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把水倒在缸里去歇一下吧！还有好久才吃饭呢。”
于是，我爆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跟你学的。”我说，一溜烟钻进了芦苇里。
“你看，我最近设计的房子就想采取这一种，就是经费太高，公司里不同意，怕没有销路，其实大批营造并不会耗费很大，我们台湾的房子一点都不讲究格局、美观，也不要卫生设备、好像马马虎虎能住人就行了！”
“我必须尽快回家换一身衣服，免得让费伯伯那古板的老头儿看到我这副模样！”嘉琪跳了起来，从草地上找回她的草帽，拔起脚，开始向谷口奔去。出了谷口，在不远的山脚๐下，就是她家那精致的小洋房了。别人都把房子盖在市区里，但嘉琪的父亲却喜欢这儿的宁静幽雅。沿著山脚๐的小路走出去，不远就是碧潭。所以，这座小楼房是依山面水的。嘉ล琪用最快的度，冲进了花园里，正想到里面房里去换衣服，却猛然看到在园中的金鱼池旁边，一个ฐ陌生的、颀长的男人正站在那儿。
“十四个是指你拒绝过十四个人，另外那半个是指我们那位李助教。据说，他曾拐弯抹角的找你聊天，刚说到国立艺术馆有个ฐ话剧的时候，你就说对话剧不感兴趣，吓得他根本不敢再说什么了，他们说这只能算半个钉子。”
“我不渴，我宁愿游泳去！”转过头，我对任卓文说：
打扮给谁看呢？这句话一经掠过她心中，她眼前就浮起了一张显得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庞来，一个ฐ男人的名字——
朱沂望著她那ว满布著胜利神色的脸，有点儿啼笑皆非，他下定决心不让自己被那ว天真的神情所软化，努力使自己的脸色显得严肃而不妥协。“赌钱？我为什么要讲到赌钱呢？”他继续问。“这个ฐ……”她的眼光又调到桌子上去了，一面悄悄的从睫毛下窥视他，等到เ看出他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她就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嘛！”然后，长睫毛垂下了，嘴巴翘了翘，低低的说：“你那么凶巴巴的干什么？”
李太太一定指的是鹃姨。我看看那板车，迟疑ທ著是不是要坐上去，那ว车夫已不耐烦的望著我，指指车子说：
“我到厨房去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没有。”
“这是孟士尧同学，是本班班长，你缺了两星期课，有什么跟不上的地方，可以问他。在班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他！”
“好好，莫札特！”爸爸笑著说，望了望妈妈：“静如，我们太惯这个女儿了！”妈妈从她的编织上抬起头来，悄悄的微笑，她那美好的眼睛明亮而生动。哦，我真爱我的家，我真爱我的妈妈和爸爸！他们是我的一切，爸爸学的是建筑，但他的绘画ฑ造诣也很深，他有科学家冷静的头脑，也有艺术家的风趣和热情。我想，我至今没有男朋友，也和爸爸有关，他使我轻视全天下的男孩子。虽然爸爸已经四十五岁，但他仍然是个极漂亮的男人，他的浓眉，他的眼睛、鼻子都漂亮，他那ว宽阔结实的胸膛使人有安全感，我真喜欢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管我已经过了撒娇的年龄。妈妈呢，她是个ฐ美人儿，我真庆幸自己遗传了她那对大而黑的眼睛。每当有人夸我的眼睛长得好，我就想带他去见见妈妈，妈妈不但把她的眼睛遗传给了我，而且把她的音乐兴趣也遗传给了我。她学的是钢琴，而我学了小提琴，不过，我的小提琴远不如妈妈的钢琴。我的脾气急，耐心不够，很容易出错。妈妈则ท恬静温柔，清丽得像一潭水。只是，妈妈比较多愁善感，也很容易受惊。爸爸和妈妈，好像天生就一个ฐ是保护者，一个是被保护者。
“如果你要我负责任，我可以负起来，你跟我走！”
