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席兰薇抿笑一颔，复又起身，行到青烟面前，睇一睇她，缓了口气：“陛下复了你原该有的位份。”
“臣妾虽与杜氏交恶,但不曾害过她的孩子，更没本事借旁人之手害她的孩子。”她笔下停顿，“臣妾有几句话想问这宫女。”
再看看榻上睡得香甜的席兰薇，忽地想戏弄一番，信步走过去，低头一看，缸中除了融下的水外，果真还有碎冰飘着。
霍祁แ到漪容苑的时候，席兰薇正倚在榻上小歇。
这么多人呢！
轻“嗤”一声，霍祁แ的神色未有缓和,一壁伸手扶了她起来，一壁口气更显不满：“匆忙来找你，哪会备着纸笔？”
宫中妃嫔都还年轻，本就是喜欢热闹的居多；加之又都在民间长大，上元的灯会多多少少去过几回。宫里自是有宫里的规矩的，偶有人念着旧ງ想再看一看灯会也不敢提。席兰薇这一等一的长阳贵女倒是对此等玩乐之事无甚过多的期盼，只想着做晚元宵便是。
大抵想明白了其中轻重，席兰薇缓缓吁出一口气。罢了，纵使上一世没有这号人，这号人目下也并不值得她操心太多。吴家送她进来只能是为了让她博得圣宠、助吴昭媛一臂之力——不过现在这情境，她能不能得宠还两ä说呢。
选侍秩正八品，位列八十一御女之末。众人听言登时一直，均觉得比自己预想中的位份低了些。侧头再去瞧那夏月，转念想想又觉得……罢了罢了，到底是一举抬到เ了八十一御女里、没留在散号之ใ列，再者她这样的姿色，即便初ม封得低了，日后也未必就可小觑。
吴昭媛面色一喜，等着皇帝的册封旨意、等着代夏月领旨谢恩。
看她突然开始收拾起来，霍祁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无声一叹站起身，怡然自得地踱步往亭外走，口吻闲闲地递过去一句：“那你慢慢抄，朕回宣室殿去。”
掌控不住的变数、想要改变的命数，总是同时在胸ถ中涌ไ着。积攒了这么多时日都强作不理，目下卫氏殒命，到底是承受不住了。
秋白清和看着眼前服侍了多年的人倏尔双颊蹿红、又很快恢复正常……只觉得真是愈发莫名其妙了！
方แ才在煖轿中想事的时候，明明还是喜忧掺半，放不下的顾忌很多、前世留下的伤痛更多。
席兰薇抿起一缕笑意，显得有点凄迷。伸出手，纤指一拈杜氏断甲上挂着的那一缕绣线，轻一拽扯了下来，拿在手中ณ细细看了看，又继续在他手心里写下去：“这是那ว宫女绣鞋上的。”
什么？
总不能ม再压一回，况且这回是直接下了旨。
“……”芈恬一噎，悻悻地没敢应这话。这是在席兰薇的住处，倒不是怕被人说妄议什么เ，只是觉得……皇帝ຓ好像确实没“小人”到这个份上。
还剩三盏，灯就全熄了。席兰薇不由自主地望向卧房门口，那里有一道纱帘、还有一道珠帘ຈ，两道帘外一个ฐ窈窕身影肃立着，被外面映进来的烛光映成了一个好看的剪ຘ影，依稀能看出……她捧着纸笔。
迈过卧房门槛，她抬起头，见他还真是阖着双目，呼吸很是均匀，好像确实睡着了。
纵使帝王不能沉迷女色，可这位也太拿六宫不当回事。再这么待两年，皇裔的问题可就要被一众朝臣搁到台面上来议论了。
轻抬首，觉得不大对头。
步入殿中ณ，暖意袭面的同时，席兰薇清晰地觉出周遭气氛陡然沉了下去。
席兰薇笑了一笑：“我想知道，泠姬那日那般针ฤ对我，是不是景妃授意。”
也许会，但总会有个ฐ疑ທ，这疑ທ没准足以救她一命。
有小聪明且不知掩饰的人，那点聪明大抵也就止于此了；没有忍而不发地冷眼旁观，愈发显得她没有什么“大志向”。长此以往，他自然觉得她不过是个在闺阁里长大的心思缜密的千金贵女，这就好过让他觉得她是席家的女儿，必对天下事皆有见解。
“诺。”楚宣又一颌๒首，带着沉吟踱了两步，朗然道，“听闻那刺客功夫极好，出入皇宫、收拾掉一干宫人不曾引起任何注意；在近百禁卫到达宣室殿后，仍轻轻巧巧地跃窗而出——如此，此人恐非世家宗亲所豢养的刺客，倒更像是江湖奇人。”
泠姬秀眉轻轻一挑：“本宫是泠姬ภ。”
