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弟弟向一直试探对自己微笑的男人咧嘴一笑，旋即将视线落回我处，小声问道：“这是谁？我没听说姓周的还有个弟弟啊！”
小老板见我脸色不对，将银子塞过来就跑了。周玉庭未敢走远，站在门口等待我下一步指示ิ。
“刚才的事别告诉你娘，好吗？”我走近，用只有两ä个人听到的音量。
按平时我一定要他自己洗，但这次不行，周管家在看呢！
我张着嘴等待他下一步指示，舌头已经麻木，只有在接触空气时才略有所缓。
“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发誓要十天不说话。结果才到เ第三天就坚持不住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本想故意吊吊周玉庭胃口，谁知连周卫舫的好奇心都被我勾了出来。两人表面上专心对付碗里的粥，其实注意力全在我这边。
“啊！没、没有……”
我仰头又灌下一大碗凉水，给快冒烟的嗓子降温，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手正放在贴近心口的地方，压抑着下面剧烈的起伏。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就像在家乡的枣树下，被他微笑着凝视一样。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经过我的耐心培养，周玉庭的卫生意识终于逐渐成形，以后若是善加引导，说不定他会变得更聪明。
胖夫人似乎ๆ被他的举ะ动吓到，高举的手臂开始颤抖，方แ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全无。她就这样愣了半天，才终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翻掌向周玉庭打去。
于是，我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进了屋，但这并不代表我放松警惕。
家里穷，我很小便开始帮忙料理家事。爹和娘经常到田里干活，无暇顾ุ及儿女，说弟弟是我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到เ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会儿一过晌午，我便抱了他在院子里晒太阳分橘子吃，他一口我一口。弟弟总是抱怨橘子太小，是因为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他。每次我喂他一瓣，就会偷偷往自己嘴里塞进两瓣，他吃到的当然少喽！
“姐姐！”
为什么是我？为ฦ什么我这么เ不幸？难道当初我不该认命，应该跟着虎子哥远走天涯吗？
不要以为我穷就没见过世面，富人家的房子我还是进去过的，虽然只是到เ雇主家给娘送送换洗衣物。那家人没周家有钱，但他们的房子也绝对比现在这个好上许多。
如今，镇上的居民已经将该二者划为等号，若此时有报纸杂志，相信他每天都会抢占八卦版娱乐่头条。人们乐于谈论他和他的种种“恶行”，并能主动筛选出适合自身的娱乐่因子。久而久之，探讨“与周玉庭有关的事”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大消遣，而周玉庭本人，也逐渐演变为祥福镇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谁叫她贪财呢！这都是报应，周少爷变傻也是报应！那ว年他铁了心往河里跳，拉都拉不回来。普通人落水呛两口很平常，唯独他，一下就傻了。”
“你还敢说？！就不怕他哪天突然变好了找你报复？”
“呃……那么多年了，要好早好了嘛！你可别ี吓我，当年吴胖子被整得面目全非，害我现在想起来都会做恶梦！还有王老头，种橘子那个，听说也被欺负得很惨！”
“王老头？你是说王伯吧！可我倒经常听他夸赞——”
“嘘！”
不远处两ä个妇人在嚼舌，眼尖的那个见我过来立刻๑收了声。
人言可畏啊！我想起当初小五的遭遇，不敢轻信传言，只觉得这里的人说话离谱又夸张。弟弟更是毫无头绪，一脸茫然。
绕过她们就是当铺。以前我很少去那种地方，家里也没值钱东西可卖，通常都是在市场跟人换些必需品勉强维持生活。这些首饰还是出嫁前置办的，因为娘说去大户人家不能太没面子，多少要带点嫁妆。
当铺的柜台很高，我欠起脚尖才能看到柜面。朝奉端坐着，只略๓微扫了眼我带来的东西，便头也不抬地道：
“二两ä。”
我蹙眉，想那些东西虽然不值钱，却也不该这么贱价，于是指了指旁边的夜壶，请他重新估价。谁知朝奉点头，示意我二两是早已将它算在内的价格。
“这……太少了，能不能再加点？”我紧ู张得口齿不清，汗珠从额头上沁出来。
“说实话啊夫人，这些东西没有哪个当铺愿意收，我是念您不易，嫁个ฐ傻相公。您也别为难我了，就这么着行吗？”朝奉拭了拭额角的汗，似乎比我还紧张。
望着柜面上的东西，我一狠心，把发髻上那支桃木簪摘了下来。
“再、再加上这个呢？”见朝奉估价的样子，我心里忽然有些不舍，“您仔细看看，这簪子至少值一两ä吧？”
“十文。不能再加了，当不当您考虑清楚。”
二两十文钱，是我和周玉庭的全部家当，都给了弟弟，不知我们将来吃什么。将来？我们还会有将来吗？
“这簪子……请帮我多留些时日，只要一有钱，我就会把它赎回去！”
对于我的请求，朝奉不置可否，边叹气边低头整理东西，“实不相瞒，几乎ๆ每个来这儿的人都说过这句话，我见得多了，唉。”
出了当铺，眼看一大包东西只换了那么เ少的钱，我心中不免凄凉，可见弟弟充满希望的眼睛，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我都知道了……”弟弟忽然拉起我的手，眼眶发红，“方แ才那两个妇人都告诉我了，周家人是骗子！对不起，爹的药费很难凑吧？都怨我，害你为难。”
他垂下头，嘴唇微微颤抖。我诧异，本想再瞒些时候，至少先瞒住家人，谁知……
“事已至此……还是爹的病要紧，你先拿着钱回去，我这边要交代一下。”
“还交代什么？！你跟我一起走！”弟弟抹了把脸，不顾ุ旁人地拉着我便走，“我不想把你留在这儿！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再也别回来了！”
拗不过，我走了几步才找到机会挣脱他的钳制，忙向后退了半分，怒道：“你再闹我可生气了！听话，我有我的安排，你先回去照顾爹！”
弟弟以为ฦ我发怒，行为有所收敛，叮嘱半天才不情愿地离开。
我并没生气，我也知道弟弟是为我好。但他还小，有些事并不清楚。周家骗婚没错，可周玉庭何罪之有？他是傻瓜不懂事，他是无辜的。我不愿看到他因我不辞而别，只能吃生枣的惨样，我不愿重蹈覆辙。
原本，我所设想的“交代一下”是件很简单的事，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晚饭时周卫舫还没回来，家里只剩我和周玉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似乎并未发现少了东西，兴高采烈地述说着后山寻宝的故事，我却始终无法融入那种愉快的氛围中。
将他落魄的家洗劫一空，拿走他当宝贝般埋起来的铜钱。虽然这些迟早要说，可我又于心不忍。
我沉头思忖，耳旁他率直的笑声此刻却显得异常聒噪，吵得我更加混乱ກ。
“周玉庭，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随着我所带来的严å肃气氛，周玉庭兴致勃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盯住我，慌乱得像只受了伤的兔子。望着他无辜地瞪大眼睛，我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