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庆秀和李孝东走出很远了，李孝东甩头一看，当家的和小龙还站在那里没有回去，李孝东手不自主地摸摸口袋里沉甸甸的光洋。
老汉没有站起来，他的大儿子谷振山走过来，给他拾起雪地上的毡帽，扶他站起来。老汉流着泪水，混浊的目光盯着谷振山，伸出哆哆嗦嗦的手说：“振山去套爬犁，一个人到外面去，要长点心眼，把他们的人送到地方แ就回来，别ี叫家里人惦念。”
当家的吓得软瘫在地上，小老婆用被蒙上脑袋，全身哆嗦起来。
鲁铁匠眨动着眼睛，浓黑的眉毛很快地活动起来。陈大兴没有说什么เ，转身向前走去。雪越下越大，脚๐印也踏得愈深。人们跟在陈大兴的后面，大雪渐渐地埋没了人们的脚印，可是却埋不掉人们心中涌ไ起的对郭永江的怀念。
粮食抬过去了。小顺子和郭永江牵着马在江心灰绿色的冰面上奔跑，爬犁刚过江心，追兵就出现在江岸的小树林边，接着象黄草球一样滚下土崖。
第一架爬犁上套的是陈大兴的铁ກ青鸟，郭永江抖动缰绳，马昂起头，抖掉毛上的雪，拉着爬犁轻快地跑着，好象要上战场似的。
大兴走到铁青马的身边，铁青马摆动几下头，咴咴地打着响鼻。大兴沉默地站了一会，心里想：“马队垮掉了，剩ທ下的这些马没有草料恐怕也熬不过冬天啦！”
陈大兴怔怔地看着郭永江和鲁铁ກ匠，心里想：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九一八事变后，横田一雄要去中国作战，妹妹送他。那是雪后晴朗的一天，俩个人踏着雪默默地走着。几天里他们不断地生争吵，现在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分手了，或者是谁也无法说服谁的原因，争吵才平息下来。哥哥所献身的事业对妹妹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容忍的！他要到เ中国的满州去开拓，去屠杀那里的老百姓，他是被人推下可怕的深渊。难道要她也去干那种罪恶勾当，从她善良、纯洁的心来说，哥哥的所为使她怨恨，使她痛苦，她知道今天的分别ี也许是感情上彻底的崩溃。
油灯下肖大年的脸变成黑紫ใ色，脖子上，太阳穴上的血管都迸跳起来，他猛地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说：“他郭永江看不起我，他参加队伍才几天，就成了当家的眼珠里的红人。实话说了吧，是他在先生和当家的面前告了6๔方林的状，又是他劝当家的把队伍带进山沟里，妈的，眼下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进了山不是冻死，也得喂饿狼，明摆着酒肉不吃，喝西北风啊！”
人们站着没有动。小龙和鲁铁匠把6方林抬进屋子里，6方林嘴里流着血，咕噜着说：“打得好，打吧，打死我吧！别叫我活受罪啦！”
由于力量太大的原因，半个ฐ脑袋砍飞了，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女人尖叫一声瘫痪在地上。又有一个ฐ人被拖出来，他不肯走，腿直挺挺地在地上划着。他被摔倒在死人的面前，他闻到了血和脑แ浆的腥味，由á于恐惧而似乎ๆ凝固的眼珠忽然迅地活动起来，摘下烧焦的毡帽，跪下去从尸体上爬过来，头重重地磕在台阶上，脸色象死人一样蜡黄。“饶命，饶命啊！”我家有老婆、孩子，可怜，可怜吧！”
这时陈大兴，先生和趙石柱骑马赶来了。
“我爹不在，大少爷你出去！出去！”齐姑娘喊叫起来。
也许是一路的狂奔，史友贵感到热了，他把外面罩的青布褂子猛地一抖，纽扣全散开了，大步地走下台阶。
“对，不问他要，难道问那ว些光屁股的庄稼人要。”鲁铁匠说。
“这样吧，我先给你找个ฐ地方躲起来，养养身子，过几天我领ๆ你见掌柜的，我一说准行。”
“等一等，大兴的马队扑过来，我们再冲下山。”
“孝东，你留แ在这里，我去看看抬枪的火药可别ี被雨淋湿。”先生说完站起身把长衫的前襟掖在腰带上，钻进黑沉沉的雨雾中ณ。脚๐踏在厚厚的落叶上软绵绵的，布鞋里面灌进了水。他抓住树枝向一处很陡的坡上攀去，上面有人轻轻地拍下手掌，接着从上面的矮树丛中ณ闪出一个人来，伸出手把陈炳辉拉上去，鲁铁匠和赵石柱蹲在这里。
“离老远，就听到你们的抬枪响开了锅。”
陈大兴骑的是一匹青马。是一家姓张的大户大少爷的坐骑，下屯催租时被陈大兴截来的。五岁口的儿马，瘦瘦的腿，蹄腕象溪流中洁白的卵石。现在他在马队中ณ是最不肯安静的，不停地扭动脖子，喷着白沫子，似乎有意地显示自己的漂亮鬃毛，呶着眼睛威，仰起头傲慢地看着周围的马，出阵阵尖厉地长嘶。陈大兴已๐经摸透了这匹马的脾气，在奔跑之前它总是这样暴燥不安的，只要奔跑起来他就变得服服帖帖了。
