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公司的办公大楼ä十分雄伟，又刚经过汇昌建筑公司的扩建和装修，更显得富丽堂皇，牛哄哄地耸立在那里，周围的建筑一下子相形见绌。大门两ä侧黑的白的轿车整齐划一，我看了一下，最好的宝马73o，最差的也是本田雅阁，心想总公司这帮猪，这么เ好的办公条件。看看我们基层，简直就不像一个单位的。
我的值班室一下雨就没法呆，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外面雨都停了屋里还接着下，大大小小要接五六个盆子，久而久之ใ墙根上都生了绿苔。刘ถ禹锡的陋室也比我的值班室强，他的绿苔生在台阶上，我的则生在屋里地角线上。谭艳经常说我怎么这么เ“潮”，就象脑子里有水，我怀疑就跟这个ฐ有关系。而且我那值班室典型的冬冷夏热，入夏以来热得我很够呛。前两ä天费九牛二虎之ใ力跟队长要了台电å风扇，脏得就象刚ธ从煤堆里挖出来，而且转起来噪声阵阵，忽高忽低，就象一枚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昨天我回到家一直闷闷不乐，谭艳问我怎么了。我没吱声，眼睛盯着电视只顾ุ抽烟。谭艳急了：“还有理了你？昨晚回来这么เ晚，不知道我自己้在家害怕啊？”见我还是不吱声，谭艳就开始数落我，无非还是那几大罪状：好吃懒做、邋ã里邋遢、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等等。我听了一会，没什么新า鲜内容，而且跟我烦的事情根本不搭边。昨天晚上不叫我上床的事，我早ຉ就忘记了，因为这跟无数个ฐ夜晚的情况非常雷同。我回了一句：“你烦不烦啊？”谭艳说不烦，“要烦早跟你离婚了”。
谭艳是我2ooo年世纪之交别人介绍认识的，认识她的时候我正沉浸ฤ在失恋的痛苦之中ณ，前任对象是李雪芳。有一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对情和爱丧ç失了兴趣，眼前的一切都轻飘飘的，也感觉自己就象上了月球，就要飞起来，然后重重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烧才退。
在痛苦的思索ิ中我终于明白，感情也就是那么回事，什么海枯石烂心不变，都是小说家言，当不得真。谁要是相信这世界ศ上真有那么เ坚贞的爱情就是脑แ袋进水，比我还“潮”。可是我妈催得一天紧似一天：“和你一样大的孩都抱上孩了。”见了谭艳几面我觉得还不算讨厌她，经过检验，心理和生理都没有什么毛病；她对我也似乎没什么เ大的不良意见，加上当时传说最后一批福利分房，于是还没来得及经过什么感天动地的感情，就草草登了记。
想想我也挺对不住谭艳的，我从农村出来，就是个破技校生，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工作没工作要地位没地位，结婚以后日子平淡而乏味，但这个从城市里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女孩似乎还挺知足，任劳任怨无怨无悔，除了嘴巴狠了一点、钱财看得紧了一点基本算得上是贤妻。
我有一次问她，你跟着我图啥啊？她说什么也不图，就图你这人还不算坏。她跟我提过这件事：我们认识几天后，我约她出来跳舞。那段时间全市兴起了跳舞热，很多舞厅匆匆出现，设施ๅ简陋，但每个舞厅黑压压全是人。那天跳着跳着突然没电å了，人们乱ກ作一团，我赶紧将她拉到เ墙边，等待来电。这时候黑暗里传来好几声女人出的惊叫，一听就知道被人----用香港电视剧上的话就是----吃了豆腐。但我始终规规矩矩，还用身子和手臂将在惊慌中ณ乱ກ走乱摸的人群阻挡在她身体之外。她说就是从那个时候觉得我“不算坏”的。我听了有点脸红，其实豆腐我也不是不想吃，我只是不想使用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公司办打电å话叫我去的事我没跟谭艳说，和她说这些就等于给自己添乱ກ。遇到点事她就会啰里啰嗦问来问去，而且同一个问题要问上n遍还不算完，直到把你问得恶心到口吐白沫。
我想了，扣我点钱可以，要是把我训毛了我就和他拼命。当年在技校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对三将对方แ打跑的辉煌战绩，其中ณ一个家伙吓得一个多星期没敢来上学，来了后看见我就撒丫子跑。我现在就是一名普通职工，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还敢开除我不成？
我刚到总公司大门口就给拦住了，值班的治安员问我要出入证。我说是公司办叫我来的，没说要我拿出入证啊。我穿着汗凄凄的Tຄ恤，裤腿皱皱巴巴๒的，脚下那ว双皮凉鞋前面还跟没吃饭一样张了口，估计是把我当成收废报纸的或者入室盗窃的不法分子了，不过我既然是来挨训的穿这么整齐干嘛ใ？
