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书店买了几本苏童的小说——《我的帝王生涯》以及《妻妾成群》。以前在图书馆借阅过苏童的小说，并且震惊于他对南方生活的深刻把握与描写。在他的笔下，那些故事鬼魅虚幻，如同被披上朦胧的外衣。而那外衣潮湿并且隐约。他不知道这个著名作家如何度过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但是他想，那或许已经无关紧要了。过去的记忆固然重要，但是成年之后如何用另外一种心境去回忆才更重要。那是平淡的，却又暗藏汹涌ไ。因此才可以写出这样的小说。而《妻妾成群》对他的影响更是巨大——那里面涉แ及的少数情欲描写，亦会令他紧张。是一种血往上涌的感觉。第一次是在图书馆，他的眼眶热。那些故事情节仿佛开始活动，令他面红耳炽。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方แ面的小说，即使他看过那么多书，但大多是关于虚幻的童话或者遥远的古代。只有简单的开始和结局。那年千河十三岁，身体正在飞快成长，而体内那些关于情欲的东西也正在随之悄然滋长。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เ。他甚至四处张望，周围有没有人在看他。看他手里拿着的，那本让他羞愧的书。
所有这些，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悄悄拿了父亲的印章去邮局领钱。他把钱揣在怀里，内心恍然。那是他的哥哥，他寄给他的钱。现在这些钱成了他和望海唯一可以联系的东西。他在上海ร，他给他寄钱，想要他知道，其实他一切都还好。他还惦记着他的弟弟。千河。
多年以后千河重新回想起年少的自己，早ຉ已๐丢弃的童话书，还有那些渐渐趋于平淡的记忆，只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哥哥。望海ร在他十五岁那年永远离开了s镇。正如他所言，他总有一天要抛弃这个捆绑了他的地方。后来他终于做到了。
他对母亲说，等到有一天我长到足够强大，我一定会逃离这样的生活。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一切的苦难。
母亲拍拍千河的头，笑。
当时他还是一个未懂ฦ事的孩子。他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对她说，会。
那女子阴沉着脸——你笑什么เ？
素琴在惊讶中抬头看她——你刚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然后他们坐在树上休息。谢觞动作非常快，很快就到เ达树顶ะ。坐在树干上，对千河说，你怎么เ那么慢啊。真没用。
他们去爬山。上山抓知了。s镇有很多低矮的山。山上种了许多的橘子树。有些长得很高。整个夏天，知了的叫声不绝于耳。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这个ฐ比喻是谢觞想出来的。他说，你试着去听，便可以感觉。
一直到一个月以后，千河再次见到เ他。他几乎ๆ认不出来。他看着望海，迟疑ທ地叫了一声哥哥。望海露出略带轻蔑的笑容。他粗鲁地摸了几下千河细碎的头，立刻๑叼上一根烟。他说，最近怎么样，你。
他从清晨开始消失，中ณ午亦没有回家吃饭。餐桌旁้坐着千河和他的父亲。他们沉默吃饭，千河的手臂微微作痛。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总是忍耐。后来他小声地说，爸，要不要找哥哥吃饭？父亲把筷子猛地一拍。不说话。他是如此阴沉。
千河懵懂地点头，在他眼前，望海仿佛已是成熟ງ的男子。高自己一个头。目光深远，与他的实际年龄非常不符。他说，千河，你要知道，再多的悲伤亦是无用。我们必须自己้掌握生活。
千河的声音开始哽咽——哥，有时候我很害怕。
母亲问他，你笑什么เ呢？
这个ฐ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她的神情惊喜并隐含疲惫。她说，你怎么เ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很久ื，来，快跟我回家。但是没有责备的意思。她抱起女孩，有些迟疑地看了几眼眼前这个ฐ瘦小的男ç孩，最终没有说话。她们很快就转身走开。
望海笑——千河想像他是在笑。望海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调皮，他说千河，你多担心自己้吧。你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没人操心你，你要多想想自己้。
恩，我知道。我也一切都好。我现在在R中读书，你不要担心。
很好。能考进R中很不容易。望海ร再次笑。他说，千河，你好好记着，一定要好好读书。你必须不把书念好，以后才会有好的展。你不知道外面的艰难。
千河点头，他说，这些，我都记得。
那次电话里他们说了很多话。若不是望海ร提醒，他差点忘了时间。长途电话非常贵。千河还是很想和他多说几句。他想告诉他，最近生了的事情。他所碰到的问题，以及生活的艰难。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任其展——但是他终究没往这方แ面去说。他只和望海说开心的事情，不让他担心。后来亦对他说到沉染。他说她现在做着清洁工ื作，每天很辛苦很累็。每次他回家，都会看到她苍白的脸，以及柔弱无力的笑。说到这些千河感到愧疚并且无奈。他无法让那个为这个家付出所有的女孩得到应有的幸福。
他轻声叹息。对望海说，家里的情况基本上没什么เ改变。和以前差不多。
望海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来千河亦听到他低声的叹息。那声音通过漫长的电话线传来，略显落寞。
他说，千河，你是明白的。我已๐经无法再头。所以以后，你要记得。自己้好好努力，亦要对沉染好，听她的话。她是你的姐姐，亦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会一直给你寄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最后他说，不要把我的电å话和别ี人说。以后也不要经常打给我。这段时间生意上会比较忙。
后来他把电å话挂断ษ了。因为一直有人叫他的名字，不耐烦的口气。千河放下电话。天色近黄昏。寒冷的天气，街上行人寂寥。千河付了电话费，那个ฐ收钱的中年男ç子疑惑地看着他，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的脸上还残留未干的泪痕。千河躲避他的目光，很快就离开。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想着望海最后对他说的话。他说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回来了。好像一个ฐ坚定的誓言。然后他说，千河，再见——把电å话飞快挂掉。
这是他在望海消เ失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大变化。他亦没有时间问望海，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不务正业。他突然担心望海。若他依然和从前那般，打架斗ç殴，混迹大街小巷。那他的生活一定不得安宁，并且过得非常辛苦。那是千河无法放心的地方。他突然很想重新给望海打电话。可是转念间他又想到，电话中ณ的望海已和多年前的那个冲动少年已经不一样。他说话的方式和思考的问题，已经成熟许多。千河想望海终究已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