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他们走进一家面积不大、只有五六个人的公司，看上去像刚开业不久。这家公司没有设前台，只有两个年轻的、无精打采的女职员，两ä个西装笔挺、面色沉重的男职员和一个坐在单间办公室里的经理。经理看上去三十出头，面色苍白，双眼疲惫，丝毫没有意识到外面生了什么เ。
“五个ฐ月。”张显文说。
互相拍手的镜头在电影里常常看得到，可以表示友好、恭喜或者互相激励。在这里代表互相激励，许多运动员也是用这种简单有效的方式相互激励的。
经理黄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戴着眼睛，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包括清点存货，准备货，面试新同事，调解公司内部ຖ矛盾等等。他只在每个星期一的时候多说几句，其余时间让大组长带领ๆ自己的成员做一些励志活动。
不过，目前做这份推销员的工作在他看来也是被当作马桶用。他做这份工作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找不到เ比在木材厂当基层干部更好的工ื作，于是他就暂时呆下来。既然到哪儿都被当马桶用，那至少也得当个受人尊敬的马桶。做推销员，虽然常常遭到顾客的白眼，但同事之ใ间先后处还算融洽，经理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当然，他看中的不是推销一个产品能拿百分之ใ二十的提成，而是这份工作给他带来的无形财富。在他看来，而且确实，在这里做一年的推销员得到的社会经验等于其它行业的推销员做五年得到的经验。他几乎每天拜访两三百个客户，从马路边的修鞋匠到高级写字楼ä里的高级经理，从骑三轮车的送货员到开奔驰的驾驶员，仿佛每一个ฐ人都是他的潜在客户。对他们这一行而言，世界富比尔&#ี8226;๙盖茨和拾易拉罐和塑料瓶的老太太没什么分别，而后者更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客户。他们拜访的客户数量在所有行业里，除了乞丐就属他们最多了——如果乞丐乞讨也算拜访客户的话。他们的足迹几乎ๆ踏遍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没人提问，”李云杰接着说，“那ว么今天的会议到เ此结束，下周一正式上班，希望大家有一个好的开始！谢谢大家，祝大家周末愉快！散会。”
“不错。”另一个人点点头说。张显文后来知道他叫江飞鸿，是个到เ处找工作却屡屡碰壁的大学毕业生。
“我问过你们今天的表现，几个组长都说你们不错，有销售员的潜质，你们自己认为ฦ呢？”
“我没有经验，但我朝气蓬勃，有一股年轻人的冲劲，我认为我适合做这份工ื作。”江飞鸿自信满满地说。
“你呢？”黄奇又问张显文。
“我也一样。”张显文说，感到撒谎带来的心虚，说完后便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双膝。
“恭喜你们，你们两个都被录取了。”黄奇站起来，同他们握手，接着说，“你们每天都会带公司的产品出去，所以公司需要把你们的某种证书作为抵押。”
张显文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录取了。事实上，他很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冷静地思考一下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这份工作。但当他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时，很快就被队员们包围了，不是他想走到他们中间，而是何锋拉着他到他们中间。何锋先是祝贺他通过面试，成为队伍里的一份子，接着让他和队友们一起聊天。
到了八点多钟，队友们才渐渐散开，住在宿舍的回到宿舍，住在外面的乘๖车回家。他们那一组里只有他和李云杰住在外面，并且方แ向相同，正好结伴而行。
“这份工作有底薪吗？”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题后，张显文有些畏怯地问。
“你没问崔晓梅？”
“问过了，她没有说清楚，或许是我没有听明白。”
“没有底薪，只有百分之ใ二十的提成。”李云杰笑笑说，“我讨厌那种人人都知道却装作秘而不宣并且竭力回避的做法，大家坦诚相见，才是最重要的。”
张显文点点头。
“你今天感觉如何？”李云杰问。
“还行。”
“咱们俩在一起用不着遮遮掩掩。”李云杰感到自己比他大一两ä岁，便用一种大哥似的口吻说，“你明天会来吗？”
“我也在犹豫。”
“其实像我们这样缺乏工作经验的人在上海这个ฐ藏龙卧虎之地很难找工作。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可偏偏不被人看重，这是我的想法，也可能是你的想法，大多数年轻人都是我们这种想法。可别人不是这种想法，尤其是用你的人不是这种想法。在他们眼里，你只不过是几百万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中的一个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咱们这家公司虽然不怎么样，倒也不失为一个磨练人的好地方แ。”李云杰说。其实他并不喜欢这家公司，只不过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才留下。但他不会告诉张显文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丝毫没有感到เ违背良心的话带来的心虚。他虽然业绩平平，却好为人师。就算有时候自己做不到，他也丝毫不认为告诉别人应该如何做有什么เ不妥，就像许多抽烟的父亲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抽烟一样。
“一般你们一个月能ม挣多少钱？”
“这个ฐ嘛……因人而定。能力强的多一些，每天都有四五十块，能力差ๆ的少一些，弄不好十块钱都没有。”
“啊！”
“用不着大惊小怪。你别小看我们公司……”
正在这时，忽然从车头传了一阵嘈杂声。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一个ฐ肥胖的中年妇女正对着一个ฐ提着两只大蛇皮袋的、风尘仆仆的农民工破口大骂。那农民工不甘示弱，和她顶ะ了几句。那妇女便用非常刻薄的语言奚落他，说他是外地人，又是乡下人，没文化，没素质，不懂ฦ礼ึ貌，都是些作奸犯科之流，等等。那农民工ื气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回敬她几句，然而说出来的话远不如那ว肥胖妇女那么เ刻薄，又羞又气，于是脸涨得更加通红。两人吵着吵着，声音渐渐地消失了。
李云杰本想替那农民工出头，一来站得远，二来车厢里拥挤不堪，也就打消这个念头，嘴里咕哝了几句，算是替那农民工出口气。
“这些人都这副德性。”他回过头，见到张显文愤愤不平的样子，笑着说，“刚才讲哪儿了？对了，你别小看我们公司的人，许多人都是人才，一大半都是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做这种事？”张显文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他以为公司里的人都像他那样，没有高学历，都是找不到好工作才到เ这里来。
“有什么เ稀奇？”李云杰说，“我也是大学毕业啊！”
“那你们为什么做这个？”
“留下来的人可以分为ฦ两类。第一类是相信公司那ว一套说法，什么做个两三年就能ม当上年薪百万的经理。第二类是暂时找不到好工作，先到这里避一避，锻炼一下，顺ิ便混些工作经验。我属于第二类。”
“我什么เ学历、什么专长都没有，看来更没得选择。”
张显文的这句话，依照ั李云杰的性格，倘若不是他知趣地说出来，李云杰也会找个机会向他暗示他没有资格挑精拣肥。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李云杰便不好意思再提。
“留下来就当作锻炼也是不错的选择。”李云杰说。
“是啊，难不成回去做保安？”张显文深有感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