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往事(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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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好是天津卫杨柳青宝兴钱๥庄的第三代传人,宝兴钱庄原来开柜在山东青州,前清光绪九年因为ฦ生意做大而搬到了津门闹区杨柳青一带。在那些年头,这宝兴钱๥庄可是名声显赫之极。当时晋商一统北方,票号亦是如此,所以,这家独由山东人做的钱庄就显出他主人角色的凌厉了。光数数开在全国的分号就有一十七家之ใ多,整天价白花花的银子流进送出,让当年的叶大少爷也๣享了不少人间的富贵。可惜的是,当这座曾经名动津门的钱庄传到了他的手里时,已经大大的变了味道。

也许,不是钱庄本身变了,是这个世界变了。

此时已๐是民国十二年,西历公元192๐4年,距大清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逊位都快过了一十二个ฐ春秋。。

曾经在前清中后期垄断ษ帝国金融业的各大钱庄混到现在不是败落就是被新近兴起的现代金融机构——银行所吞并、兼容、收购了。宝兴钱庄亦然。

所以,叶好的身份在此时显得十分的尴尬,只有自己身边唯一留แ下来的老家人叶福还叫他东家之外,他对外的称呼只能是一声叶先生了。

叶好叶先生到เ了民国十二年,十分勉强的在天津国立银行拥有着百分之十的股份。这只是他家钱庄当年资金的二十分之一。

其实早在辛亥年间的革命中,宝兴钱庄就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要不是叶先生的父亲能ม想办法和新兴的北洋政府的某位要员拉上一点关系,哪么,叶先生恐怕连这百分之十的国立银行股份都不可能ม占到。

因此,在叶好的心底,他对当下的形势感到了某种厌恶,但这厌恶感只能深深的埋藏起来。些许世道的改变,不是靠一个人的情绪所能ม扭转的。

这天,叶好又去了一趟位于津门东郊的十四铺。

十四铺是前清时期天津卫响当当的闹市๦区,后来归了一,专作古董方面的生意,相当于老北京城的琉璃厂。

叶好一直都在古董、宝玩方แ面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现在自己家道的状况虽说日益衰落、举ะ步维艰,但这对这份爱好的执着却一天比一天的更为炽热和强烈。何况自己名义上在津门现今的国立银行挂了个董事名号,但实际上并没有丝毫的权力,除了每月初一的例会之ใ外,自己不能ม也๣不可能参与到เ董事会的任何决策会当中ณ,这样,他唯一可以聊慰心绪的就只有沉湎在散着陈腐古意的玩意儿里去了,或许这也是一种对往昔繁华落尽的追思手段罢了。但是,关键的一点是,叶好现在的经济条件却和当初ม不能ม同日而语。每月的所谓董事俸金只能ม在维持生计之后留下一点的节余,若是大老远的跑到北京城里去淘古物,那点钱๥便连路费都不怎么够,所以,他只能在津门左右的地方去碰碰运气,那这个ฐ十四铺便是最好的去处了。

十四铺的古玩商家大都认识这位叶好叶先生,也知道他口袋里虽说没有多少银子,但那ว双招子却厉害的紧,也就是说,叶先生看过去的东西,假的真不了,真的八九不会离十。所以,今天他在这地方一现身,就已有人给半山斋的老板唐积年打到了招呼。

唐老板在十四铺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要归功于他的那位在曹锟手下当议员的儿子。

民国这些年,中州处处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先是袁大头称帝ຓ,后又有张勋复辟,从翻云覆雨的段祺瑞几番๘沉浮ด到เ吴大帅๩拥立那位推车卖布出身的曹锟坐到如今大总统的位子上,若大个中华民国、北洋政府变的乌ไ烟瘴气,你方แ唱罢我登场,过早ຉ的显出了它衰败的气象。唐老板的儿子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原来曾在段芝泉身边混过,后来见风使舵跟了曹琨一路真是青云直上,到如今手里有了权力,他老子也就随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不过,唐大老板对别人如何如何那是不得而知,但对这家道中ณ落的叶好叶先生却是颇为敬重,不为别的,单为叶好在古玩行当里的那份眼力。这不,今天,唐老板眼巴巴๒的等着叶好,就是因为ฦ他昨天刚ธ刚到手了一件物事不知真假,专待叶好来瞅。

