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兰薇侍寝不同，侍寝之事在后宫如同昙花一现——此后她不仅再没见过皇帝，更是连依例该有的晋封都没有；省亲却不同了，宫中嫔妃多，能ม回家省亲的便是不得宠也多是高位宫嫔，兰薇这入宫两个月又素า来不被皇帝所喜的……能得此“殊荣”实在奇怪。
也不知霍祁แ是猜到了她的意思还是歪打正着，那药味道清淡得几乎闻不到เ什么。兰薇知道那ว是金愈散，极好的创伤药，难制难寻，也就是父亲征战多年身上旧伤多了家中ณ时常备着她才得以知晓。
霍祁想了一想，大将军席垣的生辰似是在半个月后。所以……她苦求了两ä个月，合着是为了和父亲消除芥蒂、想尽孝？
话音未落，第二张纸就呈到了他面前，接过来打开：“臣妾想回家省亲。”
程素怔了怔，突然放声大笑：“你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想要招揽我？”她见顾ุ沅脸上尴尬一闪而逝，笑声里的恶意更盛了些，“小阿沅，几日不见，不想你的口气也学得这般大了——好，要我帮你，原本也容易，我早说过，你依了我，我也一样对你千依百顺，当今陛下虽然情深，毕竟还是年少，论床笫之欢，还是老手才有些滋味——”
“我有一句话想问先生，”顾沅按住心底的厌恶和恼怒，极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破绽，“先生既然自命洒脱，何苦还对那ว些旧事耿耿于怀，纠缠不放？”
“既ຂ然难，就不必再向他提了。”恭王世子元礼穿着玉色织金罗曳撒立在大案后正在作画，闻言放下笔，过来将李福明扶起，和颜悦色地道：“看来陛下对那人是痴心不改，我原本打算暗暗送几个合陛下心意的人，分了那人的宠爱，以免此事传扬出去，与陛下不利ำ——既ຂ然如今御前的人都这么行事畏缩，就先不必了。你回宫之后，也不必再提，免得旁人多心。”
“老娘娘慈爱，想得就是比旁人周全。”李福明犹自不甘心，又压低声音试探，“听说鸾仪司有位女书吏，和胡司寝长得一个人似的？”
仁智殿与宁寿宫离得极近，穿过宁寿门前面的广场，就是仁智殿的后门。皇帝生怕自己赶不及救火的心思几乎是昭然若揭，许嬷嬷看了看一脸尴尬的魏逢春，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镇定的顾ุ沅一眼，故作不知地咳嗽一声：“正好，老娘娘也正惦记小爷，要我过去传旨呢，走吧。”
顾沅周身上下齐齐整整，并没有受了磋磨的痕迹，但魏逢春却从她脸上看出些许郁๗色，他猜不出来由á，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听了许嬷嬷的话不由á得有些为难，又不敢怠慢，魏逢春见顾沅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好坏，心里七上八下地猜不出祸ຖ福，又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一边领路一边试探：“小的过来的时候，小爷还在文华殿，要不，嬷嬷且等着，我使个ฐ人去问问，也省得劳动了嬷嬷——”
“我朝以仁孝治国，朝廷取士，用的是圣贤之道。修律走的是法家一路，易为人攻讦。名不正则言不顺ิ，此其一。”
“听郑大人话里的意思，大人也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只是为何却仿佛把修律一事看做洪水猛兽？”
皇帝ຓ勤政，亲政之ใ后也时常忙到二更，又不大爱呆在清和殿里，时不时便在乾清宫里留宿，方便随时传召鸾仪司和内阁内值宿的臣子，故此这道旨ຈ意并不让人意外，不过一刻功夫，各处便安置妥当。皇帝在紫檀木云龙大案后面落座，翻开一份折子看了看，是刑部呈上来的海州一案新一轮的口供和呈文。她凝神看了一刻，心里怒火愈胜，提起御笔蘸饱了墨才要落笔，忽然瞥见魏逢春打帘子进来，沉着脸道：“什么事？”
皇帝正在进晚膳，仿佛没什么胃口似的，只随意进了几口便撂了筷子，吩咐撤下去。她起身盥手漱口，瞥了一眼殿角的西洋自鸣钟็：“宫门已经下钥了？”
“师兄。”顾沅再次摇头，止住他的话，“我如今心里只有她，倘若许了你，不也是委屈了你？你知道我的性子，但凡认定了，便轻易不改，就算是，就算是她无情，”她说着朝着禁城方向又看了一眼，低声道，“也待我与她说得清清楚楚之后，再做其他的打算罢。”
