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快了？”赵桐颇็有疑虑。如果这次遭遇阻力，再想继续，就难上加难了。“要不……且缓缓？”
赵桐笑了，“你是说，他们操控了陇州ะ大旱ທ？不，我可不信这个。”
北地风光不类南边旖旎，但雄奇豪旷之处，令人五内震憾。皇甫云牵着马顺ิ河岸慢慢地走，昨天让赵桐和任行俭一说，他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有了浓厚的兴趣。据史料载，陇山顶头有清水流下，即所谓陇头水。其水鸣声幽咽，令人肠断，古人题咏甚众。秦陇山歌唱云：
“哦？！”任行俭似有所悟。亦可当花亦可当菜，而且由豆而生，所费甚微，尤其天寒地冻之时，可当时令之菜……
赵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夏州贩卖青白盐的熟户不是铁了心要跟着李继迁吗？好，我就把盐调过来，压个ฐ低价，撒满陇关左ุ右。”
这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芥，直刺心腑六脉，任行俭额上淌下冷汗，安郡王的话他辩无可辩，他确实是个ฐ清官，可今天的饥民，又怎么说？沉默良久，他嘶哑着嗓子说：“我清，并非图清名，只是不愿贪敛百姓……”
“眼前万般事，先从紧处来。”赵桐微笑，“案子且不急。”
任行俭见两个钦差顶起来，对皇甫云低低地说：“圣上密旨，要我们这一路大小官员包括凤阿你，都听他的调遣。”
“我救民于水火。”青峦道。
皇甫云盯着他那扇子，心中ณ更是疑惑，折扇非中土风物，乃由日本国进贡，倭扇分桧扇、蝙蝠扇两种。扇子本身倒不值什么，因是贡物，方显得珍稀，只在皇家宗室或有功的大臣中流传。那ว赵桐用的就是蝙蝠扇，漆柄竹骨，絻以藤纸，绘以平远山水。
任行俭心下更骇，陇州的治安一向不良，自五代起积贫积弱，农夫、小商贩、小二、匠户等都成了无业者，他们跟土匪、流氓、乞丐、娼妓、江湖术士以及兵痞汇成一气，割牲祭神，歃血为盟，结成地下会社，小的偷牛猪鸡鸭等家畜，大的盗墓、劫财、烧市，白昼杀人，视州县若无，观朝廷律法如等闲。一般的百姓更没法，拱手垂头，任由á摆布，不敢喘口大气。如今虽敦敷教化，劝课农桑，但积习难改。实实一个剽悍之地。
任行俭听对方แ报上字，心里一宽，同朝为ฦ官又品秩相当，若以表字自称，就是有心结交之意，看来这个钦差并不难侍候，也忙微笑道：“对上差少朴不敢有懈怠，军粮系边境安危，少朴更不敢有一毫马虎。”
自国朝初定，与北方的契丹时有磨擦，此不提，西边党项ำ人也开始贼心霍霍，虽则疥癣之ใ患，也搔痒心烦，不得稍有懈怠。恰逢春天，青黄不接，枢密院接到เ灵州知州来加急密函，说军粮吃紧，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又是给党项ำ人抢了或烧了粮仓，这也透露了比粮荒更可怕的危机──党项人李继迁，终于露出他的狼子野心，要抢灵州了！
“还瞒我？”裴寂微笑，笑得有些顽皮。他也才23๑岁。
皇甫云有些疑惑起来，“我真的不认识她。”
裴寂看他表情，知道他说的不假，就解释道：“你刚入京，又一直在外，怕是不知道。这桐华公主就是安郡王，皇上为她在外官面前行走方便，所以特赐安郡ຉ王。消เ息灵通的大都知道她易钗而弁，又都装个不知道。只管王爷王爷的叫。”
这样啊……皇甫云有一种震惊，一则，皇家宗室是不可以入仕的，所有宗室子弟全部居住在京师皇城之内，赋以重禄，别无职业，更不准出补外官，这是为ฦ防止生“宗室之祸”。二则ท，他本以为，赵桐也就是王室旁้枝，不料é却是公主。他印象中，公主ว高居九重天，金身不露。如今这位公主四处行走，不光做买卖，还指点江山……
裴寂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位同年老弟的心思，拿下斗笠摔了摔雨珠：“咱们这位桐华公主真像是唐传奇中的人物。她本不是皇家血脉，她的爷爷是开国员勋何继筠，父亲何承矩，知沧州节度使。”
原来是这样，可也是这么显赫。
其实何家的显赫从祖爷爷何福进就开始了。何老爷子历事后唐至周，领ๆ忠武、成德、天平三节度。何继筠深沉有智略，前后驻守边关二十年，与士卒同甘苦，得其死忠拥戴。不光善守，且善治，当地百姓无不畏ั伏，把他的像挂在祠堂中供奉。开宝年间，太宗亲征，攻北汉的晋阳，契丹派兵援助北汉，何继筠领ๆ数千精锐骑兵在石岭关拒契丹兵，生擒刺史二人，杀敌千余人，获马匹、兵器、盔甲无数。可谓是累็世军功，簪缨贵族。
这已经够炫的，皇甫云更是好奇，“那她怎么เ会成了公主？”
