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以为ฦ应当会有拿着木棍的粗大的手，他以为应当会有瞪着牛样的血红的眼，他以为ฦ应当会有讲着脏话的愤怒的嘴，他好像比挨一顿毒打还要吃惊，因为ฦ，他以为的一切都没有。
“丰小姐，他醒过来了。”
“我叫夏而行，他我不认识。”
“姓名？”急诊室的护士除了睡意朦胧外，没有任何表情。好容易叫醒的医生正在试图从方正手里取下密码箱。
一群蚊子吸足了血，心满意足摇摇摆摆地飞走，又一群蚊子争先恐后地飞来，在他们的手上、脸上、脖子上以及脚上闹哄哄不慌不忙地享受着它们的盛宴。他们已经慢慢失去疼痛和痒的感觉，他们大概ฐ也明白了什么叫做任人宰割和听天于命，他们仅仅能够保护的只有鼻子和下巴。当蚊子们当仁不让地停落到他们的鼻子和下巴的时候，他们能够做的，只是变换嘴形，吹一口气，于是蚊子们会犹豫不决依依不舍地飞离。
突然牛圈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仍然是虎虎生气板着脸的蔡元文，大概轮到他做今天的“看守”吧？蚊子们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不情不愿地匆忙结束它们的大餐落荒而逃。只见蔡ກ元文左手还拉着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进来，拉着的是蔡敬文，跟着的是蔡崇文。蔡ກ元文门口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把蔡敬文往丰ถ菁扬面前一推，低沉地喝道：
“说吧，是不是你放走那两条江北狗的？”
“元文哥……”
夏而行吃了一惊，昨天还愤怒声讨韩春的这位年轻的母亲，难道早已成了韩春豢养的内奸？他一点都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人失去理性的时候，往往同时失去了判断ษ力；一旦失去判断ษ力，那么เ疑神疑鬼的功力就会无限膨胀。他看了看丰菁扬，却看不出丰菁扬的表情，是疑惑？是震惊？是冷漠？是等待解释？是事不关己้？于是，他用英雄救美的气概说道：“这位大哥，那ว两个……两条……虽然不是我们放跑的，但你也不能胡乱猜疑ທ……”
蔡元文目光如炬瞪了夏而行一眼。夏而行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蔡元文转过来对丰菁扬说道：“丰小姐，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肯定不是你们干的。哎！落松坡对不起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水果刀。刀光一闪，让在场的人，尤其是蔡敬文倒抽一口冷气。
她颤抖地叫道：“元文哥！……”
“是你放跑他们的吧！丰小姐，你看这儿，”蔡ກ元文把刀子倒过来递到丰菁扬面前。丰菁扬看见刀柄上清晰地刻๑着一个“敬”字。
蔡敬文一下子痛哭流涕๓起来。蔡ກ崇文低声喝了一句“轻点”，只见蔡ກ元文唰唰几刀，给丰菁扬和夏而行松了绑。虽然松绑了，可是丰菁扬觉得一双手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这突然生的戏剧性变化，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欣喜，她有的只有震惊、诧异和绝望。五年前她曾介绍蔡敬文到江北公司工作，究竟什么时候成了韩春的线人？去年由于江北公司与安江西边几个ฐ村子针对土地征用生分歧和争议，家住安江西边的员工ื集体辞职，蔡敬文也在其列。她一直视之如妹的，可是人就这么难以捉摸么？现在已๐经这样，还有什么说的？她只是轻叹一声，道：
“敬文，你好糊涂呀。”
“对不起，丰小姐！……”蔡敬文低下了头。
夏而行仿佛大梦初ม醒一样，松绑固然可喜，眼前这位年轻的母亲的命运却甚为堪忧，问道：“这位大哥，目前只有你们俩知道，你们不会把她交出去吧？”
蔡元文虎虎的脸上愁眉不展，蔡崇文在一边唉声叹气。