“沈宁把这事交给手下去查了。”霍祁แ一哂，“历练人才，朕便没有先行嘱咐什么เ。且看他会不会查到เ你身上来，若是查来了你也不必怕，朕听了信就会给你挡下来。”
席兰薇在廊下小歇的时候被人蒙了双眼。
诚然，这是她不该动的东西……
当真有人。
正巧今日无甚急事、她又恰好来了宣室殿，就让她去奉茶吧。但凡呈上来的不是他喜欢的——罚她倒也不至于，嘲上两ä句还是可以的。
席兰薇瞧了瞧面前木架上摆放整齐的一个ฐ个茶罐，刚想让秋白问宫人一句皇帝平日里喜欢什么茶，就见原本候在房里的两个ฐ宦官都告退了。
倒又是把她要问的提前猜着了。秋白遂一笑，觉得自己真是过虑，朝兰薇一福，便往宣室殿去。
清和读罢讶然，问席兰薇：“杜充华……解了禁足？”
心思倒真是不深……
前几日设下那个局而不让宫人直接去宣室殿回话，就是怕其中ณ惹出别的事端来、以致在皇帝知情前有人先一步害这孩子。诚然，那ว法子也不是万全，她不敢肯定知情的这几个宫人里没有那一边的眼线，但到底还是稳妥多了，到เ底都是她家里带来的人。就连那御前助她一力的姜ä潜也是不知实情的——御前的那ว一干人，势力最是说不清楚。
出于对席垣的敬重，他是愿意相信席兰薇说的是真话的、信她是真想躲着，可她连悔婚改嫁的事都做得出来，谁知现在是不是欲擒故纵？可若说她是欲擒故纵……
于是霍祁便站起了身，信步往外走着，很识趣地不在她这里多留。到เ了殿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思量片刻，微侧过首道：“朕说了你若挨得住杖责五十就许你见你父亲，如今这苦你受了，人却还没见着。君无戏言，中秋许你再见一次。”
将近午时，阳光才驱散雨后的凉意，殿顶ะ的滴水瓦当上，被浸湿的青龙纹饰颜色重了一层，有水珠沿着边缘滚落到เ下尖挂着，挂上一会儿，“啪嗒”一声轻轻滴落在地上。
霍祁แ回思着方才自己้想接着问下去的话——想问什么来着？感觉口中噎ດ着似的，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
然则话已๐出口，不如等等她的反应。席兰薇紧咬着唇，好像在挣扎要不要继续这番请求，少顷，终一叩首，起身就又回到案边，提笔再写。
霍祁视线微凝，直凝得那ว一抹笑意都发了冷，口吻中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杖责五十，你若吃得住，就去看你父亲去。”
“到今日，你还觉得是我目光短浅？”
心下自是也忍不下就此服输。旁事皆无妨，单说霍祯对席兰薇的态度……她是知道的，下人们私底下都传遍了，明明已悔婚一年有余，霍祯却还念着席兰薇。
二人各怀心思暗中较劲，待得阿曼也上了马，不约而同地互瞪一眼，扬手轻一策马同往远处去了。
芈恬可算从吃惊中回过了神，低头，见原本握在手中的几颗莲子已๐在讶异中尽数从指间漏了下去，早ຉ不知蹦到何处去了。擦了把额上冷汗，芈恬念叨了句“阿弥陀佛”，起身跌跌撞撞地皇帝那边去。
“……表哥！”芈恬在霍祁面前晃了晃手，霍祁悠哉哉地搁下汤盏，“嗯？”
“表哥，她……”芈恬看看淡定神闲的霍祁又看看骑着马已走出去很远的三人，被他的从容弄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看错了什么——比如那人并不是兰薇？
“她……她……”芈恬怔了又怔，细思之后万分肯定那就是兰薇，于是不顾霍祁的冷静，自己继续紧ู张了下去，“兰薇她可不会说话……”
“是，她不能说话。”霍祁淡淡道，着意咬重了“不能ม”二字，很是执拗地纠正了她“不会”的说法。随意地吃了口菜，又道，“但她又不傻。”
“……”芈恬哑住，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เ心思。
霍祁瞟她一眼，便微眯双眼看向夜色中的那抹身影，笑意深深：“她敢去，就摔不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