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心底一阵绞痛，叩首道：“女儿还记得。”
她话音未落，左ุ颊蓦地剧痛，口里瞬间涌上一片甜腥，耳边嗡嗡作响了一阵，才觉出脸上的火热。
眼看着顾ุ沅捧着经书匣子进了涵春堂，魏逢春自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又仰脸望了望天色，召过魏莲吩咐：“去，亲自去隆道门门口守着去，要是奏事处递引见牌子过来，没我的话，就先拦下。就说是老娘娘的吩咐，小爷睡得不好，好容易能歇一觉，不能ม平白让人扰了。”
皇帝蹙了蹙眉，没说什么。她回宫后一直睡得不好，梦做的不多，只是难以入睡，每天总要在龙床上辗转反复许久，才能ม合眼，太医几次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ม变着法子地换方子试。身边一干人忧心忡忡，皇帝对此倒是有自己的解释，她刚刚亲政，紧张焦心也是常理，再说天子宵衣旰食本就难免，自己้又正是该奋发的年纪，只要于处置政务上无碍，就由它去又有何妨？
“坐下说话。”宫里头家法，因为死生事大，担心太医们不敢直言，对待太医素来比对臣工还和气三分，太后见魏府紧ู张，语气有意更和缓了些，“如今日日请平安脉ำ的也是你，诸般用药哀家也一概听了你的主意，这些日子以来，皇帝ຓ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是你的功劳。”
许嬷嬷答应一声，不多时两个小宫女抬了张小书案进门，许嬷嬷引着顾沅在殿角安置妥当，几乎ๆ是顾沅才提起笔来的时刻，魏府提着袍角快步进了殿，微喘着给太后行礼。
“你不委屈？”皇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那ว我替你委屈！”她停了停，声气变得和缓了些，可仍然带着满满的哀伤和难堪，“阿沅，我知道，那时候我没护住你，还对你起了疑心——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我错了，你怨我也是应该的，可是你就，你就这么不肯再信我一次？”
“臣这样，一样可以和陛下一处。”顾沅似乎对皇帝的反应有些不解，“当初在慈寿庵里，陛下不是就向臣提过这样的事么เ？臣如今愿意应下，陛下也可以省下立后的麻烦，岂不是好？”
“这——”陈青娘犯了难，心里略๓作推敲，依旧抱定了一个不功不过的念头开口，“小爷赎罪，书单虽然整理出来，但这些书臣还未全数看过，不敢妄言。”
北王素来是个撒手大掌柜，自将顾沅录取之后便觉得算是了结了这一桩差使，正没心没肺地看着皇帝紧绷着的脸偷笑，不防被皇帝ຓ问到头上，险些慌了手脚，好在她脸皮厚心思灵便，故作沉吟了一会儿，转过脸煞有介事地问陈青娘：“我往日里总听你说这里头如何如何，如今圣驾在此，还不仔细呈奏？”
皇帝出巡，京里宫里自有耳目，这耳目其实手脚也并不算慢，只是恰逢皇帝ຓ病倒不能理事，然而这些责任却万不能往皇帝身上推，两人对视一眼，立时异口同声地叩头请罪。
太后不应承，便是不赞成的意思，皇帝有些失望，还想替顾沅说话，看着太后脸色略一沉吟，便转开了话头。
皇帝这场热得时辰长，林远掌灯时踏入寝宫时，皇帝的热度才刚刚退下去，小宫女们端着一叠叠沾了药水的手巾下去，林远见那手巾犹自腾腾冒着热气便皱眉，招过魏逢春道：“这么烫的手巾，小爷无妨么？”
顾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道理虽然明白，可眼睁睁看着皇帝这样辗转不安，却让她也跟着一道不安起来，她想了想，又向陈端一礼ึ：“奴婢明白，只是看着小爷这样，总放不下心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那热毒作，人又能缓一缓？”
顾沅的脸白得没了血色，她咬了咬唇，才重新า抬头看向林远：“这些话，是小爷的意思？是太后老娘娘的意思？还是林大人自己的意思？”
顾沅猛地全身一震，抬起头直视林远，林远见她眼睛里没有半点喜色，心里暗自点了点头：“顾ุ女史以为陛下此举如何？”
皇帝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抿着唇看了林远两ä眼：“朕自有主ว张，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不必再提了。听说傅昭快回京了，差事已经办完了？”
