铮不敢想象，每次看一眼都觉得脸红心跳。很多年之ใ后，程铮想起高三这个ฐ夏天，他在她身后看着她，心里都有一种惘然的甜蜜。
他的恶行不胜枚举ะ，然而，苏韵锦知道，对付程铮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他的存在。他越想惹事，她越不理会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至于男生，林子大了，长得周正的“鸟”自然也是有的，但这个年纪的懵懂少年还全然不懂ฦ绅士风度为何物，就连往杯里装开水时也要跟女生抢个先后，更别提她们班里的男ç生还自发评选出班里“八大恐龙”，全班八个女生，无一漏网，也许青春读物里的浪漫少年也只可能存在于少女的白日梦里，现实中是怎么也觅不见的。
周四下午，纪廷轮休，这个时间止安一般都在老师那边，他回到住处，开门进去，就闻到了熟悉的松节油气息，止安居然在家，极热的天，她松松地套了一件他的t恤熟睡在床上。
床边支起的画夹上是一张完成了一半的人物油画ฑ，他看了看，是他没有见过的一个中年男ç子画像，眉眼都还只有个轮廓，画ฑ夹边是散乱的画ฑ具，可以想象，她一定是画到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停了下来，索ิ性梦周公去了。
第十六章幸福的长度(เ2)
纪廷小心地收好钥匙坐到เ床沿，她的额头有微微的汗湿，几根发丝黏在闭着的眉眼处，随着她的呼吸轻颤。他伸出手轻轻拈开那ว发丝，然后静静看着她，不知道为ฦ什么，忽然想起了幼年的时候，也是这样燠热的季节，他那大学里教古代汉语的妈妈让他在书房里捧着本《宋词精选》一字一句地背诵。他喜爱韦庄的词，虽有许多地方都不甚解，但觉上口温婉清丽，妈妈却说：“韦庄的词虽情致缠绵，终归失之靡艳，且结尾每有决绝之语，男孩子喜欢他的词，终归不是有福的样子，不如多念念辛稼轩‘醉里挑灯看剑’，男ç儿当是如此。”可他偏偏就是爱着那点小小的决绝。印象最深的是韦庄的一首《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不知道为什么，末了那句“觉来知是梦，不胜悲”，让他的心骤然地一紧，通篇的温柔缠绵，只为了这最后点睛一句，顿时不胜凄清。
睡着的止安像是感觉到他没来由á的一震，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你傻呀，看我干嘛？”
纪廷也笑，抓住她搁在一边的手，说道：“我刚才回来，看见你睡了，就想，如果每天下班后能这样看着你，真好。不过我真怕……”
“怕什么เ？你这傻瓜。”她翻身坐了起来，懒懒地笑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