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深绘里说。
“你是说小小人吗？”天吾问。
包中ณ装着一条退了色的蓝ณ浴巾，摊开一看，露出一把闪着黑光的金属制品。是一把袖珍自动手枪。他一言不地将手枪递给青豆。青豆也一声不响地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分量。远比看上去要轻。这么轻的东西竟能置人于死地。
“真奇怪。”
“也许可以这么说。”
“不过事情进展到半途时好像逐渐变味了。”天吾说，“就是说，小松原来制ๆ订的那个计划，老师您进行了修正，对不对?”
这天晚上有几个男ç人过来搭讪，青豆都看不上眼。一对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大学生走来邀请她，她嫌麻烦，连理都没理。对另一个目光不善的三十来岁的白领，她则ท说“我在这里等人”，冷淡地拒绝。年轻男子大多不合青豆的口味。他们咄咄逼人，自信十足，却话题贫乏，谈吐无味。而且在床上犹如饿虎扑食，根本不懂性爱的真正乐趣。稍有点倦意、头最好有点稀薄的中年男子，才是她的偏爱。还得不猥琐、感觉清爽。头形也得好看才行。但这样的男ç人不容易找到，必须ี有个妥协的空间。
总之，青豆精通十几种攻击睾丸的方法。还让学弟带上护具实验过。“青豆学姐的踢法，就算带着护具也疼得要命。您就饶了我吧。”他们叫苦不迭。如果需要，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洗练的技艺派上用场。要是有哪个蠢货想打我的主ว意，就让他好好地体验体验世界末日。她下了决心。让他好好见识见识天国的到来，直接送他去南半球，让他跟着袋鼠和小袋鼠们，劈头盖脸地浑身撒满死亡之灰。
青豆是她的本姓。父亲这方的祖父，出身福岛县，在那山中的小乡或小村，据说实际上有几个姓青豆的人。不过她还没有实际去过。青豆出生前，父亲就和老家断绝关系。母亲方面也一样。所以青豆从来没见过祖父母。她几乎没有旅๓行，不过偶尔有机会时，总会习惯地翻开饭店备用的电话簿，查查看有没有姓青豆的人。不过，在她所造访过的任何都市、任何乡镇，都从来没有见过姓青豆的人。每次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单独被丢入大海原裡的孤独漂流者一样。
杨纳切克于一九二六年创作这小型交响曲。开头部分的主ว题，本来是为了当一个运动会的开场鼓号曲而作的。青豆想像著一九二六年的捷克共和国。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好不容易才从哈布斯皇室长久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人们在咖啡厅喝著pilsen啤酒，製造著冷酷而现实的机关枪，品尝著造访中欧的短暂和平滋味。弗朗茨?卡夫卡于两年前怀才不遇地去世。不久后希特勒将从不知哪里出现，将这小巧美丽的国家转眼併吞，当时没有一个人料想得到เ。歷史对人类所显示的最重要命题可能ม是“未来的事，当时谁也料不到”。青豆一面听著音乐，一面想像吹过波西米亚平原悠閒的风，一面寻思著歷史的种种。
“到了猫城就知道了。”
那位美丽ษ的少女说，然后啜了一口白葡萄酒，耳朵依旧暴露无遗。
第23章青豆·请让老虎为ฦ您的车加油
早ຉ晨六点，青豆醒来了。这是个美丽而晴朗的早晨。用电å咖啡壶煮咖啡，烤吐司，吃了。还煮ุ了只鸡蛋。看电视新า闻，确认仍然没有报道“先驱”领ๆ袖死亡的消息。没有向警察通报，也没有向世人公布，他们也许偷偷地将尸骸处理了。这么เ做也没关系，算不了什么大事。
死掉的人再怎么处理，也只是死人罢了。终究不可能复活。
