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清晨被桌上的叮当声惊醒，现她的一个玻璃杯缺了一个大口子；她按铃另要来一只杯，五分钟后复闻一声叮当，杯子又缺了一口；女士大惊之ใ余，再要来一杯，二十分钟之后，杯子竟再一次破裂……——你是谁？柳维烈吃惊地问道。这几句咒语也似的谣谚，从海州ะ起义失败，自己被掠为奴开始，便经常在他的耳中回响，一遍又一遍，总是同一个人的声音，说着同样的字眼，毫无二致。柳维烈确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那是确确实实的声音；可是自己却又找不到เ那声音的主人，只知道有一个脱万物、凌驾众生般的冷酷声音，时不时地对他说上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一点叫他几乎疯。不过说起来，那声音说的话也并非全然莫名其妙，：不可索ิ解。柳维烈闲着呆的时候，曾经细细体味过这话中的含义，只觉得那玻璃杯的破碎仿佛就是生来注定了的事情，不论旁人怎么努力，怎么更换新杯，到头来也是无法改变的。就如他为ฦ之倾尽心力的抗金大业，既然汉人的人心是如此，自己้就再有本事，也没法将一盘散沙凝聚起来，不论费再大的力气，永远做的只是无用功而已。此时此刻，这声音又响了起来，令柳维烈不禁狂，浑然忘了刚刚从蛇坑顶ะ上掉下来的事情，四面喝道：“出来，出来，你给我出来！”他本以为自己的叫喊又要像以往一样泥牛入海，如同打在棉花上的空拳一般没半点回应，可是没想到话音刚ธ落，身后就似乎站了一个人。柳维烈猛然转身，恰与那ว人鼻尖对鼻尖地打了个照面，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原以为将要看到什么三头六臂的奢遮人物，不料此时此刻面前站着的却只不过是一个寻常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瞧上去既不老，也不小，生得一副毫不出众的面孔，身上一身平平无奇的青布衣服，正冲他微笑。柳维烈怔了一怔，才醒悟过来，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目光上下打量那中年文士。只听他道：“我们终于见面了。”柳维烈默然不答，他心中对于这么一个ฐ陌生人，是满怀疑ທ忌之ใ心的，谁知道这是不是郡主又安排下的一个陷阱，设法来害他的？却又觉得这念头十分可笑，自己不过一个汉奴而已，郡主ว手中握着生杀予夺之权，她要害自己้，又何必搞什么花样？那文士似乎能ม看穿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身子一躬，竟似坐了下来，可是四周分明又是一片黑暗，压根看不到哪里有什么椅子。那文士静默片刻，又低声吟唱道：“……女士清晨被桌上的叮当声惊醒，现她的一个玻璃杯缺了一个大口子；她按铃另要来一只杯，五分钟后复闻一声叮当，杯子又缺了一口；女士大惊之余，再要来一杯，二十分钟็之后，杯子竟再一次破裂……”柳维烈实在按捺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谁？这咒语有什么เ意思？”那文士温和地一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这话问得十分蹊跷，寻常人听了多半嗤之以鼻，可柳维烈却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那文士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悠然道：“天意注定了的事情，人力又如何能够强求？就算再取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杯来，总还是要破的。既然如此，何不……”站起身来，直视柳维烈的双眼，瞳孔中出一种慑人的光芒，一字一顿的道：“何不自己把它打破？”柳维烈竟似着了魔一般，跟着他喃喃重复道：“何不自己้……把它打破？”那文士的声音逐渐变得悠远深邃，好像风吹过树林一般在柳维烈的脑际拂过：“来罢孩子，随我来，你有这份权利ำ，你该拥有这世界的一切。想想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为什么要为一个破碎的杯子，放弃了你的整个世界ศ呢。”“一……一切……”柳维烈无意识地低语，脑海ร中却如走马灯一般，不由自主地回放起过往的一幕一幕来，夜袭军哗，兵民夺粮，楚炎出走，兵败被俘，往事高高低低，在他的心头画起一条曲线。四周尽是漆黑，可是柳维烈却觉得有无数道眼光直瞪瞪地盯着他，那是涟水的俘虏们自相残杀的疯狂眼神，那是他们瞧着自己้，如同瞧一头即将奉献给魔王的牺牲一般的眼神。这眼神推着柳维烈，让他更加陷入那无止境的漆黑一团里，他的身体、手脚都渐渐变得虚浮，似乎不再属于自己的一般。一片黑暗之ใ中，忽然出现一个ฐ泛着红光的出口，那中ณ年文士的身影便向那里渐渐移动过去。柳维烈挪动脚步追随在他身后，渐渐地出口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柳维烈一脚踏进那ว团红得有些吓人的光芒，心中顿时感觉到เ一股莫名的舒畅，似乎千斤重负一瞬间尽数从肩头卸下来了一般，一时只想放声高呼。忽然之间，他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犹豫半晌，终于摇头道：“不，我不去，我不能去。”中年文士回过头来，似乎并不感到เ半点惊讶，只淡淡地问：“为什么？”柳维烈给他问得呆住了，足足呆了一刻钟，这才茫然道：“不知道。总之我就是不能跟你去。”文士笑了起来，瘦弱的手掌轻轻拂过他的肩头。那一瞬间柳维烈只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溢了自己的全身，只听耳边又响起那文士不疾不徐的声音：“那么，等你决心已定的时候，我再来带你去吧。”顿了一顿，又道：“今日你我初见，先送给你一份小小的礼物。”一面说，人已经融入那红光之中，转瞬间便不见了。柳维烈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伸手去拉，可是一脚却踩了个空，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就此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