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要比出城慢了不少，我是路盲，由得十三阿哥择路驰骋，直至月上西楼，才远望见四贝勒府轮廓，因行人渐多，策马不便，我也嫌和阿哥同骑招摇过市太过显眼，未免白惹闲话，索性提早下马为他牵缰前行。十三阿哥却执意不肯，下马和我缓步同行。我很激赏他的绅士风度，但此时此刻，我唯觉不亦饿乎，算时辰就算回去也赶不上晚饭正点了，哀哉，哀哉。奇怪的是天黑之后，王府四周竟非常热闹。一路走来，不时见儿童有执鲜长柄荷叶灯，边走边喊：“莲花灯，莲花灯，今日点了明日扔。”十三阿哥笑道：“你小时候过节最爱玩这灯，还不肯扔，存了满屋子，又守着门不许人进，哪次都要四哥脾ຆ气你才听话，偏你是个打死不求饶的性子，不知白吃了多少苦才学会跟他强不得。可自从你去了年家，没人折腾了，他又在我面前说，空荡荡的好像少了过节气氛，真是好笑。上年这时节你在年希尧家病了，选秀女的事也耽误下，搁别人身上不知多急，你却只为ฦ玩不到莲花灯大哭了一场。今儿我本想带你到什刹้海ร荷花市场南头老吴家铺子挑个灯送你，他家的莲花灯如今换了半透明鱼鳞纸制ๆ作，燃灯之后，通体明亮，纸穗如同丝线一般漂亮，我原想你见了后必定嚷嚷‘精巧绝伦’，不料反累你陪了我大半日，到เ现在还空着肚子。”我天怕地怕，最怕人家跟我回忆从前，听他这一番话，不过频频点头作含笑半步颠状凑着趣儿罢咧，又走出数十步方后知后觉，猛然止步，诧道：“选秀女？”十三阿哥道：“八旗秀女历来三年一选，上年你已๐到年龄，因病未录名，本是背运，但谁也没想到เ当年宫里忽然出了那档子事，停选了一年，倒是你转运呢。今年选秀之ใ事户部四月早已๐奏报皇上，奉旨允准，如今八旗都统衙门已逐层将十四岁至十六岁间适龄女子花名册呈报汇总，又交到户部，由四哥主持上报皇上，选阅日期都定了，今儿四哥去太子爷那也要讨议这事处置。四哥是你本门旗主，又现管这事，你见天儿在他身前，竟无知觉嘛？”我怔怔听着，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清宫有所谓八旗女子“选秀”，先是皇帝ຓ为ฦ自己挑选后妃，顺便也为皇子、皇孙和血缘关系密切的宗室“赐婚”，现在我搅入这混水里，选中ณ和不被选中ณ的机率还真不好估算，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选上了，怎么办？年玉莹要放在我的时代，就一未成年少女，人生大事是烦恼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ณ，哪有这么早嫁人的？太荒谬了吧。我一味阴晴不定，忘了说话，十三阿哥却望着我微微一笑：“你放心——”他忽然停口，可他的笑容渐渐加深。月色星光仿佛一起陨落在他的眼里，直到我开始心跳，然而又似受到เ牵引，无法别过头去。不远处仿佛传来小宝嘶叫，唤醒我意识，我一半恍惚一半紧张地看到出声方向：长街那头，戴铎正牵着小宝穿过人群向我走来，另还有几名府里长随跟着。“你放心。我一定会跟皇阿玛说，求他把你指给我。”十三阿哥的声音如此接近，就像他可以让我触手可及一样，但等他上马走了、戴铎ດ到了我身前，我也没能ม鼓起勇气再看他一眼，尽管我纯洁内心在默默喊口号——我tm是党员！我的立场很坚定！跟戴铎回了四贝勒府，自有下人牵小宝去安置。戴铎难得沉默，一路送我到เ怡性斋跨院前，就自行退下。我也不在意，推门进去，打眼一看，好不吃惊：不过出去这半日，院内竟已增设鲜荷若干盆，另有整株大青蒿十数座，上缚点燃线香数百。盆莲与蒿子灯之间，摆仙女，八仙，凤凰、仙鹤、麋鹿等等或人物或飞禽走兽形状的大型莲花灯。连东西堂檐下也挂满各式各样花篮灯，什么羊儿灯、兔儿灯、鹰儿灯、虎儿灯、马儿灯、金鱼灯、长鲸灯、鳌山灯、走马灯,应有尽有。此时正值星河耿耿，金风送爽，玉露迎凉，盆莲、青蒿和线香散着淡雅芬芳不同香气，诸灯明火荧荧，好看已极。这是啥？开心乐่园？我想找个人问问，但正书房里一个ฐ人影不见，院两厢配殿也静悄悄的，四阿哥没回来，平时这院里可走动的人又上哪去了？今天是法定假日？我纳闷着抬脚๐回屋，不提防踢倒地上什么物事，低头一看，嘿，谁忘了挂上的一只红眼睛白兔儿灯，扎的精细活儿，肚子下还有两轱辘，带跑！看得我顽心顿ู起。我有意大声咳嗽几下，见四处的确无人回应，便笑嘻嘻拎了兔儿灯前的小绳，在院子里东绕西绕跑起来。想当年读大学时，我总晚自习到一半就出去买零食，吃完到เ操场上慢跑几圈，有益身心健康，顺ิ便惊起操场边小树林内人形鸳鸯数起，为校园精神文明建设无私献力。到贝勒府这些日子，我要么เ忙、要么吃、要么睡，连广播体操的时间也抽不出，请安打千倒成了每日必行功课，成天在人眼皮子底下做活，难得这么随心所欲，一个人开游园会，爱怎么เ歪歪怎么เ歪歪，说不出的轻松，跑了一会儿就开始哼哼唧唧低声唱起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不仅唱，我还跳，把个兔儿灯整戴掉了一轱辘，成了瘸腿，干脆卡了兔脖儿当短棍使，反正我懒，里面没点蜡烛，不怕烧到เ手。虽然玩得有点疯，但我一直保持着警惕性，只要门口那儿有一点响动，立马改换表情拗出修灯师傅造型。不过几次有惊无险，我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