我说我是后勤服务队的，你是不是给公司办打电å话问问啊，那治安员上下打量了我半天，一挥手冲我不耐烦得说了声：“去去去！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拿警棍抽你啊。”
做人有很多种方式，我属于做得不好的那ว种。但我没见过还有他这么เ烂的。我就是收报纸的你也不能这样啊。我强压住满腔怒火，拳头咔咔作响，但一瞬间就软了：本来就是来挨批的，我要是再火惹是非就是罪加一等，再说他手上的警棍也不象是假的。
我扭头出了办公大院门口准备回队上，爱怎么地怎么เ地吧。站住想了想，还是给队长打了个电话。队长要我等等。我站在大门口，六月的太阳已๐经开始毒辣，加上肚子里火气正旺，汗水淋漓而下，觉得自己狼狈不已。大门人和车辆都进进出出，这孙子还装模作样地给人家敬礼ึ，结果人家尿也不尿他一眼。
过了十来分钟，楼上跑下来一个小姑娘，马尾辫一跳一跳的，二十来岁的样子，对我说：“你是卫中华吧？”我说是。她跟治安员说这是我们杨主任叫来的，治安员打量我半天才放行。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决定将他的面貌特征牢牢记住，心想你小子要是哪天不上班，可别撞在我的手里。
公司办在八楼。在电梯里我问小姑娘，你们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小姑娘笑笑反问我，你不知道吗？我说，知道知道，到时候你可帮帮我啊。小姑娘抿了抿嘴，似笑非笑，象是轻蔑，又象是不解。我大惭。
没想到我进了门，小姑娘一介绍“这是我们杨主任，这是后勤服务队的卫中华”，小老头居然赶紧ู起身几步上前握住我的手，热情程度不亚于亲人见到了离开大6四十多年的国民党老兵，一下把我搞懵了。
“坐坐！小张，去给小卫倒杯水。”
我心想训人也不能这么个训法，革命战争时期共产党对待国民党的俘虏也没这么客气。我很快稳下来，问：“杨主任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杨主任说，我们注意到เ你在咱们市报纸上了不少文章，对公司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作为ฦ基层队，很好地配合了公司的形象工程，总公司领导看了报道非常满意，感觉你是个人才，另外你们队长也多次向公司举荐你，“现在公司办公室正好缺个秘书，你想不想试一试？”
原来如此。
我没什么特长，那点电工知识也就够我换个灯泡修个开关，线路上出了故障稍微复杂一点就够我忙俩月。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点书，写点垃圾文字。这两年总公司重视宣传工作，每个队都下了宣传任务，我虽是个ฐ技校生，但在我们队上已经算是高学历的“文化人”。再加上我工作量确实不大，队上的宣传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憋哧半天写了几篇小文充数，就这样居然还得到了公司的赏识--ๅ--队长真是个好人，昨天通知我来的时候明知是怎么回事也不跟我说明白，他一直说我需要磨练，也是一片苦心吧。
但我觉得杨主任还是言过其实。报纸排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金边银角草肚子”，我写的那些东西既没上过头条也没上过报眼，都是“草肚子”里的小豆腐块。就这可有可无的东西，能表也是仗着队长认识报社一个记者，每年都要为完成宣传工ื作任务请这个记者吃一顿ู，过年过节还要给人家意思意思。
对于究竟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试试”的机会我没想太多，毕竟不是因为单身宿舍楼那家伙告我，我大大松了口气。但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这事我还真得斟酌斟ต酌。
也许我的犹豫使杨主ว任有点意外，杨主ว任看着我问了我一句“嗯？”连小张也有点意外地看着我，她一定在想：上楼ä的时候还说要我帮你，现在你自己้倒不说话了。
“感谢领导赏识，谢谢领导。”我不想一下把退路封死，正琢磨着怎么เ表达出来比较合适，杨主ว任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跟我说：“好好表现啊。”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事情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但吃惊不是惊喜，我一点也没觉得激动，甚至还有点郁闷。原因在于，我的确是谭艳说的那种懒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