叶好对唐积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憎交加。他认识他,已有不少年头了。

其实叶好并不是津门本地人,他祖๢籍山东青州ะ,刚好和唐老板是隔水的老乡。

唐老板迹的由来在叶好心里本是暗存着一份轻蔑๥,但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想想自己如今的摸样,这份轻蔑๥又悄悄的有化于无຀。

两个人见面,照列的客套、作揖、搂脖ๆ子、拍肩膀的不亦乐乎,等唐老板把他迎进了里间并支走那些下人小心翼翼的从一只前๩清的黄花梨木镂雕平柜里取出一件物事时,叶好那双原来微眯的眼睛陡然的张大起来。

那是一本破烂的,页面泛出枯黄色的线装书。

叶好对于古董的鉴赏能ม力仿佛的与生俱来的。他不像一些玩家那样只是专攻一门,ไ或是瓷器,或是书画,或是青铜器皿。他似乎ๆ样样精通。也因此,叶好对寻常的一些物事往往抱以平淡处之的态度,却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吃惊过。

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那ว本书就端在唐积年肥胖多肉的手上。

这是一本带有陈腐气息的旧物。书的封页ษ可能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而破烂不堪,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掉落下来。而且,在页面上还留แ有一些可疑ທ的污迹,只有那几个飞扬飘逸的题款能多少显露出刊书๰人的书生底蕴。但在叶好的眼里,这本书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真本。因为ฦ,他一眼就看出刻书๰的纸张是现今罕见的古川中蔺纸。这年头作伪的人如要仿制是很难找得到เ这样稀有的毛边竹纹湫沿纸的。而且,题๤款的陈墨暗香似乎尤存,从墨迹上看,端的是用徽墨中的极品—天湿烟墨所书。

可是,最让叶好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这本书的名字——《透天机》。

叶好有一位远房的叔父,辩机、玄学上的造诣可说是出类拔萃,据说整个齐鲁地界很少有人能出其右。在叶好少年时这位不世出的异人曾在他的家中住过几个月的光景,在叔父那里,他看到过一本由叔父亲自譬抄的小楷体《透天机》。叔父说,他的这本只是流传在民间的通本,当年刘基刘伯温所撰的真本在他死后早就不知所终了。叔父又说,透天机上的学问是一等一的学问,但需得天意者才能看出其内的玄机,如果心术不正之人得之ใ,怕有血光之ใ灾。叔父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叶好到เ现在还能依稀记得,在记忆深处,叔父枯瘦的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萧杀之意。

这难道真的就是那个ฐ一直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刘伯温手书《透天机》?叶好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尽力做到เ不动声色的对唐积年说道:“唐老板,这本书您是怎么เ到เ手的?”

唐积年那张因胖而肿的脸຀堆起一片笑意,他说话的声音虽小却是十分的清晰,声声不漏的滑进了叶好的耳朵:“这个吗?还得要我慢慢道来。”

叶好知道这个精明的老狐狸又在卖起了关子,他只得淡淡的笑了一笑,转身入座到เ旁边一张云岭鸡翅木剔犀精雕的圈椅之上,下意识的拍了拍手说道:๘“唐老板真不地道,客人都来了这么久,怎么เ?连口茶水也舍不得奉出吗?”

“哦,哦,您看我这脑แ筋,对不住了叶爷。”唐积年的话说的虽是恭谦,但神๰态却丝毫不见势弱,他回头喊了一嗓子,一个ฐ精瘦的小伙儿奔进里间,是唐老板最亲近的伙计,赵三儿。

伙计赵三儿的脸຀上仿佛永远挂着讨人欢喜的微笑,那口京片儿说的那个地道,不知底细的人根本就想不到这个祖籍山东的小青年并没有在北京城里呆过。

赵三儿给叶先生稳稳的请了个ฐ安,手脚麻利的沏水泡茶,茶是上好的洞庭君山明前๩碧螺春,而饮茶的器皿却是一套前๩清雍正年间的宜兴贡品紫砂,壶呈浅黄色,细磨的上货,浮雕山水的图案,更刻有两行笔意不凡的诗句:“等闲识得东风面”,

“月光如水水如天”。杯与壶是天作的匹配,灵巧ู却不猥琐,反而有玲珑剔透之感,周边光洁可人,不知有多少骚人雅客曾经过手把玩。

叶好却没有太多的兴致把精力停留在对这壶杯的鉴赏之ใ上,他的心中有些莫名的慌乱,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听得唐老板缓声说道:“我这个人叶爷是晓得的,从不转着谎儿骗人。也๣因为只敢相信叶爷,所以一早就要张罗着把叶爷请到府上来,没有想到,今天叶爷打早自个ฐ儿转到十四铺来了,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呀。老夫请叶爷来的意思,无他,本就是为ฦ了这本书!叶爷,您先说说,这东西是真的么เ?”