“不！”她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说，她只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不是一个ฐ女人拴得住的男人。而且，她分析不出自己对他的情绪，面对著他，他那种过分的男性化总使她感到เ压迫。他没有多说什么，一星期后，他就离开了小镇。
当她觉怀孕的时候，惊恐过了一切，经过几个ฐ不眠的夜，她作了最明确的决定——结婚。她嫁给一个她一点都不爱的男人，生下了美婷。没有人对这个提前出世的婴儿感到怀疑，没有人揣测到เ她会有越轨的行动，因为ฦ，她是淑女，规规矩矩的淑女，目不斜视的大家闺秀！
一眨眼间，美婷长大了。睁著一对朦朦胧胧的眼睛，在芭蕉叶下找寻著爱情。思虹每看到她和那男孩子躺在芭蕉叶下，就感到由心底出痉挛。奇怪，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并不会觉得太严重，但是，到了女儿的身上就又不同了。她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这样紧张和不安！
“妈！”美婷的一声喊使她惊醒的抬起头来，美婷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屋外的阳光衬著她，她的面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思虹迅的用眼睛搜寻的望著她的衣服，正像她所意料，是遍布皱褶的。思虹皱了一下眉，张开嘴，要说什么又没说。美婷跑了进来，用低低的、抱歉似的口气说：
“妈，我要出去！”“和——”“是的，和小林！”美婷说著，眼睛里的醉意在流转。“晚上不回来吃饭了。”“美婷，你和小林未免太亲热了吧？”思虹不安的说：“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哦，妈妈！”美婷不耐的喊，甩了甩头：“我知道你又要搬那些大道理出来了。妈，现在不是你年轻的时代呀！妈，你的思想已经过时了，太保守了！”
太保守了？思虹瞪著眼睛，不知该说什么เ好。保守，美婷就是保守的产物！是的，女儿总认为母亲的话是过时的、讨厌的和古板的！自己้年轻时何尝不讨厌母亲那些话，可是，自己做了母亲，却免不了要把那些讨厌的话对女儿再重述一遍！
“哦，妈，再见哦！”“噢。等一下，美婷！”
女儿站住，微昂著头，不耐的神情遍布在整个的脸上和眼睛里。“美婷，要——要——”思虹吞吞吐吐的说：“要早些回来哦，和男朋友出去玩，别玩得太晚。还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尽量少停留。还有，黑暗的地方也少去，再有……不要过分接近……”“妈妈！”美婷皱著眉喊。
“好吧，去吧！”思虹说，又加了一句：“美婷，处处小心点，越早回来越好，一个女孩子……”
“妈妈！”美婷再喊，走到母亲身边，低低的说：“小林不是老虎，你放心，他不会吃掉我！”
说完，她转过身子，轻快的向门口跑去，到了门口，她又回头对母亲挥挥手，带笑的喊了一声“拜拜！”就消เ失在门外了。思虹望著美婷的影子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心情更加沉重了起来，倚著窗子，她呆呆的看著外面的芭蕉树。落日很快的沉进地平线，暮色四合。芭蕉伸展的叶子在暮色中ณ看起来是片耸立的黑色阴影，她感到这阴影正笼罩在她的心灵上，跟著越来越黑暗的天色，在她心中不断的增加著压力。
晚饭后，她的不安更深了。手中握著的针线工作，几乎就没有动过一针，反而三番两次的到门口去伸头探脑。她那中年后变成痴肥一团的丈夫，把身子塞满了一张沙椅，打著呵欠说：“你别担心美婷，她是个好女孩，和男ç朋友约会约会，有什么เ了不起？你随她去吧！”
好女孩！好女孩？多刺耳的三个字！谁能担保好女孩就不出事？怎么样就叫做一个好女孩？凭那循规蹈矩的态度？凭那敛眉端庄的仪表？好女孩！好女孩也有抵制不了的东西！
“哦，思虹，你走来走去，弄得我的头昏！”丈夫又说话了：“你为什么不坐下来？”
