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母亲一句话，却是狠狠甩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头晕目眩――他的挣扎竟是毫无用处！
慕容冲平素并不爱哭，此刻那委屈的样子，让苻坚有些反省自己这几日是不是把这孩子欺负狠了。只是看着男孩泪眼朦胧时投来的又防备又嫌弃的小眼神儿，他心下又是一喜。
“臣妾以为，陛下待慕容小公子尤如亲子，”苟皇后微笑地看着皇帝，正色道，“与后宫诸妃皆是不同……”
——p！
“免了！你二人快些上前，且坐下与朕手谈。”不等两人行全礼，苻坚直接叫人上前来。
“第二回，小公子跑得不见踪影。”
“回陛下，慕容小公子与草木同饮同寝，确实情深。”白露恭敬答话。
“不如何。”男孩从容一笑，“阿姊，我该去太学了。”
可苻坚毕竟国事繁忙，为了及早看到成效，便大笔一挥特许了慕容冲每日与儿子们一块进学――在山顶呆得太久，苻坚却是忘了这世间人，往往惯会奉高踩低。
“禀陛下，卑亲眼看着侯爷出了宫门。”
“请小公子沐浴ภ更衣？”黄内侍到怡景宫领人的时候，眉眼一跳，说话都飘了几分。
普通宫妃自然是没资格随意使唤侍卫的，但对方受宠的话，他们也不介意破例一下，毕竟谁也不想见识“枕边风”的威แ力，君不见那妲己、褒姒，倾了国还能让君王对她们念念不舍，相较之下修理个把侍卫算什么。
她明白慕容冲吸引着苻坚的，除了无双的样貌，就是这率真性情，加上刚收服鲜卑族，苻坚必然有所顾ุ忌，所以她赌苻坚不会因为弟弟的反抗而下狠手，也不会因此而亏待家族——说不定正因为不能轻易得到，反而能让苻坚舍不得伤害幼弟。只是其中风险……
“阿姊，不哭。”
苻坚靠在王座上，手指抚着胡渣。
苻坚给了慕容盈一个眼神，就带头走了出去。
“……”慕容盈咬了咬唇，不知该笑该哭。能让皇帝ຓ小心伺候着，对任何一个ฐ妃嫔而言，都是无上的恩宠，可……可那是她的幼弟，一心想要逃离秦宫的凤皇儿啊！隆宠至此，她该怎么才能ม说服苻坚放手？或许，她该试着让幼弟认命？以陛下对冲儿的用心，想必能护佑他一生。
看着皇帝抱着人出来，扛着肩舆的内侍们都有些发抖了。
一介娈tong能得一国之君这么小心对待，传扬出去简直骇人听闻，比之西汉董贤，也不枉多让，但这不过是他们向大臣们讨要外快的谈资。让他们受惊的是：这平白增加的八十斤ภ，会不会把他们压垮？要是把皇帝和他的小心肝摔到了……
在内侍们战战兢兢中，虽然路上多花了点时间，慕容冲三人还是平平安安地回了怡景宫。
苻坚轻手轻脚地把男孩抱回了偏殿，偏殿内已经新放了两ä个冰盆，并不炎热。他倒不是舍不得多用点冰，只是担心这熊孩子贪凉坏了身子，特意让人限制着些。
进门的时候，苻坚向黄内侍使了一个眼色，对方แ果然心领神会，拦住了亦步亦趋跟随在后的清河夫人。
“请夫人留步。”黄内侍往前一挡，行了个礼。
“……”慕容盈与黄内侍对视了数秒，她脸上生霞，回礼道，“清河并非想劝阻陛下，但关于阿弟……有一事急需禀明陛下。请黄内侍代为通禀。”
“夫人稍待。”黄内侍恭敬地进殿去了。
苻坚刚把人放上床，只来得及好好欣赏两眼，就被人打断了。听了黄内侍的话，他微微皱眉，还是出了门。毕竟是凤皇儿的姐姐，又是难得的大美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爱妃怎的不休息？”苻坚笑着揽住少女，看上去极为和善。
“陛下，妾逾越了。”慕容盈告了声罪，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
“黄珂，回头将御书房那玉玲珑给夫人送来。”苻坚眼前一亮，笑道。也没继续当个宠爱妃子的好皇帝，手一收，转头就回了偏殿，大步向床走去。他要偷偷试试清河夫人支的招数好用与否。
苻坚窃笑着绕过了帷幕，却正对上一双清明的眼。那ว双眼中哪还有半点睡意，直把他猥琐的笑容尽收眼底。
“咳，冲儿醒了，不多睡会？”苻坚神色一正，努力捡起王者的威严。
