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维烈愕然回头瞧去，却是一个矮墩墩的汉子，站在漳北镇那头的桥畔，手中持着一根木棍，大声冲自己吼叫。他这一路上过了无数的大桥小桥，还从来没见过要收过桥费的。一时间不禁有些好笑，反问道：“这桥是你修的么？”那粗汉摇头道：“不是我修的，是我们漳北镇修的。凡人要过此桥，非得先交钱不可。女人两文，男人三文，小孩子只要一文。瞧你们一大一小，原本该收三文的，可是你个子这般大，一个ฐ人要顶旁人一个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你们两ä个人总共五文钱，快些。”说着伸出一只蒲扇也似的大手来，摊在柳维烈面前晃了一晃。柳维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莫说自己身上压根连五个大钱也拿不出来，就算是有，也不能这般莫名其妙地给了他。这漳河浅得脱了裤子便可涉แ水而过，他却还在这里收什么过桥费，真正是岂有此理得紧。一迟疑间，那粗汉已经老实不客气地伸过手来摸他的腰间，却是一把摸了个空。怔了一怔，正要再寻别ี处，忽听河对岸一人高声叫道：“段老七，你怎么又偷偷收我们南镇的过桥钱？小心我告诉族长，叫他痛痛打你一顿！”段老七抬起头来，望了那ว人一眼，也叫道：“族长？哼，族长明明是我们北镇的，凭什么替你们南镇说话？”那人怒道：“北镇好不要脸，不单抢我们南镇的水，抢我们南镇的桥，现下连族长的位子也要抢了去，还讲良心不讲了？”说话间，已๐经奔到近前，想从柳维烈手中夺过钱去，一愣神间，才现压根便没什么钱。他不说是柳维烈一毛不拔，却误以为过桥钱已经给那ว段老七收走了，立时勃然大怒，暴跳起来，伸手来抓段老七的衣襟。段老七不甘示弱，反手掐住他的脖子，两ä人扭打在一处。一面打，嘴里还不忘互相詈骂，交相指责对方的镇子不讲情义，不守族规，败坏了风俗。这两ä人打得如火如荼，那边柳维烈已经上了桥去，就要偷偷离开再说。段老七眼尖，一眼瞧见柳维烈已经走到桥中ณ央，心中一急，对那人大声叫道：“二十八别跟我打了，那人的过桥钱还没给呢！你放开我，等我收了钱来，分给你一半。”那ว二十八听他如此说，便丢开了手，任凭段老七爬起身来追了过去，旋即一怔，顿足道：“怎么该他收？”拔腿紧紧跟上。段老七腿虽短，跑得却快，终于在南边桥头下追上了柳维烈两ä人，得意洋洋地笑道：“怎么样，该付过桥钱了罢！”柳维烈头大如斗，这人真是锲而不舍到了极点，为这五文钱也要如此大动干戈。刚要对他说自己其实一文不名，只见那段二十八也追了过来，大叫道：“他的脚已经下了桥，该是我们南镇收钱！”段老七怒道：“放屁，放屁！他明明是从那边桥头走过来的，怎么该你们收钱？”段二十八冷笑一声，指着柳维烈的脚道：“若没有我们这边桥头，他能上得了桥么？”两人又对骂起来，一面骂，一面都伸手来扯柳维烈。两ä个镇子的人越聚越多，两边都互相指责，说对方平日是如何欺负自己镇子，如何霸占水源，将漳河水都引入自己的田地灌溉，眼看事态愈来愈严重，桥头已经挤的水泄不通。柳维烈与耶律瑾给夹在中间，压根动弹不得，他拼命叫喊要众人冷静下来，可是人声纷扰之中又有哪个来听他说话？两ä边愈吵愈是火热，不知是北镇的谁先推了对方的人一把，被推的人便大叫起来“打人了”，南镇众人闻听，怒火勃，一轰而上，每人胡乱揪了一个ฐ北镇人便揍，北镇人本来少些，三拳两脚之下便有人吃了些亏。一人忽地叫道：“回去抄家伙叫人，跟他们拼了啊！”北镇众人齐声应和，便有些跳出战圈。段老七也想跑，倒不是要回去拿什么家伙，却是他眼见自己引起的事端愈闹愈大，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自己要吃干系，还是趁早溜掉了为ฦ妙。岂知刚刚挤出人圈，便听有人喝道：“北镇的人要溜啊！”跟着便是一阵雨点也似的拳脚落了下来。柳维烈夹在两边之间，已经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若没耶律瑾在，他便豁出去一顿乱打，说不定也能脱身；只是眼下身边带了这个小累赘，便不能放手打架，只得拼命蹲下身来护住头脸，将耶律瑾抱在怀里，用后背替她挡住不知何处飞来的拳脚。忽然耳中传来一阵什么เ东西断裂的声音，跟着一股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柳维烈伸手一抹，竟染了一手的鲜血。他还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有人惊叫道：“不好了，打死人了！”跟着围成一团的众人忽然散了开去，柳维烈身边骤然一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只觉眼前已经变成一片红色。低头看看耶律瑾，似乎觉得她正仰头望着自己，眼神之中ณ满是恐惧。跟着的事情，柳维烈就记不得了，因为ฦ他仰天跌倒在地上，扎扎实实地昏了过去。耶律瑾吓得跪在他身边大哭，忽然抬起头来对众人尖叫道：“你们打死了我大哥，我要你们偿命！”众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平日好开玩笑的，恰好从桥头走过，一见这鲜血横流的情景，顺口叫道：“老七，二十八，你们两个收过桥钱，怎么收出人命来了？”段老七瞧瞧两人，这才想起来这可是一具横死的尸体，不由得“妈呀”一声，吓得脸青唇白，跌跌撞撞地奔下桥去。此刻谁也搞不清楚是谁用什么凶器砸中ณ了柳维烈，方才动过手的人，统统脚๐底抹油溜之大吉，桥头又聚集起一群新的看客。众人议论纷纷，有说该派个人去报官的，有说外乡人死了也没处追究，不如直接埋了的；更有几个ฐ没人性的，说什么เ埋了还要费一领草席，不如干脆直接丢进河里，任凭冲到下游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