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看看孙公公,见他还在门口垂手侍立,便笑道:“孙公公也坐吧。”
楚歌站在门口,轻轻皱眉。
为什么皇帝不早不晚,偏要选择这个ฐ时候召她进宫?
所谓“倒霉”,就是,一早起来,就听见流丹进来报告,说是今儿皇帝ຓ召她进宫。
楚歌垂头莞尔。替身?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似乎ๆ那会儿她是提到过世间是否有容貌姓名全都相同的人。
如今,辛锋寒,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选择的第一个要攻克的目标。
少年顿了顿,又换上他的招牌冷笑,却仍遮掩不住冲冲怒火。“小侯爷,其实你不用担心,属下虽然对于楚郡侯深恶痛绝,但小侯爷毕竟对属下算得上有恩,就算没有所谓‘一诺千金’,属下也不至于无聊到对死人留下的这样不成器的‘养子’下手!”
“正是。”少年点头,“胡兵破城之后,先帝与皇后自尽殉国,妃嫔投井结环的不计其数;听说,那时的京城血流成河,民众被胡兵屠戮殆尽;珠宝文籍、民女宫娥,将近装了千余大车被运往胡地!这覆国之耻,只要是我大赵子民,没有不痛彻入骨的!”
难道是“小侯爷”无法回答她了?她安静下来,等了等。
……为什么“小侯爷”丝毫没有惊惧的意思?
楚歌心中大惊。她倒不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干爹”名声不好惊讶;她惊讶的是,为ฦ什么小侯爷的名字,居然也叫楚歌?!联想起镜中所见容颜,莫非……自己้原本就是这个小侯爷?
楚歌听他这样一口一个属下地说出这样话来,心中越觉得好笑,便也故意引他,笑道:“楚郡侯如何就称得上恶贯满盈了?你在侯府里说出这样话来,只怕下地狱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真的能笑了吗?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出来。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鲜红,那是……裹在自己้身上大幅红纱。红纱下面,是一张玄色的大床,而自己้一支雪白的藕臂,赤裸裸地枕在半俯的身子下面,有……触目惊心的抓痕……
四周仿佛很安静,有浓香弥漫,夹杂着淡淡的酒味,头晕晕的,正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是醉了吗?
嘉宁殿两扇雕花木门紧紧关着,只在边角缝隙之间,有丝丝光亮透出。门口侍候的小宫女儿见楚歌过来,默默施ๅ了礼,示意她直接进去。楚歌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推开了殿门。
随即愣住。
她被小宫女儿带到这个地方来,心中已是很惊讶:原来嘉ล宁殿中的宴席,居然从午时一直开到เ了夜半?
但开了门看到เ里面的情形,却更是让她心中别ี有触动。
酒酹地,人含泪,剑气如霜,直欲斩ล楼兰。
一刹那ว,楚歌有一种错觉,仿佛这里不是摆满了玉盘珍馐的嘉ล宁殿,而是风啸马嘶的沙场;殿内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也不是大赵的君与臣、不是穿着至尊龙袍的皇帝和七品武服的将军,而是……两ä个豪情纵横的少年俊杰、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造成这种气氛的,应该是两人脸上的神情,庄严肃穆,仿佛浸透着无限的伤悲,又仿佛满怀的豪情壮志,直欲拔剑长歌。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端木兴和武青。
听见门响,端木兴投过目光,现是她,脸上顿时柔和不少:“楚卿,正好,且来也为我大赵此次战场上的亡魂祭一盏酒!”
楚歌还没有从震撼中ณ回过神来,听见说让她祭酒,忽然明白殿中汉白玉地面上猩红点点皆是美酒,一瞬间有些心疼,西域贡奉的极品佳酿啊!
端木兴亲自为ฦ她斟了满满一琉璃盏,递过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楚歌心中ณ感慨,神思越不属,目光紧ู紧追随着酒杯,轻声问了句:“祭谁?”
“且慢!”却是立在一旁的武青,看见楚歌祭酒不情不愿,心中ณ不忿,出言拦阻,“陛下,此酒陛下亲手为襄阳将士英魂所斟,臣愿借此酒,立誓于御前!”