“渴。”男孩盯着他道，小脸上没有什么เ表情，唯独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一句“给我倒水”。
“……”苻坚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当真回过头去唤人上茶。真是欠了他！可被这么不客气的使唤，为什么เ偏还觉得有几分隐秘的甜？
待苻坚再度回屋，男孩已然坐在案前，摆弄着棋盘。也不与他说话，只扬了扬手中的白子。
好吧。这是在叫他下棋呢！苻坚倒想说天气燥热，不宜思虑，当好好休息，然后邀他大被同眠，可看着这张清丽ษ又平静的面容，再一次心软了。又或许是他隐约感觉，此时的男ç孩虽是自怜孤苦无依，但他若执意乘虚而入，必定会收获某种意想不到的糟糕结局。
——罢了罢了，手谈就手谈，谁让他偏偏心悦于这小人儿呢？
缠绵病榻的这段时日，慕容冲一点也没闲着，除了拿着内侍们给的小抄努力补课，也发了狠般的学习棋艺、医术，仿佛是不甘于先前的赌斗醉酒一般。
他这手谈的本事长进迅速，一日千里，到เ如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与苻坚对弈也是丝毫不让，直虐得这位陛下脸色发青。
“陛下因何纵容我？”很是享受了一把虐菜的乐趣，慕容冲终于展颜一笑。
“我的心意，冲儿当真不知？”苻坚看他笑了，也是安心了一半，执了他的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吻。
“臣不知！论颜色，臣如今不过尔耳，远不及阿姊；论恭顺，臣能ม不受刑罚，全赖陛下雅量；论才学，臣是何水准，陛下也是晓得的。臣尝昼夜思虑，依旧ງ捉摸不透。”
慕容冲抽了抽手，没成，只得红着脸，撇过头不看他。他就纳罕了，这满后宫的莺莺燕燕，若闭了嘴，他看着也觉赏心悦目，怎的苻坚就偏和他这根棒槌杠上了？
“天下夫妻恩爱者不知凡几，莫非都是世间绝顶之人？”苻坚笑了，“人无完人，冲儿何必如此严å苛自己？”
“……”慕容冲瞠目结舌，不意他竟会将话题扯得这般……远？他哪儿是苛求呢！苻坚喜欢他什么，就不能ม告诉他，好容他改改吗？
“情之所至，哪容得我挑三拣四。”苻坚笑言。
“陛下以夫妻相谕，置皇后于何地？且陛下富有四海，原该慎重些才好！”怪他咯？这被不能挑三拣四的人也很是郁闷了。
“冲儿可是怨我不能给你正妻名分？”苻坚有些幽怨地问道。
“……”不，他没有！慕容冲觉得苻坚这时候真叫人无法交流！沉默了半晌，他一扬棋子，只道再来一局。
苻坚脸上一僵，知他有些恼了，便也没拒绝，不甚开心地拿起了黑棋。
“臣以为ฦ，母亲兄长会永远宠我信我。”慕容冲一边落子，一边平静的说道，小脸一片慎重。
细数之下，除了母亲和兄姐，平素对他真个好的，除了下人也只有这位陛下了。他不能向阿姊抱怨什么，便只好逮着这皇帝聊天了。
“凤皇儿，可愿喊我名字？”苻坚看着他道，反正下棋是赢不了的，索性多看看美人也好。
“苻坚？”慕容冲不明所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乖。”苻坚笑道，抓着机会表了表衷心，“我不能替‘陛下’承诺什么，但今生苻坚永不负你。”
喵喵喵？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慕容冲有些发蒙。他不过想讨几句安慰，为ฦ啥苻坚的打开方式总是这样特别？且苻坚不就是皇帝ຓ吗？难不成他记错名了？
“陛下今是苻坚，今后或为他人。但苻坚只能是苻坚。”
慕容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他期待的感情，可有人告诉他永不辜负他，终究是个慰藉，至少还有人稀罕他！
——然而，苻坚只能是苻坚，却不止是苻坚。承诺之所以美，只因为它从不曾被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