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余晖，在他的眸中ณ渐渐黯淡，而后碎裂。飞花溅玉一般四散开来，安祥一如入眠。
“是。”武承嗣得到我的答复，心满意足地去远了。
“……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ใ所不容……”
“雨停了，”李治虚弱地笑了，伸手似想来抚我的脸颊，他最后的声音随着垂下的手而归于寂然，“那时候，我想……”
我不语，只望着他，他亦不言，静默的对峙。
殿中只剩ທ我们二人，晦暗光线，香气袅袅，散漫的烟霭，遮天蔽日，如蛰伏的蝙蝠扑面而来。
我双眼稍稍瞥了下他奉上的纸疏，上头所列名单与我所料十分相近，却也有几个令我意外的名字。
我轻声唤道：“弘儿，太平今日出嫁，做为兄长，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么？”
“为李唐王室代万民祈求静美安好？恐怕她们是在为ฦ她们母亲的过错而接受惩罚吧？天下人都知道她们是萧淑妃与王皇后的女儿。您恨萧淑妃与王皇后，一直恨着，仇恨是您唯一的动力。”李弘语调森然，“只是，逝者已矣，母后您与她们上辈的恩怨纠葛，实不该再延续无辜。天大的罪过已该随着王皇后她们的逝去而烟消云散。而她们是我的姊姊，她们身上亦流着李室的血液，不该有此劫数。红颜薄命，便是如此吧。”
蛰伏了多个ฐ雪天，今日终于稍稍放晴，日光斜ฒ照ั，薄雪铺地，梅枝婆娑，却不见花影。
“太平！”我轻呼一声，再也顾不上皇后威仪，飞奔下高台，向场中ณ跑去。
如今，我果然等到了与此玉的温润相守。
此次朝中ณ不少大臣对我前来主持封禅大典颇有微词，认为女子祭天与礼制不和。而后我上奏，将朝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赐爵，四品以下的官员加阶，如此一来，成百上千的官员便得了我的恩惠，他们除了对我感恩戴德，哪里还记得什么礼制。
“是。”香桂怯怯地望了望我，见我神情无异，这才又念起来，“房州五郡近闻有突厥流寇出没，烧杀抢掠，当地州府应接不暇，边境一时人心惶惶……”
果然是……
“这不可能ม……”李治刹้那间满脸阴云，他森然走近王伏胜，咄咄逼人地问，“王伏胜，你说！”
我想怒斥他，大胆，你竟如此轻浮，敢羞辱皇后！只是他冰冷如铁的手指传来的轻颤却使我无言，我犹豫起来，想奋力甩开他，身子却一动不动。
纵使波澜暗涌，明枪暗箭，但此刻๑，仍是云淡风轻，太平盛世。
御医身躯又是一抖，提高声量说道：“陛下双目浑浊晦暗，印堂紫，面色青白，是因阳气过耗、伤了元气所致！”
“恩……”我接过狄仁杰的奏书，细细看着。
“不必多礼ึ。”我轻扶起她，心中暗叹，自是年轻好，芳华正茂，令人称羡，“一段时日不见，兰儿出落得愈动人了。”
我已微醉，浅抿一口便放下了，立即有宫女膝行上前，为ฦ我斟满半空的金樽。
“娘娘太心急了。”狄仁杰也敛去笑意，他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停顿片刻๑，才静静说道，“我先前便说过，凡事太近，缘份必尽。”
“宫阙之内，宫门紧锁，仅凭一纸奏书，又如何能知民间疾苦？”我轻松自如地笑道，“陛下贵为天子，自是不能ม微服而出，那便由á我这个ฐ皇后为他看一看这万里河山吧。”
“怀英，你知道么เ，我有一女，她与你一般年纪。”她似知晓我所思所想，轻轻打断我的话语，“数年前，因形势所迫，我只能与她分离，此生，怕再难相见……”
“我，我只是心绪烦躁，踏青散心而已……”我支吾答道。
她犹闭双目，在我的凝视中没有哀乐地躺着，似庸懒不肯起身，碧鲛轻纱曼拢，抚向她如清泉般流泻的九尺青丝。
狄仁杰？权善才？
“罪有连诛，没有什么无辜。褚ຘ遂良官爵被削，柳奭、韩瑗除名，于志宁免官。褚遂良的两ä个孩子彦甫、彦冲也一同流放爱州，可惜走到半路上即暴毙。褚遂良应当庆幸自己的早ຉ死，才不至于亲眼目睹子孙的凄惨结局。”我缓缓摇了摇头，神情里颇有遗憾ย之意，“以上三人皆被抄家，所有近亲不论男ç女老幼皆流岭南，男子为奴，女子为婢，同连坐被贬的官员长孙氏和柳氏共有十三人。本朝原有七位宰相：你、李勣、于志宁、褚遂良、来济、崔敦礼、韩瑗，如今除李勣与早逝的崔敦礼ึ外已๐或贬或杀，清除殆尽。”
“陛下终是怨我了，所以这几日都不愿见臣妾……”我幽幽道，踉跄着微退，心口细密的疼痛渐渐泛开，扩散至四肢百骸，“大姊，她这段日子侍侯得还好么？”
第一次，似乎是许久之ใ前的事了。那时，我正要入宫，他独立在我身后，不言不动，立于阴影中ณ，静如泥塑，似乎连呼吸都不再有。我静静站在他身前，将母亲的匕赠于他，就在我转身的刹那，他从后拥住我，他的体温细腻地熨ຖ烫着我的尖锐，他终于说了长久以来一直埋藏于心底的话：“我爱你……”
李义แ府被我的声响所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站立不稳，跌坐于地。
母亲的声音遥遥传来，宛如清风流转：“媚娘，从此，她便是你的姊姊了。”