从小河边回来经过一座半倒塌的马架子，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呻yin声。他猫腰进去，从缝隙射进来的月光，朦胧中ณ看见潮湿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他走到跟前，蹲下去，手放在那个人的嘴边感到还有一丝暖意。在惨淡的月光下眼前好象停放着一具尸体。大兴明白，一定是工头看这人不能ม干活了，把他扔到这里喂狼的。
“大叔，我和俺爹先进屯看看，好为你打草铺。”小龙说。
可是杨安没有听舅舅的话，跟着李孝东跑了。张占武一伸手没有拉住。
李孝东跑到那座房子的后面，往下一蹲说：“快，踏着我的肩膀上去。”他觉得有人稳稳地踏上肩头，他扶着墙用力向上一挺站起来，肩上的人已๐经爬上房，随后李孝东也踏着别ี人的肩头爬上去。先上房的人拉了他一把，火光中ณ他看清楚了。第一个ฐ上来的人竟是杨安。
杨安从别ี人手里拿过大枪压进子弹连连射击，打得大庙里的鬼子乱了套。鬼子兵纷纷钻到角落里，躲避子弹，几匹脱缰的战马，在院子里狂奔乱跳，直立起来在人们的头上舞动着前蹄。
“真是好枪法，好枪法！”李孝东觉得杨安和张占武的人品不一样。
黑暗中ณ鬼子乱了一阵，稳定下来，机枪对准杨安和李孝东占踞的房顶扫射过来。
“爬下，爬下。”李孝东喊着，可是身边的几个人不听他的指挥，想跳下房子，刚ธ刚站起来就被子弹打中ณ了，挺着身子从房上摔下去。由于敌人分散了火力，陈大兴带人冲到เ大庙的正门前。
事情是这样的，原来庙里只住有四十多个敌人，可是下午牛洪率领马队忽然来到这里，使大庙里的敌人增加了抵抗能ม力。
自从他爹、哥哥被打死，家业被毁掉以后，仇恨的血常常在心中涌起来，他誓要亲手杀死陈大兴。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有关“三江好”的消息时断ษ时续，使他起居不安。他变得沉默不语，面孔灰暗冷酷，身上总是佩挂战刀，常常是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身体挺直，脑袋一动不动，或者不知疲倦地面对墙壁站上几个钟头。每当这个时候横田就以欣赏的心情看着深深浸没在痛苦中的牛洪，牛洪每一微小的动作都颤动着他的心房。他心里想：“要控制ๆ整个满州，太需要这样的中国人啦！”于是他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走到牛洪的身边，热情地拍一下牛洪的肩头，使他从痛苦的思绪中走出来。
牛洪常常亲手烤打抓来的义勇军战士。他把抓来的人勒紧手指，县挂起来，用皮鞭抽打。直到เ把人打得皮肤裂开，皮鞭沾着血和肉，悬挂的人垂下头，停止呻yin为止。有时他用钉着铁钉ล的皮靴猛踢抗日战士的胸膛腹部，看着被他折磨的人在地上翻滚，从耳朵，鼻子，流出鲜ຒ血，直到他感到累了，才擦一擦头上的汗瘫痪在椅子上，只有在这时他的心情才得到满足。
这个ฐ时候横田一雄常常站在外面从窗户向里全神贯注地张望着，他已经摸透了他。横田一雄常常走过来，把衣服披在他的肩上，伸出大姆指说：“你真正的军人！”
今天他来到五台，想亲自打听一下有关陈大兴去向，如果弄个水落石出，他要带兵进山讨伐，他相信横田一雄会同意的。
在猛烈的杂乱ກ的射击声中，小山屯沸腾起来。
当大庙里的敌人遭到杨安和李孝东的打击混乱ກ起来的时候，牛洪挥动着指挥刀，操着熟ງ练的日语吼叫着，终于控制了部下慌乱的情绪。一挺机枪不停地射击，把李孝东、杨安压住抬不头来，他有一个不能动摇的信念：“打下去，打下去！”他仍然不相信这些庄稼人能够打败装备精良的大日本皇军。
这时大庙的正门被攻破了。动摇了日军指挥官的意志，他决意突围出去，免遭被消灭的命运。至于牛洪他不知道打来的队伍就是‘三江好’如果他知道也许死也不肯逃走的。卫兵给他牵来马，他心不情愿地跨上马背，扶住鞍子。庙的后打开了，二挺机枪先是一阵猛烈地扫射，二十几匹战马挤出后门朝前冲去。牛洪拉紧缰绳，头伏在马脖子上，他的马被这狂奔的急流卷走啦。冲出去不远他前面的一匹马被打倒了，如果不是这样飞来的枪弹也许就结束了他的生命，他急忙抖动一下缰绳，他的马从那匹死马的身上跳过去。
张占武先是指挥兄弟们抵抗一阵，打倒了冲在前面的几匹马，当马队旋风似的扑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手下的弟兄们恐怖地散开了，躲进各家的院子。
“站住，站住！”张占武举着双枪喊叫着，但是一个人从他身边跑过去，几乎ๆ把他撞倒。
这时陈大兴已经从正门冲进庙里，李孝东、杨安也翻墙跳进去，和没有逃走的敌人展开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