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洪接过酒杯，一仰头喝下去，沮丧地垂下头，支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托住沉甸甸è的脑袋。
“大年啊！你真的醉啦。”
鲁铁匠闭上眼睛又轻轻地抽了三鞭子。
“‘三江好’是打日本鬼子，救中国的队伍，兄弟们和诸位无仇无恨，为啥帮助牛妖打死我们好多兄弟，你们还是中国人吗？你们的心黑啦！事到เ如今别怪我陈大兴手狠，今天要一个个ฐ把你们砍死，用你们的头祭死去的兄弟！杀了你们这些汉奸，我们再去打日本！”
好久，小龙停止了痛哭，慢慢地站起来，两眼失神地看着爹，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不相信这就是痛爱他的爹，他的爹不会死。他好象看到爹朝他走过来，把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正当他冻得抖的时候，穿上这件衣服真感到เ暖和，爹又好象把他搂在怀里，用大手握住他冻僵的手……他默默地站了好久，当抹去了泪水，从模模糊糊的亲热中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爹那张黄的脸，青了的指甲，爹是再也站不起来啦！他又一次扑过去，把头咚咚地撞到地上，“爹，你闭上眼睛吧！儿子为你报仇！”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齐庆秀到炮台里打更。齐姑娘一个人坐在炕上，脚盖着被子，在油灯下给爹做棉鞋。
“这里有‘三江好’当家人的信。”史友贵从怀里拿出信，朝左ุ边的炮台走过去，把信送进炮台的射孔里，在这个ฐ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里面的枪口一直对着他的胸膛。史友贵心里想“想用这一手吓唬我，没有弯弯肚子，就不敢吞你的镰刀头！”
大兴走进门洞，看见在寒风中ณ瑟瑟抖的兄弟，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所有的人一齐把目光向他投过来，他站住了，想说些什么，可是内心刺痛的感情把他的喉咙梗塞住了。他只是举起手向大家做一个示意，然后有力地放下，抓住匣子枪的木壳，走进屋里。
“兄弟，想找点活干吗？”肖海ร问。
日本兵的面容甚至可以看清楚了。赵石柱一声命令二十几杆抬枪来个齐放，这声音象炸雷一样，天崩地裂，霰弹的烟雾立即笼罩了鬼子群。许多鬼子兵被打倒在山坡上，痛苦地嚎叫，滚动，挣扎，挤成一堆。剩下的人卧倒射击一阵，又扇面似的散开冲上来，但这一次喊声减小了。当他们冲近的时候，赵石柱准备好的第二组抬枪又是一个ฐ齐放，真叫响！陪随着这声巨响好象吹起一股猛烈的风，好多鬼子被这股风吹倒了，象麻雀被吹得到处翻滚。许多鬼子的脸上，身上嵌满了霰弹粒，他们痛苦地嚎叫着，歪着嘴，眼睛恐怖地呶出眼眶。
“去啦！我娘哭啦！她把几个饼子塞进我的口袋里。”
鲁铁匠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把大手往腰上一叉说：“什么功不功的，让我喝上二斤老酒就行啦！想当年那牛妖家用五百块大洋请我给他家配制枪药我都没去，我鲁铁匠不是说大话，凭咱们这手艺到哪不吃干饭，他家我就是不去，我嫌那老牛妖心眼不正，现在打鬼子我得露一手。”
陈大兴笑着走到小龙面前说：“骑上马到前屯，把你二爷请来。”
警察也欺负他们，常常把看热闹的人赶走，摔断ษ他们的棍棒。在陈大兴的心里和这世道结下了仇恨的疙瘩，他恨透了那些当官的，身穿绸缎马褂的人。他暗下决心，学成一身的本事把这些坏蛋斩尽杀绝，把这个天空戮个窟窿。一天父子俩在集市上刚刚打开园场，因为ฦ爹没有给警察送些小钱，爹被抓走了，几天以后才找保放了出来。爹的脑袋被打肿了，简直认不出来了，紫黑的血痂把头贴在一起。掀开被撕破的棉衣身上到处是条条的血印子。他微微睁开肿得很大的眼皮，快要凝滞的眼珠活动一下说：“大兴啊！你是苦命的孩子，爹不行啦！咱们再也不能上街卖艺啦！你要记住，是他们打死爹的，我死以后，你去找你二叔……”
