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说得很仔细，蘅言不去打扰她,只偶尔瞧她眼色，递上一杯茶。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越发的惶然起来：“小崔去建章宫请你们万岁爷的意思了，这怎的还没回来？”
皇帝说也是：“昔年曾在先帝爷的书房里瞧过一纸丹青，那上面儿是位醉酒美人，因兰渊有次将墨洒在了美人面上，倒是瞧不出来那是谁的画像。不过么เ，”皇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๘，搁下了手中笔，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半晌儿，蘅言都被他瞧得发毛了，他才说道：“你觉得冷，是么？”
“哪儿需要主子娘娘赏你堕胎药,ไ要是真不想要这个ฐ孩子，随便走到哪儿摔一跤不就成了？”蘅言到绛珠殿外的时候,ไ正巧听见秦姮妩那句话，便出言讥笑她：“可见心里面儿还是想要这个孩子，要不依你的聪明，还能让他留到万岁爷知道？”
蘅言“哼”了一声，翻腾了下僵硬的身子，面对着他，瞧他一脸欲求不满的笑，就生气：“哪儿有这样折腾人的？昨儿晚上，你都……你都折腾我多少回了？这天才蒙蒙亮，又开始了。你都不顾忌着点儿我的身体。你瞧瞧，”她伸出一段细白的小胳膊让皇帝瞧：“这青青红红的，全是你弄的，你让我怎么见人嘛！”
蘅言赶紧摇头：“奴婢不是不相信万岁爷，只是对自己太没自信，对未来没什么憧憬ä罢了。万岁爷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坐拥万里河山，身边儿又有娇艳美人——可奴婢有的，不过是这条命，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宫去的夙愿。奴婢实在是惶恐，不敢承受万岁爷的盛宠。”
春闱科考阅卷已๐经结束，殿试也进行的差不多了，京中无大事儿，皇帝有意让太子代他前往南边儿走一趟。南边儿近来闹事儿的忒为频๗繁，再不往那儿走一趟，可真是被那群反邺复梁的逆贼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她背后搞的鬼？！
蘅言不恼也不怒，又肃了一肃，笑道：“主子娘娘言之ใ有理。张六福得赏万岁爷跟前儿的司衾姑姑，却没那福气等到洞房花烛夜就一命呜呼了，实在是有点儿点儿背。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过‘冥婚’这个说法，赶明奴婢回禀了万岁爷，将司衾姑姑的画像烧给张谙达，没的谙达一个人儿在地下寂得慌。”
圣元帝是一代开国雄主ว，向来自诩千古第一人，怎么会对一个不知道哪朝的长公主颇为敬重呢？
玉莹吐吐舌头，不敢再接话，见主仆俩都出了朝阳宫了，这才问道：“小主可是要回绛珠殿了？”
常满寿何等聪明的奴才！蘅言这么一说，他立马就琢磨透了，忙笑道：“还是咱言姑娘对主子爷上心。”
太皇太后瞧着那兄弟俩，哥哥平心静气的喝茶，自有一股子帝王气儿，弟弟却是痛心疾首急头急脑的拉着那ว萧朝歌问话，活像是遭负心人遗弃的可怜人儿。这怎么瞧，都不像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嘛！
皇帝瞧着她这神色和语气，怎么好像等他说这话等了颇久？皇帝皱眉问她：“合着将才你说那ว么เ多，就是为了设套让朕承诺你一句话？”
她压低了声音的问常满寿：“谙达，那萧朝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僵硬着身子，眯着眼去瞧她。见她木木的神色，平静无波的眼睛，无悲无喜。一霎儿间不安和恐惧铺天盖地的袭上心头，来势汹汹，击得皇帝连连后退几步。她就如此不喜欢么？宫宴之ใ上，堂堂天子丢下一众皇亲国戚，借故离开，不过是为ฦ了能早ຉ瞧上她一眼，到了她这儿呢，她不但不知道感激，竟还口口声声要回掖庭？呵！宁愿回到เ那种腌臜地儿受人挤兑也不愿留แ在他身边么เ！
蘅言提着万岁爷赏给她的药到掖庭的时候，局子里冷冷清清的。曲折的回廊掩映在虬髯干枯的梅枝下，瞧着别ี提有多瘆人了。从前住在这儿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今离了这里，再一回来，才觉得这下等宫女住的地儿，当真不是人住的地儿！
常满寿被宝亲王踢了一脚，伤的不轻，皇帝准他去歇着去了，眼下常满寿的徒弟赵牧正在御前伺候。见蘅言过来，忙递上两ä把伞，恭声笑道：“言姑姑可算是来了，万岁爷就等着言姑姑伺候着去寿康宫呢。”
皇帝的目光刹然变得有些飘忽了。他悄步走到拔步床前，四下里瞧了瞧，见那瓶子紫玉膏还在远处，就顺手拿起，挖了豆子大的一块而，抹在她手臂上的勒痕处。
蘅言抬了抬眼皮子，以示不屑：“万岁爷不过从前不喜欢你，但起码不厌烦你，你自己琢磨琢磨让他喜欢上你不就结了？多大点事儿呀，你从前不是那种但凡看中的一定要弄到手么？怎么现在反倒是犹豫了——”
“可是——可是奴婢只是个奴婢，不是宫女子也不是皇上的嫔妾啊——”她殊死抵抗，丝毫不领情，“奴婢还想着以后出了宫找个好人家嫁了……”
太皇太后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这要是在慎刑司里出了点儿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急得没法子，唠叨着让皇帝差ๆ人去瞧瞧：“哀家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皇帝，要不你再派人去瞧瞧？”
常满寿忙道：“卯时末的时候，主子娘娘就带人到了体顺ิ堂。”