她坐了下来，坐在临窗的位置。从窗口，可以看到เ那棵芭蕉，风把芭蕉叶子吹得直响。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的爬过去。丈夫在左一个呵欠，右一个呵欠之后，踱进了卧室，思虹可以听到他笨重的身子压在弹簧床上的声响，几乎是立刻，震耳的鼾声就从卧室里传了出来。思虹把针线放在膝上，开始全心全意的等起迟归的女儿来。夜，逐渐的深了。凭经验，思虹也知道不过十一点，美婷决不会回家。但，她依然希望她会早归。忐忑不宁的心境使她无片刻的安静，思想像个野马般奔驰著。小美婷，好像还只是她怀里一个小婴儿，怎么会这么快就长大了呢？如果她一直不长大多好！假如她仍然是在襁褓中ณ多好！她就不必为她的成长而担心。门口有了响动，思虹直跳了起来，走到大门口去，从门上玻璃窗上向外看，顿时，她缩回头来。是的，美婷回家了，可是她正在门口的台阶上，和那个男孩子热烈的拥吻著。思虹像挨了一鞭，她的小美婷，小小的美婷，对于接吻居然如此老练而成熟ງ。思虹软软的在门口的椅子中坐著，等待著，心中茫然若失，在茫然中更充满了惶惑、紧张和各种错综复杂而难言的情绪。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终于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思虹打开了门，美婷斜靠在门框上，依然醉意醺然的凝视著远去的那个男孩子。思虹又等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的说：
“该进来了吧，美婷？”
“哦，妈！”女儿受惊的回过头来，红著脸笑笑。笑容里有著羞怯、兴奋和薄薄的一层歉意。
思虹看著女儿跨进门来，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她敏锐的审视著美婷，从她的眉梢，一直到她的衣角。一面关切的问：“到哪里去玩的？”“看电影。”“看电å影看到这么晚？”思虹狐疑ທ的说。
“哦，妈。”美婷把面颊对她靠了过来，像个ฐ小女孩撒娇็般的说：“每一次我回家你都要审我！”
思虹注视著美婷的肩头，在她肩上的衣服上面，正沾著一根青草，思虹心中一震，轻轻的拿下了这根草，沉思的站著。美婷浑然不觉母亲的异样。她吻了吻母亲的面颊，用一种沉浸在幸福里的声调，叹了口气说：
“唔，我睏了，妈妈，再见！”
她向自己้的卧室走去，思虹目送她隐进卧室的门里，依然执著那根青草愣。卧室门又开了，美婷换了睡衣走了出来，倚在门上，看著母亲说：
“妈，你觉得小林怎么เ样？”
“很好呀！”思虹说。“如果，如果，”美婷吞吞吐吐的说：“我和他结婚，你不反对吗？”“怎么？”思虹吃了一惊：“他——”
“他今天向我求婚了。”
“哦。”思虹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忽然间，她感到浑身的紧ู张松懈了下来，而在松懈之ใ中，另一种伤感中混杂著喜悦的情绪又油然而生。她呆呆的木立著，无法思想也不能行动。美婷不安的说：“妈，你不赞成吗？”“哦，不，”思虹大梦初ม觉的说：“很好，我是说，那很好。”
女儿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拥抱了她一下，低低的、羞涩的说：“谢谢你，妈妈，好妈妈。”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自己去独自享受她的喜悦了。思虹全身无力的走到窗前坐下。手中还握著那根青草，心里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像置身于梦中。
她又听到风吹蕉叶的声音了，簌簌的，潇潇的，扰乱ກ了人的心境。像带来了什么，又像带走了什么。她想起了前人的一阕词：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ຉ也潇潇，晚也潇潇。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夜，更深了。芭蕉叶仍然在簌簌的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