顾家赘的院子不大，正房一明两暗三间，两边厢房各一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便是储物间兼柴房，他自柴房里寻了斧头出来，才劈了三五根，见顾ุ沅送了热茶过来，接在手里，将茶盏捏了半晌，依旧忍耐不住，开口道：“阿沅，你当真不愿——”
有要赏的，自然便也有要罚的，崔成秀和魏逢春两个责无旁้贷，跪在最前头各自战兢兢搜罗说辞，不意太后越过两人，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顾沅：“顾沅，哀家当初ม许你顶ะ着司寝的名头留在御前赎罪，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幸亏陛下年少，还不畏损耗，”魏府见太后略显茫然，语声微微一顿，便有了措辞，并不引经据典，只道，“好比一棵小树，又逢春时，正是阳气生蒸腾之ใ时，就是偶然经场霜雪，待春风春雨栽培，自然恢复如初。”
冬莼想了想：“虽说司寝不算是正经大选里头挑出来的，可和寻常的侍寝宫女也不一样。这样的主子说是不多，也不算少，按先头的老例，多半都是从答应常在做起，有再没升位的，也有福气好升了贵人又封妃的。”
“我没说过什么，是那帮小太监们说的，”秋容吓得缩了缩脖ๆ子，“小爷吩咐彤史，每个晚上，阮娘都跟按后宫主子的例记档，如今又让她管八音馆，人人都说等回了京便要升位，这还能假的了？”
宗室萧墙相争，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皇帝选在庆王庄院里难，也有不欲招人眼目的意思在里面。林远按照皇帝事先的计划，分派人将相干人等分别ี遴选，就地关押，另派人递急报入京查抄庆王府，待文书将名单整理出来，才揣进袖子里到大帐里觐见皇帝ຓ。
“看来今天朕是叨扰不成了。”皇帝将那杯酒擎在手里，扫了庆王一眼，又看了一眼林远，“只是王兄一派盛情，这一席酒，就让鸾仪局替朕领了吧！”她说着将酒杯随手连酒丢进铜盆，转身便向外走。
本章未完。
“阿沅，”进入顾ุ沅的瞬间，皇帝安心了似地，在顾沅耳边轻轻舒了一口气，“我今天一直在想你。”
南人吃□细，没有北人烹烤整猪整羊同席而食的习惯，除了极亲密的人，从来都是分开来各吃各的，顾ุ沅自记事起便从未和人这样吃过饭，不由á得脸上有些泛红：“奴婢惶恐，唐突小爷了。”
“是奴婢做的面。”顾沅将盖碗边上银葵花攒盒掀开，里面是两样鲜拌小菜，还有一荤一素า两ä个冷菜拼盘，“御膳房没带梧州小菜，奴婢按照家里口味做了几样，小爷若不嫌弃就尝尝。”
皇帝雷霆大怒地作了一场，御前人便都加倍小心。趁着皇帝沐浴ภ的功夫，崔成秀遮遮掩掩地将来龙去脉告诉冬莼秋容两人，秋容听了之后只为顾沅担心：“要不，今儿我值夜，让阮娘先躲一躲，等小爷气消了再说？”
“没有！”崔成秀直着嗓子嚷了一声，几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又叩头低声回禀，“小爷明鉴，这一路上顾ุ女史和秋典设形影不离，奴婢徒弟崔三顺ิ白日里也照拂着，裕王殿下又是在队伍前头，实在没见过面。”
皇帝皱着的眉心松开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却不肯再多说，只道：“不是关于你的事，不过是些人的痴心妄想罢了。朕恨不得不曾听到，你不曾听过才好。”
这个要求对司设来说不尽合理，但对司寝来说就是理所当然了。顾沅立在踏板上，踮起脚将另一边帐帘ຈ落下来，朝皇帝告了一声罪，挨着床沿躺了下来：“小爷想要聊什么？”
闲谈中ณ时间流逝得极快，不知不觉便是一天。冬莼显然是尽职尽责地把小宫女们管教了一路，下了车声音都有些沙哑，盯着三个小宫女排成一行往歇宿的帐篷处走的背影看了一阵儿，才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点模样了！”她说着回身扫了一眼顾ุ沅的手，朝着两人一笑，“看来阮娘的手不碍事了，御药房的药不差。前头才递了话过来，小爷还在见人，咱们自御帐后头绕过去，悄悄预备就成。”