“安郡王本名何非。何家于乱世雄起，自然以博涉为贵，不屑专儒。到这太平年月，又不用科举入仕，所以何家的子弟从小遍杂学旁收。何父一向喜读韩非子的《孤愤》《五蠹》，所以给女儿取各何非。至于她怎么成为公主，这事太过雄奇，凤阿你反正不日回京，就让你治下的胥吏们跟你讲吧，他们久居京城，一定给你讲的曲折动人。”裴寂卖了个关子。
皇甫云沉默了，也明白了一点点关窍──别的皇室子弟是不可以入仕更不可以外出行走，赵桐可以。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是外姓。便是做得再好，声望再高，都不可能有觊觎九五之险危，这样，太宗放心，而其他贵胄，也不会有攀比妒忌之心。这也算帝心隐微，王术精致。
慢慢思想着，他对赵桐更加好奇，一直以来，皇甫云对纨绔子弟虽无恶感，亦无好感，总认为他们倚仗祖荫，坐享其成。赵桐令他耳目一新。便督促裴寂多说些：“没见你这么撩拨人的，说了半边又不说了。”
裴寂笑了，“不是不说，我也只是一知不解。不过，她家驸马程青颜，童子科头榜ึ头名，现为馆阁学士，真正清切贵重。常与三司使、尚书省、枢密直学士一起领圣上的赏花钓鱼曲宴呢。”
皇甫云听得愣，原来，公主她已经成亲了……
裴寂没注意皇云的脸色，“还是皇上赐婚呢，也是一段传奇。”
哦……皇甫云镇定一下后，把话题岔开，“既然她安郡王这等身份，想必金尊玉贵，怎么会入商贾之道？”──钱是好赚的？做生意可是一门大学问。
裴寂道：“这个大约得自家传吧。”
“何大人也转行做商贾了吗？”皇甫云问，这家人真的很有“想法”。
裴寂笑一笑慢慢解说──
何父名承矩字正则，端拱元年（98๖8๖年），领潘州ะ刺史，兼知沧州节度使，当时契丹ล人屡屡犯边，瓦桥关北宋辽交界处又无河山之阻，危机暗藏。何承矩便暗暗思谋一个良策。他少年时跟随父亲在瓦桥、益津、淤口的关南一带驻守，熟ງ知川源之势。就想着，若在顺安砦以西打开易河蒲口，引水向东注入海，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七十里，就其陂泽，筑堤贮水为屯田，还可以川泊之ใ险阻遏敌骑奔轶。
主意打定，便上书太宗，备述己้意，又强调，关南诸泊闲时可为壅阗，播种即为稻田。城守军士春夏课农，秋冬习武，也好休息民力，以助国经。如此数年，将见彼弱我强，彼劳我逸，此御边之要策也。
太宗听着甚喜，即能阻塞辽兵，又多一个出粮的地方，可省一笔庞大军费，还不挠百姓。遂纳之。
但朝廷中ณ广有非议，御史们纷纷上奏反对，有位老臣甚至涕泪横流，引经据典说河朔之ใ地万万种不出稻子来，又说蓄水为ฦ淤会侵蚀民田，会失掉边粟岁入。何承矩引援汉、魏至唐屯田故事，以折众论。太宗悄悄对何承矩说，别理那些腐儒。封任承矩为制置河北缘边屯田à使，这君臣二人是铁了心要一笔财。
何承矩得上信任，埋头苦做，没两年，自顺安以东濒临海的地面，广袤数百里皆为ฦ稻田à，入秋，平畴连片，灿灿如金，且有漪漪竹苇，亭亭莞蒲，前者可编席，后者可浸酒，自是一笔厚利ำ。另外鱼虾蟹蚌层出不穷，百姓可任意驾舟采捞，不光是富了一方，还军民团结一条心。是为和谐。
“这何家人，不光是乱ກ世之英雄，且是治世之能臣。后者，比前者更难得。”裴寂感叹着，“都看着那称王称霸的风光，横戈ຖ跃马的厉害，可再怎么，人都得吃饭穿衣。这两ä件，才是平定天下的头等大事。”
看来，这人不用再提醒，心里早有成算。皇甫云心里一热，“那，裴兄，你也意在富民强国，那为什么不跟少朴说说你的打算？”
“说过，但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裴寂并不隐瞒，有些义แ愤地，“他要的是开勾栏瓦子，要士农工ื商都从商，这我不赞成。劝农课桑是根本，财路虽小，但堕露添流、堆尘成岳，总不失为ฦ国之本分。而照少朴之意，则街闾巷๕陌尽是奔利ำ之人，真真是有些走火入魔！”
“这个，你怕是不知道……”皇甫云一听这话，觉得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若在平常地方，这是最好，几亩地，数头牛，小院落，好日子……但陇州仓廪空竭已久，毫无蓄积，必得有个进的致富方แ子才可扭转局面。然，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๐绣文不如倚市门，他想说点什么，但赵桐有言在先，只好忍住不提。
裴寂也没再说什么เ，两人看起风景来。吴山县在陇州以南七十里许，境内有山，古称岍山，当地人则ท叫吴山，山势绵延十七峰，峰峦复沓，歧路纷纭，九折盘旋，绿竹寒林翳荟交道，峰回路转时，又有草地如芳甸，满眼皆是郁๗郁๗青青。正看得闷时，乍ๅ有一树碧桃，花数朵，引动了一山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