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天张守敬来一趟,把票子领ๆ回去,我也不敢说什么时候能够破张家寨。今天你做得很好,明天他一定还要来一趟。原来我想的几步棋,立刻就可以走啦。”自成站起来,用决断的口气说:“好,不要夜长梦多,决定在后天早晨太阳出来以前破寨!”
“伯祥,你明白么เ?我们差不多临ภ到绝境了。”没有等廷麟说话,他接着说:“我带兵多年,身经百战,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局面。你瞧瞧,弟兄们骨瘦如柴,每天还要打仗,还要奔波。大家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于锋刃,便是死于饥疲。如今使大家没有四散的是一点报国之ใ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励士气,反而用各种办法来瓦解军心,沮丧将士们的报国热情。这样下去,有些人是会铤而走险的。只要有一队人马鼓噪而去,全军不瓦解也差不多了。伯祥,局势岋岋,如何是好!”
“不行。你说的是下策!你再想想,难道没有一个好的讨策?”
“我虽说也困难,目前到เ底比你的家底厚,帮帮你的忙也不会叫我伤筋动骨。说吧,李哥,要多少?”
“好,好,你们那ว里怎么样?听说完了,真的么?”献忠一边间一边拉着客人往大厅去。
“我已经知道了。近来听说郝摇旗手下的人们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也讨厌军纪太严,背后有些怨言,没想到他们竟敢哗变!”
当马科的人马正在峡谷中慌乱ກ溃退的时候,孙传庭带着他的巡ำ抚标营追到,他起初得到左光先的禀报,认为李自成夫妇带领老弱妇女和一部分精兵向东南突围,但当他正在亲自向东南追赶时,又接到เ马科的禀报,说是向西南的一股“流贼”全是精兵,井现刘ถ宗敏在内,可能李自成本人也在里边。他赶快回兵向西南追来,他的标营人马见马科的人马这般溃逃,以是农民军追杀过来,也立刻๑惊慌后退。经他大喝几声,才算止住。
他提起来半月前牺牲的那一位得意门生,心中猛一酸,下边的话就和着热泪咽下去了。正在这当儿,一位青年将领匆匆走来,顾不得先向闯王招呼,望着医生说:
“好啊,用你的花栎木棍狠狠地抡!”袁宗第叫着说,这个老实农民使他感到เ很有趣,感情上也突然更亲近了。“大叔,打仗的时候你不要离开我,免得吃他们的亏。”
高夫人看见自成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赶快向院中说道:“你们把他暂且看起来,等明日五更动身时再用他的脑袋祭旗。”
高起潜冷淡地一笑,说:“只听说雪夜袭蔡州1,没听说月夜袭敌营。”——
1崇祯十一年——即公元1้638年。本书内所有的年月日都依照中国的传统习惯,使用皇帝年号和阴历。
尚炯感到惘然,说:“咱弟兄多年不见,还没有深谈哩!”
他的话刚落地,有两ä位客人进来。他们都是河南同乡,一位是不入流1的小京官,一位是上一科会试落第的举人,在西城兵马司王老爷家中坐馆2,等候下次会试。他们因金星几天内就要离京,特来话别ี。尚炯怕在同乡中露出马脚,同来客随便应酬几句,推说另有约会,匆匆告辞而去。牛金星也不敢挽留,把他送出大门。临别时候,尚炯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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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入流——明代官阶最低的是从九品,从九品之ใ下叫做不入流。
2坐馆——在家塾或私塾中当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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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饭后我要到杨公馆看病,随后来尊寓与兄细谈,务请稍候。”
牛金星很担心别人知道他同尚炯来往,但又愿意同这位热肠的、遭际不凡的老朋友多见一面,赶快说:
“我这里来往人多,明日弟到尊寓奉访吧。”
“敝寓也不清静。兄可知道,有没有清静的吃酒地方แ?”
“有。西长安街有一家梁苑春,是开封鼓楼街梁苑春的分号。那ว里有单房间,谈话方便。”
“好。我作东道,明日望早ຉ光临ภ,以便深谈!”
“一定不误!”
