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子的病

古帧写秋光。

水竹夜窗虚。

爱罗君这个名称,一个朋友曾对我说以为不妥,但我们平常叫他都是如此,所以现在仍旧ງ沿用了。

他于四日乘๖长平丸从天津出发,次日຅下午抵大连。据十一日《晨报》上大连通讯,他却在那时遇着一点“小厄”当船到埠的时候,他和同行友人上海ร的清水君,一并被带往日本警察署审间。清水君即被监禁,他只“拘留半日຅”总算释放了。听说从天津起便已有日本便衣警察一路跟着他,释放以后也๣仍然跟着一直到哈尔滨去。他拿着日຅本全权公使的通过许可,所以在大连只被拘留แ半日,大约还是很侥幸的罢!清水君便监禁了三天,至七日夜里才准他往哈尔滨去,——当然也๣被警察跟着。他们几时到哈尔滨、路上和在那里是什么情形,我还没有得到เ信息,只能ม凭空的愿望他的平安罢。

山本先生后来告诉川岛君说,那日຅曜日他以为ฦ一定不行的了。大约是第二天,永井君也走到弟妇的房里躲着下泪,她也觉得这小朋友怕要为了什么而辞去这个ฐ家庭了。但是这病人竟从万死中逃得一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医呢,药呢,她自己或别的不可知之力呢?但我知道,如没有医药及大家的救护,她总是早已๐不在了。我若是一种宗派的信徒,我的感谢便有所归,而且当初的惊怖或者也可减少,但是我不能如此,我对于未知之力有时或感着惊异,却还没有致感谢的那么深密的接触。我现在所想致感谢者在人而不在自然,我很感谢山本先生与永井君的热心的帮助,虽然我也还不曾忘记四年前๩给我医治肋膜炎的劳苦。川ษ岛斐君二君每日殷勤的访问,也是应该致谢的。

整整地睡了一星期,脑แ部已๐经渐好,可以移动,遂于十九日午前๩搬往医院,她的母亲和“姊姊”陪伴着,因为心脏尚须ี治疗,住在院里较为便利,省得医生早晚两次赶来诊察,现在温度复原,脉ำ搏亦渐恢复,她卧在我曾经住过两ä个月的病室的床上,只靠着一个冰枕,胸前放着一个小冰囊,伸出两ä只手来,在那ว里唱歌。妻同我商量,若干的兄姊十岁的时候,都花过十来块钱๥,分给佣人并吃点东西当作纪念,去年因为ฦ筹不出这笔款,所以没有这样办。这回病好之后,须得设法来补做并以祝๩贺病愈。她听懂了这会话的意思,便反对说:“这样办不好。倘若今年做了十岁,那么明年岂不还是十一岁吗?”我们听了不禁破颜一笑。唉,这个ฐ小小的情景,我们在一星期前๩哪里敢梦想到呢?

紧ู张透了的心一时殊不容易松放开来。今日຅已是若子病后的第十一日,下午因为稍觉头痛告假在家,在院子里散步,这才见到白的紫ใ的丁香都已盛开,山桃烂漫得开始憔悴了,东边路旁爱罗先珂君回俄国前手植作为纪念的一株杏花已经零落净尽,只剩有好些绿蒂隐藏嫩叶的底下。春天过去了,在我们访惶惊恐的几天里,北京这好像敷衍人似地短促的春天早ຉ已愉愉地走过去了。这或者未免可惜,我们今年竟没有好好地看一番๘桃杏花。但是花明年会开的,春天明年也会再来的,不妨等明年再看;我们今年幸而能够留住了别个一去将不复来的春光,我们也๣就够满足了。

今天我自己居然能够写出这篇东西来,可见我的凌乱的头脑也略๓略静定了,这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十四年四月二十二日雨夜

(1925年4月作,选自《雨天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