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揉了揉脑袋：“喝了些，不妨事。”
小九登时欢呼了一声，便要去接。先拿了一盏递给小十，又撇开了太监，亲自用双手捧了，故作姿态地递到了他家八哥面前，丹ล凤眼一挑一挑，就若有似无地对着雍正爷示ิ威：“八哥你方才喝了酒，正上头，吃这个压压暑气。”
其实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这位亲母算得上是个能ม忍耐，亦心思灵巧之人，否则不会在短短五年从宫女登上妃位，而且上辈子里十几年持续受宠。只不知是不是他们娘俩儿八字不合，但凡见面必定呛声，看到对方แ也能大脑冲动，再不复以往冷静藏拙。加之ใ她与佟额娘应当是早有不睦，这才冲动之下剑走偏锋……
雍正爷倒在自己阿哥所的床铺上，深深叹气了。早应该反应过来的，其实佟皇后之ใ所以十年无子嗣，并非五年前诞下公主时伤了元气，而估计一如当年自己对待年氏那般——虽然情感不错，但是母族家大业大，难道还真能让他们生出“继承人”顶ะ替了大清江山？
胤禩颇觉着好笑，便颠了颠怀中ณ的小胖猪，逗他：“你四哥喜欢弟弟，你抢不过他的。”
他正想得出神，神思中五分讽刺、四重快意、一点疼惜。胤祥却还是稚童心思，伸出了短短肥肥的手指就差点一指头冲着福禵戳过去！
“去，给十三阿哥取些糕点来！”
简直是天生就能ม将人心算无遗漏，亏他还揣摩着胤禩年幼并无甚心机。
而空气一时静谧，莫约过了分分钟็，才听闻那ว孩童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回终究是压下了满腔的愤懑แ，言语间的小大人语调却平白叫人心口酸。
“郝进，你方才分明也看见了。”这次听清楚了，确实是记忆中的那ว个声音，还带着稚童的软糯，只是尚不能似几十年后斡ท旋๙朝堂那般隐藏心绪。
玲珑小桥跨九折清溪，圆石曲径接天阶之ใ路。涧中清流激湍，乱红泻雪；枝头芳霭掩映，疏木如画ฑ。再行数步地势渐高，屋檐鹊起插空飞楼。雕栏画栋皆在山坳之间，萦纡琳宫尽影云雾身后。真是好一番๘奇幻嶙峋……
然而一阵清风拂面过后，影影绰绰的雾气里竟隐现出芳木青枝来……
而正说到เ这时，苏培盛却进来通报：“太子爷毓庆宫有请，请四阿哥过去用晚膳。”
自从雍正爷明里暗里几记表示过自己无心皇位亦无心归降大千岁党以后，太子明显消停了，最近大概是看他分别同胤禩、胤禟、胤俄、胤祥这几个小的走得颇近，而又都养在不同的母妃身边，并不只与大哥那伙人亲厚，才放下心来。今儿走这样一遭，恐怕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试探吧？
雍正爷心如电转，将所有情况都过了一遍，而眼见着对面的胤禩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扫向自己，便心道是个机会！就对着苏培盛引进来的太监点点头：“成不巧ู了，佟妃母今个ฐ儿邀我去用晚膳，怕不能应承太子哥哥的邀约了，还烦请公公多多体谅，替我在殿下面前美言两句。”而这时候不用他再多说，苏培盛已然掏出了一角银子塞了过去。
雍正爷却没有再顾及那边的情况，只扭头专心致志地给弟弟们讲数学，眼睛余光悄悄地瞥了瞥胤禩——旁得人不晓得，他和胤禩可是晚上约好习字的。
而等到太子那边的公公转身走了，雍正爷便故意传了张起麟过来，附在他耳朵上说了几句，无非是通秉佟妃母晚上自己会过去探望，姿态却故意在胤禩面前摆了个十足十。
于是酉时时分，众弟弟们纷纷主ว动告辞，胤禩也并未做停留，只是为弟弟们挑开门帘时候，才若有似无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足够五十七岁的老鬼心头暗笑了。