顾ุ沅想起当初慈寿庵皇帝和一个锦衣少年玉人也似站在一处的情景，又想起那男子口口声声的“兄弟未来的媳妇”，心底恍然大悟。排行第三，与皇帝语气亲近，和皇帝一样年纪，又是那ว样少见的好相貌，可见那就是韩家那位小三爷了。果然是玉童子般的模样，与皇帝ຓ站在一处，仿佛珠玉相映生辉，让自己当即以为那ว便是十一娘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除了这样好相貌的人，还有什么人配站在皇帝身边？
身下顾沅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皇帝抬起眼睛，顾沅的脸和她的一样红，她凑过去，又吻了吻她的嘴角：“朕喜欢你。”她一路沿着脖颈่轻轻啃咬下去，“这些地方，日后都只是朕一个人的。”
顾沅还在迟疑，皇帝已经心花怒放地俯身轻吻她的脸：“朕自然与那人不一样。朕不看轻你，也绝不会辜负你。朕知道你不信朕，可朕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你，”她的唇在顾沅脸上恋恋不舍，声音里透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朕只觉得你好。”
“你怎么——”皇帝的话说到一半，声音蓦ย地僵住。顾沅手里黄杨木托盘里摆着银攒盒，七八样小菜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中间的一碗清汤细面，汤头清澈，里面银丝一样的面条码得整整齐齐，显然做面的人功夫不俗，只是却不是今天膳单上的菜色，皇帝以往也没见过。
顾沅想了想，转过身：“崔师傅，能ม不能应我一件事？”
他语气里有些慌张，顾ุ沅一边跟随他出殿一边道：“什么เ事？”
她知道皇帝ຓ在期待什么，也愿意顶ะ着胡阮娘的名头，为皇帝拼尽性命，但自己入宫以来，已经受尽了旁人算计，难道真的要留แ在宫里，把寡母幼弟也一样牵连进来？
“朕初见面时不就告诉你了么？”
历代儒臣对皇帝参佛拜庙都极力反对，皇帝显然在这上面被限制得厉害，担心顾沅也是一样的想法。顾沅朝皇帝ຓ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家母也曾为奴婢在佛前寄名，这本就是民间惯例，并非妄举。”
“不是她的错！”皇帝扬声分辩，“不是她的错，儿一见她就迷了心窍，想要和她白头偕老，她从来都谨守本分，不曾越雷池一步，就连进宫，也是旁้人算计儿，牵连了她，其中原委她写过供状，如今林远正在追查，母后招她过来一问便知。她，她，”皇帝俯身朝太后大礼ึ参拜，声音几近泣血，“她从未勾搭过儿，全都是儿，是儿痴心妄想，今日她被小人谗言，又因为儿遭受这么一场羞辱，儿，儿实在无地自容，母后要处置，就处置了儿吧！”
皇帝ຓ眉宇间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糊涂昏聩的迹象，为什么เ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太后心里痛不可抑，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起来”，见皇帝依旧在原地不动，恨声道：“元嘉ล！你这是要学前朝废帝，还是想要干脆逼死哀家？”
果然是心不甘情不愿来见自己，所以打算只做美人瓶一样的摆设？皇帝ຓ心底更是苦涩，看着盘中菜只是皱眉，半晌才提起筷子，却突然听到เ顾沅的声音：“陛下不必勉强。”
魏逢春心里担忧，使了两回颜色，见顾沅依旧立在一旁不动，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赔笑：“小爷好歹用点儿，就是不看别的，就看在这几样儿是顾小娘子亲手端过来的——”
“你……”那宫女愣了一瞬，回神便也显怒意，扬手便要推开兰薇，兰薇伸手一挡，反手扬起又重重落下，好像带着两世压下来的不忿一般，半点不留แ情面地劈在了对方面上。
“啪”——一声脆响，那宫女被打得向侧旁退了半步才站稳脚，兰薇亦是因为用力过猛连指甲都折断了两根。冷然相视，二人均是胸口起伏不已๐，惊怒分明。
那宫女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颤抖着指着她，无声了半天，挤出一句：“你……你是当真不把充华娘娘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