我望着芍药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欲成大事，心不可不冷。皇后娘娘行动之快捷、处事之果断，朝野皆惊，令得人人震怖，已๐达到了杀人立威之效。杀一儆百，震慑了其他妃嫔。解决了潜在之ใ险，稳定了后宫。”清远带着玩味的神情，注视着我，“后宫之ใ主的权威，至此牢不可破地建立起来。此时的皇后娘娘，内宫外朝眼线遍布，任何风吹草动尽在掌握之ใ中，君恩如海ร加之雷厉手段，从此无人再敢与您争宠，也无人再敢说您半句不是，您的长子也顺ิ利地登上太子之位，此次，您可说是大获全胜。”
“是啊，弘儿不哭的。”弘儿随即破涕为笑，他笑时露出左脸颊上的那个酒窝，愈玉雪可爱，他挺起胸膛，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不哭，以后也绝不会让母后哭。”
主ว持见我忽提起往事，吓得全身抖颤，随即跪伏于地：“这一切都托福于菩萨保佑，以及皇后娘娘的庇护！感业寺能扶持过娘娘，也算是修来的洪福！”
浓重的麒麟香的终于散去，不再沉闷。我缓缓睁眼，意识仍是有些朦胧，恍惚中也顾不上行礼，只迷糊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腹部日益隆起，我的行动也愈不便，只得终日半卧于榻上，不敢妄动。
“信手之作？贞观八年，剑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将你荐举给朝廷，很快诏下，你便补为门下省典仪。先帝ຓ召见你，想一试你的才学深浅，，令你当场以‘咏乌’为题，赋诗一。”清香浮动，茶色冷冽，我晃了下手中的茶盅，漫不经心地道，“先帝ຓ题目方出，你脱口吟道：‘日里扬朝彩，琴中ณ闻夜啼。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先帝听后倍感满意，称赞你的文采，当场授予你监察御史，并侍当时晋王。而后晋王为太子，你旋被授为太子舍人、崇贤馆直学士。”
我们相对无言，阴风阵阵入帐，卷过一些轻尘往事。
“怒战！”马匹颠簸异常，我被他裹在黑色斗篷中ณ，挣扎着高唤一声。而他在暴风骤雨中，驾御着骏马，不一语，迅疾而沉默。大雨滂沱，乱军中无人留แ意我们这一骑飞驹，只见他黑飘拂、刀刻๑般的轮廓，显得那般从容镇静、信心十足。
“陛……”我疑惑地上前，还未出声，李治却忽然掀翻那叠奏书，暴怒地砸毁四周一切物品。伴随着物品坠地碎裂的巨大声响，李治厉声叫道：“他们都看轻朕！他们都看轻朕！”
不等林锦回答完，房门已被猛然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我便装做才听到响动，睡眼朦胧地撑起身来，长铺了满枕。锦被轻轻滑下，露出我光裸的肩膀与手臂。烛火摇晃中，我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李治。
“朕是天子，莫非连决定这事的权力都没有么？皇后杀了朕最疼爱的小公主ว，如此歹毒的女人，怎可母仪天下？！”李治的脸色略微沉了沉，“朕意已决，绝不更改！”
可惜，我早已๐无心……
我方แ才下榻，便随即吩咐林锦：“快，立刻๑到大殿请陛下过来！就说皇后娘娘要杀我！”
后殿长廓下，静溢无声，竟没有一个宫人守夜，松木的清香淡淡弥漫，月光映照着皑皑白雪，呵气成霜。
“说也奇怪，弘儿性子孤僻，从不喜给人抱。若有人硬生生地将他抱在怀里了，他耍起性子来，又抓又挠又咬，令人头疼。”大姊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微微蹙眉，“我虽照ั顾他起居饮食，他有时都不愿让我亲近。但每次抱他来见你，他都十分乖顺听话，总喜欢粘着你，不吵不闹。”
我头也不抬，只答道：“我说过了，这是今早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来院中探视我时，赏赐于我的。”
大喜？我垂目黯然，我依然是我，仍是摆脱不了这虚弱的命运。
我握着李治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几乎疑ທ心是自己้听错了。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怔忡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他的怀抱宽广如海……
“小主ว人，阿真他……”福嫂飞快地望了我一眼，见我并无不悦之ใ色，才又说道，“其实，他会如此对你，是有难言之ใ隐的……”
我院中所有的内侍与宫女都惊醒了，一个ฐ个惶恐地跑进屋来，在我眼前跪成一排。
“啊！”下一刻，萧淑妃便毫无防备地踏到前方的油渍，她骇得花容失色，惊叫起来，顿时失了重心，侧身向我倒了过来。
案旁一只檀木小几上，数个细瓷碟盏中盛着早已没了热气的白粥素菜。
不知从何时起，陛下便过起了清简若苦荼的生活，繁华靡丽的空虚瞬时被她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