八点钟冲了个澡，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仔细梳头，淡淡地涂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口红。套上连裤袜，穿上挂在壁橱里的丝质衬衣，又穿上那套时尚的“岛田顺子”西服。摇摆扭动了几次身躯，让装ณ有胸垫和钢条的胸ถ罩贴合身体，一边想：要是乳房再大一点就好了。同样的念头，迄今为止至少站在镜子前想过七万两千次。不过没关系。不管思考什么、思考几遍，这反正是我的自由á。就算已经有七万两千次，又有何不可？至少我活在世上的时候，总得我行我素，愿意想什么就想什么，愿意何时想就何时想，愿意想几遍就想几遍，不管别人怎么说！然后，她穿上了查尔斯·卓丹ล高跟鞋。
青豆站在门口等身大的穿衣镜前，确认这身装扮无懈可击。她对着镜子微微耸起一边肩膀，心想，这模样是不是有点像《天罗地网》里的费·唐娜薇？她在这部电影中扮演一位冷酷的保险公司调查员，像一把冰冷的快刀。冷静而性感，与正式的西装很相配。当然青豆长得并不像唐娜薇，但气质有些相似。至少是不无相似之处。那是一流专家才会散的特别的气质。何况挎包里还藏着一把又硬又冷的自动手枪。
她戴上小巧的雷朋太阳镜，走出房间。随即走进公寓对面的儿童公园，站在昨夜天吾坐过的滑梯前，在脑中再现当时的情景。大约十二个ฐ小时前，真实的天吾曾经就在这里——与我所在之处仅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แ。他一个人静静坐在这里，久久地仰望月亮。和她所望的相同的两个月亮。
能这样与天吾相逢，在青豆看来几乎是奇迹。这也是一种启示。是某种东西将天吾带到了她面前。而且这件事似乎大大改变了她身体的构成。从早晨醒来开始，青豆就一直感到เ浑身嘎嘎作响。他在我的面前出现，又离去了。我没能和他交谈，也没能ม触摸他的肌肤。但就在那短暂的时间内，他改变了我身上许多东西。就像用勺子搅拌可可一样，他狠狠地搅拌了我的心灵、我的肉体，直至内脏ู，直至子宫。
青豆在那里伫立了大概五分钟，一只手放在滑梯扶手上，轻轻地皱眉，用高跟鞋细细的后跟踢着地面。确认心灵与肉体被搅拌的情况，体味那感觉。然后下了决心，走到大街上，叫了出租车。
“先去用贺，再去都高三号线池尻出口前。”她告诉司机。
理所当然，司机不知所措。
“这位客人，您最后到底是要去哪儿？”他问，那声音说起来属于无忧无虑那种。
“池尻出口。暂时是这样。”
“要是那ว样，从这里直接去池尻，要近得多呢。如果从用贺走，您这个圈子兜得就大啦。再加上早ຉ上这个时间段，三号线上行道肯定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法动弹。这肯定不会错，就像今天是星期三一样正确。”
“堵车也没关系。不管今天是星期四还是星期五，就算是天皇诞辰也没关系。反正请你从用贺上都高。时间有的是。”
司机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瘦削，白皙，细长脸。
看上去像小心谨慎的食草动物。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一样，下颚向前突出。他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青豆的面孔，试图从表情上读出来：背后的家伙，只是个大咧咧的傻瓜昵，还是个怀着复杂隐情的普通人。但这种事不能简单地看明白，尤其是只凭一块小小后视镜的话。
青豆从挎包里摸出钱包，取出一张看上去像刚印好的崭新า的一万元纸币，递到เ司机鼻子前。
“不要找零。也不要收据。”青豆简洁地说，“所以请你不必多说，就照ั我说的做好了。先开到用贺，从那ว里开上都高，到池尻去。
就算堵车，这点钱也该够了吧。”
“当然足够了。”司机依然满腹狐疑，说，“不过这位客人，您难道是和‘高’1有什么过节？”