“敬文，我们拿你怎么เ办？你怎么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蔡元文终于说道。
蔡ກ敬文慢慢地抬起头来，渐渐止住哭声，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江北不是好东西，韩春更加不是个东西。可是，我们落松坡就好么？我是落松坡的人，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父母亲在这里，祖坟也在这里。可是，我前年结婚嫁人了，从此我就是泼出去的水，天天赶着我走。我到เ处求人，我看到多少冷漠的脸孔，听过多少刺耳的话语。我流了多少眼泪，换不回一丝一毫的谅解和同情，硬是强制注销我的户口。元文哥，我也求过你呀！崇文哥，我也和你商量过！在落松坡，只有利益，没有亲情；只有在利益面前争得脸红耳赤，哪有血脉ำ相连的亲情的余地呀？”
她越讲越快、越激昂、越难以自制。“我的孩子，八个ฐ月大的孩子，至今仍然没有户口，至今仍然是个ฐ黑人。无非就是怕分到你们的钱，你们就变得这样的无情和冷酷，难道就我一个人下作么เ？你们的翻脸不认人，就不下作么？”
她哭得很委屈，蔡ກ元文一次次地要她小点声。“丰ถ小姐，我不知道他们会冲着你们来，让你们受这样的苦。要是知道，我怎么也不会答应帮他们江北的。韩春给了我五万块，……作孽呀！……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没有对不起落松坡！元文哥，把我交出去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都来好了！”
“不行！元文，我不答应，哪怕看在姬文的面上，”丰菁扬厉声说。
“我知道，丰小姐。姬ภ文走了，我叔就剩下敬文了，……哎，我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蔡元文往牛圈北边的一个角落走去。那个角落有几块木板钉ล着。只见蔡元文猛地一脚踹过去，木板喀啦一声断裂ฐ开来，他又用手掰了几下，那个角落就露出一个箩筐大小的口子，他钻了出去。
这四位面面相觑，仿佛一下被抛入真空之ใ中。
可仅仅过了分把钟็，又见蔡元文在那个口子出现。“崇文，你去门外看着。你们跟我走。”
这三位连忙鱼贯而出。口子外面是一座小小的山坡，松林茂密。翻过这座小山，下坡时，却是郁๗郁葱葱的芦苇丛。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没有任何响动与想法，急急忙忙随着蔡元文隐入到เ芦苇丛中。芦苇丛中是齐腰深的滚滚急流，这是一条叫做甘蒲溪的安江最小的支流之一，平常几乎干涸，可是因为前天大雨，西山过来的雨水充盈了狭小的河床。丰ถ菁扬不会游泳，因而老是觉得一会儿要沉下一会儿要浮ด起，只好紧紧抓住夏而行的肩膀。他们抓着芦苇，顺流而下，艰难跋涉，好几次听到山坡上有人走过，就连忙猫下腰，静听浑浊的溪水在耳边急淌。
突然一声爆竹！听得山坡上有人喊道：
“西边，甘蒲方向，快！”
随即他们听到脚步声匆匆往西而去。
他们四个人在水中静呆了几分钟，确定岸上没人了，在蔡ກ元文指挥下，上了岸，迅朝东边安江方แ向奔去。在甘蒲溪的入江口，有一棵古老粗壮的杨柳树，树上系着一条小小的木船。蔡ກ元文把他们三人一个ฐ一个扶上小木船，问蔡敬文：“你安江边长大的，应当会划ฐ船吧？”
“我会的。”
“那好，你划船送丰ถ小姐他们过江。”
“你不一起走么？元文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蔡ກ元文解开缆绳，扶住船头，往江心推去。丰菁扬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头，握住蔡ກ元文的手，说：“元文，跟我们走吧，出去避一阵，就会过去的。”
“不，丰小姐。我属于这里。”
这时，从西边，传过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夏而行和蔡元文同时失声的喊了出来：
“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