在尚炯同金星谈话时候,金星曾说了一句话:“长安米珠薪桂,居大不易。”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使医生的心里一动。他想到素来不事生产、也非素丰之家的牛金星,既出了丧ç事,又遭到官司纠缠,手头一定很是拮据。回到下处以后,医生立刻取出来三十两ä纹银,写了一封短简,请梁掌柜派伙计送往牛金星处。这天下午和晚上,他不断地想着他同金星的会面,感到เ欣幸,又感到遗憾。遗憾的是,牛金星不肯在京多留,几天内就要走了。他又想时机未至,像牛启东这样有些田产又有身份的人物定不肯轻易下水。
同尚炯晤面之后,在牛金星的心上也久久地翻腾着不小的波浪。两ä位同乡走后,他独坐在火盆边胡思乱想。他想着自己这样一个满腹经纶的人,却遭逢未世,不得扬眉吐气,反受贪官豪强欺凌,身人囹圄,过年节也不能一家团圆,困在京城,倒不如尚炯做了名教叛徒,草莽英雄,活得舒畅。正在他越想越感慨万端的当儿,仁寿堂的伙计把银子送到เ。金星看了医生的信上写得十分诚恳,也不怎么推辞,把银子收下。为着筹措回去的路费,他前天忍痛卖去了他所心爱的宋版《史记》。但是因为在北京住的太久,拖了些债,回家的路费仍不宽裕。尚炯的银子正像是雪里送炭,来得恰是时候。他是一个看惯了世态炎凉的人,到เ北京这几个月更觉得人情比纸还薄。尚炯的慷慨相助,使他不但十分感激,也使他觉得还是江湖上的朋友讲究义气。理智上他觉得自己同尚炯不是一道人,感情上却喜欢像尚炯这样的人,并喜欢所有的草莽英雄。
第二天上午,尚炯先来到梁苑春,叫堂信找一个雅静房间,坐下等候,过不多久,金星来了。一见面,他先提到那三十两ä银子,刚要说感谢的话,就被医生拦住,说:
“自古朋友有通财之义แ。区区微数,何足挂齿!兄肯笑纳,足见对弟尚不见外。说一个ฐ感谢的字,就显得俗气了。不知这一点银子是否够用?”
“够用,够用,蒙兄慷慨相助,弟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为着免俗,弟只好暂不说感激的话,以俟相报于异日。”
堂倌走来,报出来十几样莱。他们商量着点了四样热莱和一个拼盘吃酒,别的菜以后再要,并要他快点把拼盘端来。堂倌走后,金星问:
“杨赞画ฑ的病情如何?”
医生笑着说:“已有起色。今日弟始敢大胆说句话:用不着再为他的性命担忧了。”
金星也大为ฦ高兴,说:“果然是妙手回春!幸而遇到เ你这样高手,使忠臣得以不死,为朝廷保存一点正气!”
“不过,朝廷如此无道,别说留得一个ฐ杨伯祥,即令有十个杨伯祥,有何作为?何况他也只是在反对与满鞑子议和这一点上较有骨头,在其他军国大事上未必是一个心地清楚的人。目前国势一天比一天……”
金星赶快站起来,走到门口,先向院里听听,随即又揭开帘子一边向院里望望,见小院中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说:
“到处是东厂的打事件番๘子,说话务必留神。”
“我看这个地方还清静,不大有人进来。”
“不管如何,小心为ฦ妙。”金星重新坐下,低声问:“昨天不曾来得及叩问:你来到北京有何要务?”
“弟是奉十八子之命,前来看一看朝廷动静。”
“已经看清楚了?”
“尚不清楚。我是初次来京,人地生疏,又不敢公然访亲问故,只好慢慢探听。启东,你来此较久,且与中ณ州同乡来往较多,朝廷情况,必定十分清楚。”
金星笑笑:“朝廷的事,谁都看得清楚,一言以蔽之曰:民穷财尽,势如累卵。”
“请兄略๓谈一二,”
跑堂的先用托盘送来了一个拼盘和一壶酒,随后陆续地送上来两样热菜,牛金星一边吃酒,一边谈着朝中朝外的种种情形。由á于他平素对朝廷不满,又感于尚炯的推心置腹,就把他平日不轻对人谈的话都谈了出来。最后他摇摇头,拈着胡子说:
“总之,目前的国运,好像一个ฐ害痨病的人一样,已经病入膏肓,成了绝症,纵有扁鹊再世,亦无回春之望。今上十一年来吁食宵衣,孜孜求治而天下日乱ກ,以严刑峻法督责臣工而臣工徇私害公,泄泄沓沓如故。盖积渐之势已๐成,非一二人之力可以挽回。况又猜忌多端,措置失当乎ๆ?”
“据你看,是不是气数尽了?”
牛金星用右手中指蘸酒,在桌上写了“大明必亡”四个字,随即望望医生,悄声说:“但不知鹿死谁手耳。”
尚炯笑着说:“自然是捷足者先得之ใ。”
金星叹口气说:“徒见天下扰攘,可惜尚未见像汉高祖和本朝洪武爷这样的人物出世。”
“也不能ม这么说。当洪武爷未成功时,人们谁知他是个ฐ创业皇帝?”
金星正端起杯子,听了这句话,心中有点吃惊,望着医生,不觉放下杯子,眼睛流露出不肯相信的神气;停了片刻,微微一笑,小声问:
“你这话可有所指?”
尚炯笑着点点头,也用右手中ณ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在桌上写了一个“闯”字。
金星问:“何以见得?”
“洪武爷虽是少有的创业之主ว,但是太残暴多疑。这一位,有其长而无其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