他们离开队伍，跳下马，陈大兴随手把鞭绳交给小龙，走到高梁地头的水沟边，捧起水喝几口，又洗洗脸，他抚摸着高梁杆，仰起脸看着被晒得通红的高梁，自言自语地说：“人们的心都碎啦！谁还有心收拾庄稼。那ว么多的东北军跑个ฐ尽光，让他们跑吧！”
原来队伍离开牛妖家的时候，陈大兴决定把活抓来的炮手放掉，并送一些枪支给他们打猎用。齐庆秀和几个炮手一商量决定投奔“三江好”的队伍，正当他们沿着江边追赶队伍的时候，牛洪带领日本兵也追上了“三江好”的队伍，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候，支援了鲁铁匠和郭永江。
“铁匠，快撤。”郭永江背起一个腿受伤的兄弟向江心跑去。
鲁铁匠摸一摸倒在身边的几个人，都已经断ษ了气。他流泪了，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流到下巴的胡子上，结成一串串的冰珠。他明白：“一个ฐ小队差不多全死在这里啦！”他拾起雪地上的几条枪，挂在肩上，又怀抱着机枪招呼另外的二个ฐ人跟着郭永江跑过江面。
在左面江边的土崖下，十一个人象面对一群猎物，那样稳定地射击。
齐姑娘撩开被风吹散的头，把手中ณ的四子弹都压进弹仓，跪在树后面，托起枪身，枪身震动一下就有一个日本兵倒在雪地上。日本兵的重机枪朝这里扫射过来，树枝噼噼啪啪被打断了。齐庆秀一把将姑娘从土崖上拉下来，飞溅的冻土打在人们的脸上。
庆秀蹲在土崖下面说：“喂，咱们赶快跑吧！子弹都打光了，别让日本人抓住。”
于是几个人猫着腰，沿着土崖下跑一阵，从冰面跑到对岸。这时先生已经指挥过江的人还击了。
“三江好”的人撤走以后，日军停止了攻击。横田一雄和牛洪来到江边的土崖下，这里东倒西歪躺着三十几具尸体，就是他们顽强地抵抗日军波浪似的冲击。
他们死后保留着各种姿态，一个ฐ身穿老羊皮坎肩的人爬在土崖上，侧着脸，长满了落腮胡子。手里紧ู握一个ฐ日本式手榴弹，看得出，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拼力想把手榴弹扔出去。一个ฐ人仰着脸，头戴着黑色狗皮帽子，脚上绑着靰鞡，一张年轻的面孔，弹片把胸部炸烂了。另一个ฐ人扑到在他身边，弹片削去了半个脑袋，血染红身边的雪地。
横田一雄试着想从一个死者的手中抽出步枪，可是枪被死者狠狠地抠着，他用皮鞋使劲地踢几下死者的胳膊，把枪夺到เ手中。这是一支日本造，三八式步枪，拉开枪栓，看了看里面一颗子弹也没有了。
刚ธ才他的心绪被狂暴的热情支配着，指挥他的士兵绝死的冲击，当这股热情因为“三江好”的逃脱而冷却下来的时候，他的心绪变得疑惑起来。难道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吗？他们装ณ束杂乱ກ，没有受过训练，没有精良的武器，却具有抵抗到底顽ื强的信念。他想只要追上这支队伍，就会把他们全歼，而事实上这支队伍从他的眼前撤走啦！望着层层叠叠的山峦，心里想：“一旦进入山区，就很难捉到他们的踪迹啦！中国的土地太广阔啦！这时他又想起了和妹妹的一场争执。中国人一定要进行绝死反抗的，他们不畏强大的征服者……
有两个日本兵从冰面上拖来一个人，他们现这个中国人还没有死，横田一雄和牛洪走过去。中ณ国人在地上爬着，血从一只炸断的胳ฑ膊上流下来。过了好一会，中国人浑身颤抖着，曲起双腿，用一只胳膊支撑着慢慢地站起来。他吐了一口血水说：“日本人想怎么เ样？杀吧！”
牛洪向前跨了一步，冷笑着，抽出战刀，猛地举起来向下一落，斜着把中国人劈倒了。洁白的冰雪，立即被染红了。中ณ洪用脚๐踢了一下中国人的尸体，在中国人身上擦擦战刀，送进鞘里。
一匹后腿受伤的战马在冰面上躺着，粉红色的血沫从伤口中渗出来，痛苦地呲着牙。挣扎了好一会马竟然摇摇晃晃站起来，几个日本兵同时举起枪一阵齐射，马扑通一声倒落在冰窟窿中，瞬间被冰块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