“是。”林远道，“臣查过了，宫里人没什么人和他有瓜葛。之前经文厂管事赵荣和玄云子已经供认，私改名册是遂王指使，据说是看了顾沅贴在府外的揭帖ຆ，又在府里动弹不得，不得已๐想法子让她进宫与陛下相见，好洗刷冤屈，倒是没有别的意思。臣送了几个相关的人到御茶房里，也没什么动静。只是遂王臣还不曾亲见，可否要——”
顾沅的声音里没有半点责怪，皇帝抬起头，眼前人眉梢眼角春意微销，眼神里满是宠溺纵容，让她立时心花怒放。这是不是就是两情相悦的滋味？皇帝在顾沅脖颈่又轻轻咬了一口，手又悄悄向下探去：“阿沅，我们——”
等一会儿意乱情迷过去，皇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彻底的斯文扫地？顾沅在皇帝的动作之间模模糊糊地想，她知道自己该怎么เ做，该学着那些嬷嬷教的，什么เ也不必做，只是柔顺地等皇帝尽兴，然后收拾自己起身谢恩，可皇帝ຓ看她的眼神却让顾沅毫不犹豫地颠覆了这一切——皇帝全心全意，只想让她快乐，而她也一样，全心全意地只想让皇帝快乐่。
“是。”崔成秀躬身应了一声，侍奉皇帝ຓ起驾，心里头大大松了口气：看这架势，小爷是打定主ว意要把顾沅留在宫里头了，也是，已经成了小爷的人，就是再怎么心比天高，还怎么出宫呢？如今记了档，后头自然是按部ຖ就班的册封晋位，这富贵不是转眼就来了么！
皇帝目光扫过月台，在顾沅身上停了停：“有一件事，朕问问你。司寝侍寝，是不是从不记档？”
皇帝抬手自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八音盒，熟门熟路地翻过去寻到机簧拧了拧，叮叮咚咚的声音自盒子里飘了出来，她朝顾沅招了招手，见她不动，又压着声音吩咐：“过来坐下。放心，朕以前躲在这儿吃过好几回点心，这里地龙烧得旺，地上一点儿都不凉。”
因为等着裕王宴毕回话，皇帝并不急着沐浴ภ就寝，进了膳在殿里踱了几圈，又换了乌ไ云豹斗篷出殿，见冬莼等人在值房门口行礼也不停步，只头也不回地吩咐：“朕消散一阵，茶水上的跟着，旁的不用。”
顾沅摇了摇头：“阿父对我提过，松鼠冬日里自己就会储东西吃，饿不着。倒是被人喂久了没了野性，出去了才活不下去，小爷倘若要放生，不如早些放了。”
“阿沅，”她抬起手，轻轻抚摸顾沅微微皱起的眉头，“你若是不喜欢它，朕明日便教人放生，好不好？”
就算是饱读诗书过目不忘，天下事依旧ງ还是非亲历不知其滋味。皇帝还记得那一年读过的前朝词，“我住洪江头,君住洪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ไ共饮洪江水”，当时也一样觉得奇怪，洪江两岸百十州ะ府几百万生民，日日饮用的，不都是一样的水么เ？如今才能明白，和喜欢的人做同样的事，无论如何寻常微不足道，都一样让人缠绵追思不已๐。倘若自己与顾ุ沅一样生长在民间，是不是就可以毫无拘束地喝同样的茶，睡同样的床榻，彼此照ั料看顾，而不是自己每个举动，她都如蒙深恩似地谢恩不已？
皇帝已经睡了回去，听着呼吸似乎渐渐均匀了。顾ุ沅悄悄伸手按了按胸ถ口，刚ธ刚皇帝咬过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身上，有一点疼，有一点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不必查看也知道，皇帝用力的痕迹必定已经留在那ว里了，就算皇帝ຓ没有做到最终那ว一步，但与人做了这样亲近私密的事的身体，还能算是清白无染么เ？
皇帝ຓ的中衣因使力而领口微敞，锁骨微露，因为衣料薄，连着里面的亵衣也隐隐看得到เ似的，顾ุ沅想起刚刚ธ给皇帝宽衣解带的情形，按捺着心跳，不动声色地偏移了视线，皇帝极敏锐，立时便有察觉，抬手捏住顾沅的下巴๒，让她正对着自己้：“怎么，朕还不值得你一看了么？”
“小爷的头还得再擦一擦。”皇帝的语气让顾ุ沅想起上一次皇帝ຓ因为自己睡在踏板上火的情景来，好笑之余又有些胸口烫，伸手自铜盘里取过手巾，一边替皇帝擦拭头，一边温言抚慰，“这手巾是干的，小爷头也干了七八成，奴婢的手不碍事。”
“文书上的事，不能ม全当真。”端王轻咳一声，“此事乃是刑部侍郎许志玄与臣所言，且证据确凿，那ว许志玄也亲自审过顾沅，将他召来一问便知。”
几人都早ຉ将元礼写的那ว份文书传阅过，又都城府颇深，并不轻易开口。端王垂着花白的眉毛仿佛入了定，郑鸾与林远心平气和地端着茶盏品茶，李恒和吴江更是不关己้事不开口，殿内一时寂静下来，裕王左右看了看，捻着指头上的翡翠扳指开口：“这么让人干跪着能跪出什么เ来？这事儿跟臣也有些瓜葛，臣就第一个说吧！”