青豆把那张万元纸币像飘带一样摇晃着。“要是你不去，我就下去叫别的出租车。去还是不去，请你早ຉ点决定，”
大概ฐ有十秒钟，司机皱起眉头望着那张万元纸币，然后下了决心接过去。对着光查看，确认是真币之后，放进了工ื作用的皮包里。
“明白了。咱们走吧，高三号线。不过说真的，那ว车可堵得让人心烦。而且用贺和池尻之ใ间没有出口，还没有公共厕所。所以，如1都高公路的简称。
果您想上厕所，请现在先去吧。”
“没问题。请你现在就开车吧。”
司机从住宅区弯曲的道路穿出去，开上了环状八号线，沿着这条拥堵的道路驶向用贺。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司机始终在听收音机里的新闻节目。青豆则沉湎于自己้的思绪。快到高人口时，司机拧小了收音机的音量，问青豆：
“这话我也许问得多余——这位客人，您是做什么特殊工作的吗？”
“保险公司调查员。”青豆毫不迟疑地答道。
“保险公司调查员。”司机仿佛在品味从未吃过的菜肴，在嘴巴里谨慎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正在做保险金诈骗案的取证工作。”青豆说。
“哦。”司机钦佩地说，“那个保险金诈骗和高三号线是有什么关系？”
“有。”
“简直像那部电影一样。”
“哪部电å影？”
“从前的老片子。史蒂夫·麦奎恩演的。呃，名字我忘掉了。”
“《天罗地网》。”青豆说。
“对对对，就是它。费·唐娜薇演的保险公司调查员，失窃保险的专家。那个麦奎恩是个ฐ富豪，他犯罪是出于业余爱好。这部ຖ电影很好看。我是念高中时看的，很喜欢里面的音乐่。精彩得很。”
“米歇尔·雷格兰1。”
司机轻声哼唱了起的四小节，随后将目光投向后视镜，再次仔1mi9d，法国作曲家、钢琴家、电影演员、导演。
细观察青豆映在那里的面孔。
“这位客人，您还别说，您的气质真有点像当年的费·唐娜薇。”
“谢谢你。”青豆说。为了掩饰浮ด上嘴角的微笑，多少得费点劲。
都高公路三号线上行车道果然像司机预言的那样，拥挤之ใ极。
从人口开上去，行驶了还不到一百米，就开始堵车。堵得如此完美，让人简直想把它收进堵车样本集里。然而，这恰恰是青豆的希望。相同的服装、相同的道路、相同的拥堵。出租车的收音机没有播放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这一点令人遗憾ย。车内音响的音质不如丰田皇冠皇家沙龙的高档，这也令人遗憾。不过，人不该想要得太多。
出租车被夹在卡车中间，慢吞吞地向前爬行。久ื久ื地停止不动，然后像忽然想起来了，又往前挪动一点。旁边车道上冷冻卡车的年轻司机，趁着停车一直在起劲地看漫画。坐在奶油色丰田花冠maທrkⅡ里的中年夫妇，满脸不高兴地看着前方，彼此一句话也不说。大概ฐ是无话可说吧。可能就是说了什么เ才变成这样。青豆深深靠在坐椅上沉思，出租车司机则ท听着广播。
好不容易开到了竖着“驹泽”标牌的地方แ，像蜗牛爬行般驶向三轩茶屋。青豆不时抬起脸，眺望窗外的风景。这可是最后一次观看这座城市了，我将去遥远的地方。尽管这样想着，却怎么เ也生不出怜爱东京这座城市的情感。高公路沿线的建筑，座座都丑陋不堪，被汽车废气染上一层薄薄的黑色，到处竖着花哨的广告牌。看着这种景象，便觉得心情郁闷。人们为什么เ一定要建造出如此令人郁闷的地方？我并不要求世界每一个角落都美丽悦目，但也不必一定要弄得如此丑陋呀。
终于，一个ฐ眼熟的场所总算进入了青豆的视野。就是当时那个走下出租车的地方。那ว位似乎有难言之隐的中年司机，告诉青豆那儿有个避难阶梯。公路前方可以看见埃索石油的巨เ大广告牌，一只老虎满面笑容，手握着加油管。和当时是同一块广告牌。
请让老虎为ฦ您的车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