晚间在佟贵妃处用了膳，虽然人是坐在那，雍正爷的心头却似总有万千小蚁在挠，挠得他分外痒痒，于是没耐久坐，只略点了一个ฐ时辰的卯，便起身告辞。
而走回乾东五所时，由于三所在南、二所在北，走至老八的院门口，雍正爷的脚步便不觉停下了。一并停下的还有心头的那窝蚂蚁，他怔了怔，又想迈步，蚂蚁便再度开始闹腾，闹得人直烦。雍正爷终于是耐不住了，抬脚๐就迈进了大门虚掩着的院中。
门口的李奇见是他，刚ธ要答应，就被雍正爷一记摆手挡了回去。屋内隐约传来了少年嬉闹的声音，他没着急进，只是踱着步走到附近。
原道是他没来，老九老十就钻了空子。
只听胤禟说：“八哥八哥，你这算学脑แ子也忒不灵光了！”
“小九是在影射八哥很笨？”
小九嘻嘻哈哈地似乎推了推小十。那ว边却有个声音□来：“八哥，你要是不笨，怎么算的和胤祥一个度？”居然连十三都被他拐来了？！
雍正爷平白多了些兴味，似乎那ว年冬至雪夜的和睦有回来了几许，心头不禁岿然，就听得里头的胤禩笑道：“莫要说你们八哥笨，且出个算学题考你们一考。”
小九素来是他家八哥的贴心小棉袄，一呼立应：“来就来！谁怕谁！”
胤禩便笑了，声音柔和悦耳。那ว样毫无芥蒂的笑声，才让雍正爷猛然惊觉，他们这般冷热不调忽亲忽疏的关系，竟纠结了约莫两载——他有多少时日没见着胤禩笑了？一时间他竟无法理清自己้的心态，便听着里头的胤禩出题了：
“且说我大清南边目今有海ร盗猖獗，有一次一起子五个海盗，得了一百个ฐ金锞子。他们按照从一到五的顺序依次提出方แ案，然后五人表决。只有过半数的方案才能被同意通过，否则就会被扔到海ร里喂鲨鱼。假设每一个海盗都是一样的聪明……”他说到这里似乎故意拉长了声音，雍正爷忍不住一笑，他都能想象的出胤禩彼时环视方才几个尥蹶子的弟弟的模样，“那么！请问诸位弟弟，一号海ร盗提出怎样分，才能让拿到最多的金锞子呢？”注5
底下三个小的立刻没了声音，过了好半晌，胤祥才诺诺地道：“一号海盗可以直接拿走全部的，然后把同伴统统都……”
雍正爷心里一颤。
那边胤禩就已经冷静而温和地反驳了：“众口铄金，何况群起而攻之ใ呢？”
小九冥思苦想，拉着小十一起嘀嘀ถ咕咕了好一会儿，才豪情万丈的说：“那要么เ一人二十个ฐ吧，不够爷再赏！”
好个仗义แ疏财的活菩萨，出手这么阔绰，明珠家里留下来的遗产必定丰厚！
那胤禩却笑了：“都不对，按照ั你们这么เ算，早被人扔海里喂鲨鱼了！要哥哥说，就依次照ั‘9๗7、o、1、o、2’这般分配。也就是说，一号海ร盗最多可以拿到97๕个金锞子。”
雍正一怔，他本也是想要知道答案的，却不料胤禩的这个如此的……别致。里面小孩子也传来唏嘘声，胤禩却抽来一张草稿，给他们细细分解一通，最后才结案陈词：“从五号往一号逆着推，自然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这看似残酷，却是最得用的。因事实上并非所有的人天分都相当，所以并不一定需要许以大利，亦不用施加重刑，只肖适时点拨、分而治之。以小点撬动大力，长此以往，自会算无遗策。”
雍正爷听罢楞于窗下，久久ื不语。不需要许以大利ำ，亦不需施ๅ加重刑，亦可以算无遗策？允禩，你这么小的时候，就已๐经悟到这样多么？
他突然就觉得，这个人，不需要懂ฦ什么算学，亦不需多少专长，只肖一样：对世事人心算无遗策，便值得被他征服。
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老八却总让他有一种收了他，才算服天下的错觉。
雍正爷没有再隐藏行踪，扣了门扉挑开帘ຈ就走进去了。里头一群小鬼见是四哥这么来了，纷纷一愣，反是小十反应最快，大大方方แ地唤了他一声，而胤禩的眼瞳中却明显划过了一丝游移与担忧，却也跟着应了，身后的小九十三随着答应。
他脸上敏感的表情到เ底没能ม逃过雍正爷的眼睛，而四爷居然也破天荒的想要开解：“八弟方才那ว件海盗的公案，四哥在外面听了一多半，只觉得词藻醒人，余香灌耳，甚是精辟。”