顾沅如今已经是众矢之ใ的，皇帝这么痴心一片，顾沅日后出宫嫁了人，皇帝灰了心倒还好，倘若又闹出什么事来，只怕是自己้也难以遮掩先后了，太后想到此处，不由自主ว地又叹息一声：难道果真是太祖皇帝怨气不息，女帝对女色上了心，注定是天家一道逃不开的劫数？
“那——儿告退。”皇帝起身出了殿，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皇帝碰上那个顾沅就糊涂，我看她倒是举止端端正正的，难道走了眼，私底下当真狐媚皇帝？”
江南数州ะ有一半与漕运有瓜葛，皇帝只想了想便也明了，怔了一会儿，突然将手里奏折向桌上一放，站起身来：“准备着，朕出去一趟。”又回头向着顾沅道，“阿沅，你也一起去。”
“难道不是小爷听信朝臣的话，把恭王拦在京外？”
“臣自当尽心竭力。”
“皇帝这么大年纪，放个ฐ嬷嬷在殿里照ั料总不像话，”太后苦苦思索了一阵，见郑鸾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龙帐上，立时豁然开朗，扬声道，“顾ุ沅，刚刚郑掌印的话你可有听清？你干犯宫禁，本是罪在不赦，如今哀家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许嬷嬷胸ถ有成竹，在小凳子上坐得稳稳的：“老娘娘今儿有旨意，要奴婢在清和殿照料é一夜，看看这些奴婢的作为——小爷不会嫌奴婢唠叨厌烦吧？”
有道是关心则乱，皇帝神色上平静，言语里却漏了馅儿。许嬷嬷看着皇帝从小到เ大，自蛛丝马迹里便看出些端倪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豁然明白，李婉娘在太后面前的那一番说辞多半就是真的了，她惊讶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怒气：果然有奴婢是仗着皇帝ຓ情窦初ม开，玩起欲迎还拒的邀宠把戏来了！
“书法？”皇帝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你喜欢谁的字？”
帐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皇帝仿佛是难以入睡正在辗转，李婉娘不敢再胡思乱想，压低声音问皇帝ຓ：“小爷，可是要什么？”
这样心思灵动的孩子，倘若长在寻常民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看着这张画，顾沅不由自主ว地生出一丝大逆不道的好奇。
左下另有一几行小楷，却是一篇短小的祭文：“延熙四十六年冬，威武大将军卒，顾汝蜉蝣，勇战三秋，马革裹尸，亦得其所。水饭数粒，呜呼尚飨。”这祭文写得平平无奇，也不是十分通顺，然而算起来那时皇帝不过七岁，便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了。
皇帝没理他，起身一打车帘ຈ下了车。天街上华灯初ม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皇帝一路沉默着打量着沿街店铺，仿佛没有进去的兴致，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在街上来回转了两趟，眼看着已๐过更半，她才在一间笔墨铺子前停住脚，进门选了一份士子们常用的笔墨，一块青石砚，并一刀宣纸。
也是够倔……
霍祁心里都气笑了，总不能真动手打她。原是这两ä个月被她烦得够呛，召她来便是想让她知道适可而止，不要再死缠烂打了，实在不想跟她多废话，也无所谓她到เ底想说什么。但眼下……一直被她这么拽着也不是个ฐ事，放下手，看着她满脸的惊魂未定之色，冷冷淡淡地道：“你求见了两个ฐ月，最好给朕个合适的理由。”
兰薇低了低头，明白他的告诫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其中夹杂着怎样的讥讽。如是一个ฐ说不过去的理由，她这争宠争到不择手段的名声算是洗不掉了。
霍祁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去吧。”
倒要看看她会写个ฐ什么เ理由给他。
兰薇一叩首，起身时面上那ว一抹分明的欣喜让双颊泛了淡淡的红晕，欣喜得让霍祁心中莫名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