“也好!”端木兴为武青豪情所染,当下将酒转递到เ他的手中ณ,转头对楚歌解释:“楚卿,你也知道,这次胡人起兵,名为西进,实则ท南下,若不是襄阳的忠义右军拼死相阻,三千将士血战敌方五万虎狼之师,半数殉国,以血肉之ใ躯守得我边境平安,只怕此刻我大赵的京师都已岌岌可危了!”
楚歌这才注意到殿中ณ所置祭桌,以及桌前供奉的长剑。
“这位武青将军,就是忠义右军先锋部的统领,此次也是亏他破去胡兵马阵;胡兵惧我大赵士卒英武,又没有了马阵这进攻的利器,这才不得已托词误会,大军转而西下。而这柄长剑‘龙吟’,便是武将军斩杀敌将也图所用,朕特命他带来宫禁一观——如今供奉将士灵前,相慰在天之灵;只是……纵然是胡兵回撤,也图授,又怎换得回我殉国将士性命?!”端木兴说着,目中ณ便又有些潮湿。
“龙吟”剑闪着耀目的寒芒,仿佛也在颤抖呻yin。
武青忽然纵步上前,一把擎起桌上宝剑,于掌中ณ一划,立时鲜血长流,溶于酒中。
“青虽力薄,然得吾皇厚望,为国不敢惜残躯。今天地在上,吾皇为证,臣七品云骑尉忠义右军先锋部统领ๆ武青,御前起誓:愿以‘驱胡虏,雪国耻’为己任,竭忠报国,至死方休!如违此誓,天人共戮!”昂一饮,将剩余半盏激洒于地,又道:“自此以后,一日不能复华夏,青一日不娶ດ妻、不饮酒!”
红澄澄的美酒,混着鲜血,从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倾洒而出,悲凉激愤。
方แ才武青取剑,端木兴伫立在旁,连眼皮都未眨一下;此刻武青立誓毕,他又上前两ä步,也斟了一盏酒,道:“武将军誓言,甚得朕心!朕大赵天子端木兴,亦于诸将士英灵前起誓,有生之年,必富民强兵,北上复国;雪十六载臣伏之耻,奠数万屈死军民之魂!”
端木兴说罢,回身接过武青手中宝剑,一样滴血饮祭。
满室壮志豪情,男儿阳刚。唯有楚歌弱质纤纤,格格不入。
“当此英灵之前,楚卿想必也有誓语,我君臣三人同誓,将来载于青史,定是一段佳话。”端木兴看不见楚歌的尴尬,偏又添上这么一句。
楚歌想不到嘉宁殿中,却可以看到如此君臣同心的一场好戏,本来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儿,谁料é端木兴偏偏定要将她扯进去!看来不立誓是不行了,楚歌一咬牙,接过剑来,歃血为誓:“楚歌愿为大赵竭忠,不能北定中原,楚歌亦不娶妻。”
她自然是不会娶妻,她也不愿立誓,游历江湖的梦想才是她心中所愿,复国雪耻的事情,自有好男儿担当。
“好!”端木兴叹道,“两位今日能与朕共此血誓,便如同兄弟手足,自当戮力同心;既如此,朕也不与两位见外,如今国家正有为难之处,要恳请二位与朕分忧!”
端木兴神情恳切,言语真挚,本难令人拒绝;而他以九五至尊身份,说出这样话来,又让人怎不热血沸腾,只求杀身相报?当下两人翻身跪倒,口称如有所遣,万死不辞。
端木兴只略๓顿了顿,已从袖中ณ抽出一封早就拟好的诏书来,宣道:“楚歌武青二卿听旨ຈ,今七品云骑尉忠义แ右军先锋部统领武青,于襄阳一役中破马阵、杀也图,厥功甚伟;特加封从五品骑都尉,领诏讨衔,代朕巡视荆湖南路;另六品骁骑尉楚歌,原任翊卫府校尉,自授任以来,屡忽职守,今降为ฦ从六品,调任荆湖南路副招讨使,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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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云骑尉、骑都尉、骁骑尉等是勋位,统领、校尉、招讨使等是职位,两套不同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