叶好听了这番不温不凉的话不由的侧眼看了看唐积年,似乎想自他那张圆嘟嘟的肥脸上瞅出个子丑寅卯来。

“老东西把涮死人的话说的跟真的似的,难怪能在这风大浪高的世道里混的滴溜溜的转。比自己可强得多了。”叶好心中暗道,口里却客气的回应道:“凭唐老板的桥手,难道还看不出点门道?”

唐积年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叶爷是挪揄老夫喽?津门玩古董的,谁不知到我这点伎俩只能骗骗乡下的汉子?”“唐老板哪里话,您老纵横津门古董界二十余年,如若您再对这等东西不甚了了,那我只得拍屁股走人啦。”叶好嘬了一口茶悠悠的说道。

唐积年转过头来,盯着叶好一声不吭的看了好一会儿,方แ凝神说道:“老弟,我称叶爷一声老弟不算过分吧,”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这部书的由来甚为蹊跷,我也不想瞒着老弟。”说到这儿,他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向半敞的里门扫去,好像是觉得刚ธ才填过水的赵三儿并没有走远,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见有什么เ动静之后才继续说道:“昨天,就在昨天,过了晌午了吧,我正要出门溜达溜达,赵三儿却领进来一个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乡๥下的泥腿子,见了我直喊老爷,我问他有什么เ事能ม帮他,他就从怀里掏出这部书来。开始我也不在意这书的品相,一个ฐ乡下人,能藏着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是,当他一开口的要价,可把我给唬了一跳!”“他跟我要一百块大洋!”唐积年的语气因为加重而带出嗡嗡的响动。“如果这书是真品的话,一百块大洋或许只能买到它的封皮儿。”叶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

唐积年并没有理会叶好话中暗含的那股嘲弄,继续说道:“我仔细的打量了那ว个ฐ乡下人一番๘,却觉他虽说穿着破旧,满脸的风尘,但那双眼睛里可是隐隐的藏着不能猜测利ำ锋,而且书的招牌确是响当当的。不错,这部透天机在市面有多种版本,可大都是后人作了伪的手笔,不像这本,光瞅成色就连我都不敢认定它的真伪,所以……”唐积年的目光又一次滑向了叶好。“叶老弟,要是我的招子还算不瞎的话,刚ธ才看到你一见到此书๰的表情,我的心下已๐是亮堂了许多。”

叶好的嘴角咧出一丝微笑,使他右边的脸຀蛋上出现一个笑窝,这是他的金字招牌。意思在津门有很多行家都会明白,唐积年的话的确没有说错。“八九๡不会离十,这本蔺纸籍子,极有可能ม就是传说中刘ถ基手书๰的真本。”“老弟的法眼当真了得,不愧为ฦ津门古玩界第一神๰眼!”唐积年啧啧赞道。

听了这话,叶好的神๰思陡然间飘忽起来,他想起了辛亥之ใ前的青年时光。那时候,自己在天津卫可是从者如云,贵如王孙呀!这辨真去伪的功夫就是那会儿揣摩到手的。

“叶老弟对这本书有什么เ见地,我说的是除了它的真假以外的事。”唐积年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叶好魂归内府,刚刚打了个定神๰,听到เ这外人听来似乎是莫名其妙的一句问话,面上的表情就僵了好一阵子。

唐积年皮笑肉不笑的又道:“叶老弟的根底我还算摸过一些的,咱们真人不说假话,今天的事,一来是让您辩个真伪,二来,是想问问叶老弟,对这本书留在世上的传说有多大的兴趣?”唐积年品了一口茶,吐出几片水叶,笑眯眯的再次问道。

“唐老板说的是不是书里讲的那些谶语?”叶好已恢复了先前๩的镇定,悠悠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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