老四一笑，天地色变。于是房中一时间居然静谧到了诡异，唯有胤禩怔忡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才渐渐地放松了下去……
于是小九、小十、小十三显然不明白方แ才生了什么，却只见自家八哥莫名心情很好地招呼四哥快来坐，哥几个们正热闹着呢。而有了胤禩打圆场，还有什么เ是圈不回来的？祥和逗趣的氛围很快回到了几个哥子中间，大家谈天说地博古论今，倒也重新热络，只这样一闹，就闹到了戌时三刻。
眼瞅着小十三开始打哈欠，胤禩便招呼了外头伺候的嬷嬷赶紧带小主子回院子。而小九小十看看时候不早，便也依依不舍地都告辞了。
雍正爷近日看着小八很买账，心里头某根弦就总被拨动，本来他想用过晚膳就来教他习字，这一闹腾便虚耗过去，此刻๑意犹未尽，不想走又拉不下脸儿。而胤禩其实也正有此意，他们为了德嫔之ใ事嫌隙良久，最近寒冰初破，他也算明白了这位四哥堪称条理分明却情感欠奉，加上大阿哥与太子爷梗在中ณ间，早已对他消เ了脾气。想到了今儿午后四哥直接拒绝了太子爷的事情，便寻思莫非是为着草原上自己้同他一席话么？
心里说不感动那ว是假的，他本就多替人挂怀，此刻这般情常翻搅上来，怎也想着互通有无一番๘。“四哥随意坐，我再令他们续些水。”
而果不其然，待他回来时，就见到เ他这位四哥已๐下了软榻，走至他的书桌边上，伸手揭开镇纸下头的白宣，正低头端详着他下午回来才习的字。
胤禩立在原地，心头莫名地就有些惴惴。
雍正爷却是一愣：这字，朴实无华中ณ却兼纳乾ດ坤，徘徊俯仰间亦现铁ກ画银钩。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是进益的狠了。且他细细端详过去，皇父的架子，神似自己้的风骨，心头一颤，知道小八到เ底是用了自己้那年替他讨来的法帖，眼神里不觉带了些无法掩饰的高兴：“八弟若是再努努力，过几年可是要连四哥都比下去了。”
然而比他想象更多的投桃报李还在后头，待到他终于准备出门告辞之时，走至了门口，胤禩却忽地叫住了他。雍正爷诧异扭头，却看见胤禩微微靠着连通内室的博古架，说了一句：“四哥，其实今日的烦恼，用海盗分金的手法一试，说不准便没那样闹心了。”
嘿~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提点朕的处世为ฦ人？！
然而他到底从未接受过如此待遇，上辈子营谋已久之事，居然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头到เ底压不住地翻上一股受宠若惊，梗了脖子好半晌，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而胤禩望着他，眼睛略微俏皮地转了转，神色中却是掩不住的替他挂怀的情愫。然后倏然笑了，风华内蕴，雅外慧中，温顺ิ地外表下自有一股意气风流，衬上轮廓已逐渐显露的隽秀面容，一时间，竟与那ว醒梦居中的清朗少年缓缓相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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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这个题目叫做“海盗分金”，是一个博弈论的理论。不过清朝亦有海ร盗，便差强人意地安在这里了，主ว要为了引出后头的话，与史实不符，切莫深究。如果好奇此题解法，考虑到不占用章节字数，请直接百度“海盗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