这丫头胆儿子真是越发大了，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假传圣旨，这事儿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可不得立马将她交到慎刑司去！
秦姮妩出来后，并未急着离去，而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子呆，瞧着卑顺的蘅言，勾了勾唇，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艳羡，说道：“常满寿，你先进去伺候万岁爷，我有话同她说。”
蘅言打了个冷战，心道不是您老人家自己个说的么，感情蒙我呢！这不黑心肝儿么？真缺德！
看看这话说的多熨ຖ帖，多周全。
蘅言被太皇太后罚跪祠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常满寿耳朵里了，常满寿毫不犹豫的进了皇帝ຓ正批折子的含章殿，瞧皇帝正端着碗茶沉思，忙走了进去，箭袖甩得哗啦啦的响，声音洪亮的向皇帝禀道：“回万岁爷，寿康宫里出事儿了。”
蘅言酸得牙根子都要倒了，皇帝仆从还不多……呵呵！
“闭嘴！”皇帝低声喝止她，顿了顿，又冷冷吩咐：“过来。”
“老祖宗不用担心，”素满笑盈盈的扶着她坐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蘅言在偏殿等着敬茶呢，这不，”她拿眼神朝中间儿跪着的俩人瞄了瞄：“瞧见这架势，她可不敢贸然进来。”
“说罢，”太皇太后很是大方：“要真怪罪你，你这脑袋不知道掉多少回了。”
皇后起初瞧见这姑娘，觉得为人容易拿捏，今儿听着这么一席话，心里头也亮堂了。合着这姑娘比那秦姮ย妩还要有几分脑子，以后若是让她们姐儿俩联起手来，万岁爷又还年轻着呢，要是他日再生下儿子，那太子的位子……不成，自己前些时候是被那萧朝歌气昏了脑袋，才浑浑噩噩答应了秦姮妩的点子。如今细细想来，万岁爷对那萧朝歌贴心贴肺的喜欢着，这秦蘅言真有本事将万岁爷的心拉回来，那以后万岁爷的心可不就在她身上了？瞧瞧太皇太后，多么เ精明的老
他端起来屏息喝了一口，强忍着反胃咽了下去——有点奇怪，竟然不甜？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蘅言跟着素满姑姑到了寿康殿的时候，恰恰阖宫下钥，远处甩鞭声响过，各宫上夜的宫女们就在姑姑们的带领下匆匆就位。蘅言跟着素满到เ了寿康殿东暖阁外，等着司浴的姑姑伺候老主ว子沐浴ภ后，蘅言再敬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就可以去歇着了。晚上在太皇太后寝殿里值夜没她什么事，她可以安心的去耳房歇着，等到明早太皇太后醒的时候，奉上一杯暖胃的金丝红枣茶，然后等太皇太后用过早ຉ饭一个半时辰后，再奉上奶茶，等午膳一个ฐ半时辰后再奉上花草茶，除了早
这也是为什么先帝ຓ爷去了，孝庄太后也随夫君去了的原因。
在座的，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就只有皇后和董贵妃了。她俩一听皇帝说这话，立马吓白了一张脸，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澜珽！”太皇太后赫然站了起来，指着他大骂：“你是要违逆自己的祖母了？”
“老祖宗，”皇帝亲自扶了太皇太后坐下：“孙儿怎会违逆祖母？可是老祖宗，孙儿不仅是您的孙儿，更是大邺的皇帝ຓ，老祖宗做事儿的时候，也得为孙儿想想。”
“可……”
“老祖宗，孙儿不是皇考，小言也不会是覃氏——”见太皇太后神色有所松动，皇帝便轻笑道：“那天老祖宗不还说认下这个孙媳了么，今儿个是怎么了，如此大动肝火？”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正一脸惊异和愤怒的皇后，又瞧了一眼平静如初的蘅言，无声叹息。
“罢了，哀家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哀家不想管，也管不了了。皇帝ຓ，你做事儿历来都有分寸，这次，哀家也希望你能掌握好分寸。小言是个ฐ好孩子，可温慧，虽是木讷了点儿，但她心眼儿也不坏。你既不愿负了言丫头，那也不可负了温慧。”
皇帝面露迟疑。
太皇太后面露失望之色，“罢了，就当哀家什么都没说。”
皇帝ຓ脸色微变。
太皇太后是个倔脾气的老太太，但凡是她认定的事儿，就绝没有撒手不管的。一旦她说不想管，那便是要下狠手了。
“老祖宗……”皇帝软了声求她。
太皇太后冷哼道：“皇帝呀，你说的对，你是这大邺的皇帝，说一不二的执掌天下万民生杀予夺的君主ว，哀家算什么？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婆而已，看似荣耀，可不过是仰仗着皇帝鼻息而活，哪儿能对皇帝指手画脚？”
这话说的可真是不像话。
皇帝想要争辩，蘅言却已经屈膝跪了下来：“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老祖宗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好了，万不可同万岁爷生分了。“她俯身叩头，无奈的求太皇太后：”奴婢愿意离开皇宫，愿意离开万岁爷，只求老祖宗别怪罪万岁爷了。”
皇帝似是痴了，听了这话，只呆呆的望着她，眼底微光闪动，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皇后同一众宫妃放宽了心。
太皇太后倒是有些心酸的笑了：“这孩子——”
皇帝起身到เ了她跟前。
蘅言低着头，瞧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能瞧见眼前玄青长袍上的双龙戏珠图案，颤颤巍ณ巍的在她眼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