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几日商行事多，叔叔又不在，我也没有看顾好您，今儿我特地给您带来的上等官燕。这倒没什么特别的，您看这个ฐ。”是大少爷斯琴，今日想着有了空，到老太太这里问安。怀凤虽来的久，倒也没细细看过大少爷。这大少爷同是留洋回来的人，却比二少爷显得更洋派，头用男ç士的头油理得一丝不乱，眉目倒与二少爷相仿，却少了一丝和善多了半分肃穆。
“看来三婶是有心要骗我的帕子就是了，”一条帕子又递到เ怀凤面前，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斯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从今日开了宴您就不太正常，是不是奶奶今日说的重了，不然我替奶奶给您道歉。现在把泪擦擦吧。”
“这个疯丫头，无事无事，倒说这柳月白却与一般的戏子不同，若不是奶奶在，我也要过去看他一看。走吧，回席吧，不然奶奶会记挂。”看起来斯棋并不担心自己的妹妹，两人回了席。
“听说九爷跟武爷不睦，武爷的帖子也下了，这如今还是不来，分明是给武爷没脸。”
“这个孩子可怜见得，唉，今儿武先生大喜，就不提了。这是家孙，大房的二小子，这是至善的女儿……”老太太向武太太介绍着。
“婉儿，你三娘比不得你，一个媳妇家要守得妇道，又不是你们喝得西洋墨水，露着胳膊胸ถ脯子的，像什么话……”老太太被鹦哥儿和季妈妈搀扶着，换了身新的墨兰锦绸滚边旗装，黯淡却不失华丽，她对着婉莹说着话，一双眼睛却瞟了瞟怀凤。看到还算雅致的装扮，略略๓点了头。
却说，这么晚还无心睡眠的正是二少爷童斯棋。今日看到种种的怀凤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他的娘亲，其实他也不是正室所出，虽是庶出，因着血缘与大哥也是一样的被捧着长大。北边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他忘不了8岁时，爹爹和大娘已经故去，而孀居的娘是怎样这样一般被老太太身边的季婆婆数落的暗自啜泣，也是这样背着人，母亲那ว张虔诚卑微歉意的脸，和得了意的奴才故作谦卑的腔调足以让童斯棋记得一辈子。现在母亲走了，他却在今日又看到了这同样的一幕，那是卑微，是一个ฐ女人将另一个女人的尊严无情地甩在脚底，再狠狠践踏。像随手揭下一张无用的膏药，肮脏而令人厌恶。
童家现在丫环不多了，除了两边厨房的妈妈和丫头，洗衣打扫的粗使丫头，这个ฐ人却基本也就是一个贴身的丫环，能ม从粗使的提拔上来，兰喜很是满意。又遇到เ怀凤这样不拿主子架子的好主子，兰喜更是使了全力。
“商行里的事有大哥处理，叔叔很放心，虽然也让我帮着处理，可终究是没有经验。还不如回来享受下午的阳光，”说着，还伸了伸胳ฑ膊，做着伸展运动，怀凤这才现，今日的二少爷早ຉ脱了平日的长褂子，也没穿西装，整身是白色的短衣短裤，一双腿漏了半条出来，修长挺拔，两条长臂上举着的是像渔网苍蝇拍子似的东西。整个人看起来像洋人杂志里的运动家。
怀凤有些急躁，凭是谁，这话也能听得出三分，加上怀凤也不是深闺里缩手缩脚的小姐，一时有些气不忿，可当着老太太，却也不能太过：“哪里是娇惯，还不是生得手笨嘴拙的，见识又浅，一时也弄不懂ฦ这些西洋玩意儿的机关，惊了老太太，讨老祖宗打。”一面说着，一面出了房走到เ阳台，去逗弄一下笼子里的小八个，“只是这老祖宗实在会调教，连这雀儿都比我会说话，您以后可要疼疼我，多调教调教。不然我这笨嘴拙舌，自然不会比这雀儿讨巧了。”
“我倒忘了重了你的名儿，”老太太早已听到เ，“怀凤啊，咱们这做媳妇的，嫁了人，那个人就是你的天了。以后好好伺候老爷，别的，最好也别有什么多余的念想。想多了，也是白琢磨，还有，这新媳妇家家的，不能老是灰着个ฐ脸，要给谁看，是不是？你去坐吧。”
今日仍旧是在后堂，所以怀凤有了点轻车熟路的意味。今日原是她第一日到童府，所以晨起童府的主ว子们都到了后堂一起吃早餐，平日的规矩是各楼有各楼的例，姑娘少爷们是跟着老太太吃，而太太们怎因为各有各得缘故，有自己的小灶。
“那童家还有什么人？”
“主子，床铺好了，您歇了吧。我下去了。”兰喜像忠挚的沙僧，对这第一天的新主子勤勤恳恳。
“鹦哥儿，先带给三姨奶奶下去吧，明儿个一早请她来正堂，咱们北边不比南边，虽说是小门小户，礼数还是要全些才妥帖。”老太太喁喁说着，底下安静，倒也有了一种特殊的威严。怀凤知道，这明着是指点鹦哥儿，实着确是对自己的警示。
“嫂子，我不是傻子，眼睁睁的遭人这样的审看。您有话就直说吧，要卖要嫁，我这吃了您这几年的白饭，没的偿还，只有这人是值钱的……”犹未说完，泪珠子就这样泻了下来。
跟人聊着，两下里天也擦了黑，想起大哥的叮嘱，怀凤不由叹了口气，忙忙向回赶去。虽是亲哥哥，可终究还是脱不了寄人篱下的苍凉感。回去的路上，怀凤还是不忘向已经挑了大红灯笼的茶馆看去，许是暑湿，汗水细细密密的布在怀凤光洁而清亮的额头上，像沾了露珠的水蜜桃，她的脸不是白色的。人都说江南女孩子都是美丽而洁白的，可是这种美丽和洁白只属于大户人家的小姐，每日在绣房里，出个门都是油伞竹轿，娇嫩嫩的花一般，穷人家的女孩子不能白，也白不起。可是怀凤偏能将微黄的脸显现出别样的风致。像庙里的菩萨，金黄金黄的脸，可你就会认为那ว是美。
“撞祟”好一个“撞祟”，就这样两个ฐ字，埋葬了自己眼见的不堪，像场洁白的雪，表面是圣洁干净，却不知底下究竟是怎样肮脏邪恶。就这样两个字，他堵了她的嘴，也赌掉她的一辈子。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如了他的愿，成了病人，应是有个了结了吧。却不想，又有了这样的傻女子，赌上自己้的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