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写字干什么啊？”娘很郑重地问我。我知道她期望的一定是一个ฐ让她满意的答案。因为娘是从城里来的，娘说总有一天要带着我们回到城里去，她肯定希望我说学会了写字就到城里去吃公粮。但是我没有说，我笑呵呵地望着娘白皙的脸蛋，说：“我要学会写很多很多字，要变成一个ฐ比莲花的爹头更少的人。”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从鸡窝里掏出七八个热乎乎的蛋，一路小跑着钻进了厨房，准备把鸡蛋放进竹篮子里，我娘在菜畦里瞧见了朝我喊道：“放在面柜上，后晌你二叔去县里，叫他给你换几个本子。”
马青当老师的那ว些年里，秋天摘果子和拔席芨已经成了他和学生们每年都要完成的事情。我的家乡到处都是沙棘和枸杞，秋天的时候果实累累；到处都长满了芦苇一样的席芨，苇眉子一样的花絮迎风飘荡，乡亲们把它拔下来扎成苕帚用。马青老师带着高年级的娃娃去拔席芨，带着低年级的娃娃们去摘果子，席芨用来做苕帚，果子晒干了卖给供销社换一些书本和粉笔。乡村里的生活很简单，所以每个娃ใ娃也都是那样的懂事，沙棘的刺๐戳得我们的手血迹斑斑，但是娃娃们一声都不吭，埋着头摘果子。回到เ家里我的娘看见了我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但是到了第二天，我娘还是给我洗干净了小手，擦上了她的雪花膏，拍拍我的脑แ袋，我就晕乎乎地背着书包上学去了，跟着老师摘果子去了。
马青笑咪咪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觉得马青简直是一个低能的人。我那样地与众不同，气宇轩昂，而且拍着胸脯作了保证，没想到他还是不相信我。这时候坐在我身边的莲花拉了拉我的袖子，叫我坐在泥巴做成的凳子上。我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泥凳子顶ะ得我的屁股隐隐生疼。
我坐在那个人的怀里，骑在马背上迎着风雪行进着。朔风卷起雪花纷纷扬扬地打在我们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想说点好笑的事情让大家开心一下，风吹得连嘴巴都张不开。那个ฐ人就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棉帽子戴在我的头上，把我的黄绿色单军帽戴在了自己头上。我立刻๑觉得无限温暖，但是就听见他在我身后喊了一声：“娘的！帽子让风吹跑了！”
我就急了，冲着那个人大声地喊：“狗日的，你要是把老子撂下自个儿走了，你将来养了娃娃就没有屁眼！”
天麻麻亮的时候，我爹早早地起来，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带着被褥和我娘烙好的白面饼子，驾着马车往山里去了。同去的还有我二叔。
我深受打击，但是同时也暗暗惊叹莲花姑娘的聪明竟然进步的我还要快，在我还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我担心将来她比我聪明我没有办法降服她，我也担心她会聪明得变成秃顶丫ฑ头，这样的担心加上我感觉到เ的来自背上的妹妹的那种沉甸甸的分量，我万念俱灰，站在莲花家的大门口，扯开裤裆朝着她家的墙根儿狠狠地撒了一泡尿，打了一个冷颤，背着我的妹妹回家去了。
我气得想要哭出声来，但我娘说过男人不能哭，所以我忍着不哭。我望着站在不远处的莲花，她在太阳里笑眯眯地看我，稀松枯黄的头被汗水粘在脑แ袋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姿色，但我心里还是很喜欢她。我暗暗说：“妈妈的，等我长大了娶ດ你当媳妇的时候，我也这么歪着头看你十遍八遍，羞不死你我就不算好汉！”
男娃娃们都光着屁股跳进河里去了，扑腾扑腾打出漂亮的水花，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因为ฦ有莲花姑娘在眼前，我死活不肯脱裤ไ子；但那ว些男娃娃们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光溜溜地在河里穿梭，故意把河水弄得扑通扑通响，馋得我直跺脚，愤愤地瞪着莲花，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脸蛋上长着小小雀斑á的姑娘。
我点点头，看见我娘麻利地钻进了菜窖。我跑过去用草席子将菜窖口遮盖起来，这时候队长高老头带着几个不认识的人推开我家的院子们进来了，后面一群乡亲也跟着往院里进。我家的藏獒出宏亮的叫声，扑腾着朝这些人吠叫，挣得铁链子嗡嗡地响。
“都进来干啥？出去出去，快出去。你们当娶亲摆喜酒呢？这么多人一下子都进来干啥？都站在那里不要动，也叫你们狗日的长长见识。人家朱小梅可是城里来的，比你们通情达理得多。”
我爹一看来的人很多，就庄重起来。大约是那些年里已经习惯了县里的工ื作组不断地下来督导革命建设，只要看到不认识的陌生人到了队里，连小娃娃都知道一定是上面来的人。我爹走上前，冲着那ว些人鞠了个躬，嘴里大声地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
高老头赶紧阻止了我爹：“兄弟，如今不谈革命，说的是计划生育。”
我的憨厚的爹显然没有听懂计划生育这个词的意思，抠着脑แ门儿想重复一遍，但是怕说错了，便望着高老头没敢吱声。
“计划生育。”高老头靠近我爹，大声地说了一遍，我爹就学着他说了一遍：“计划生育。”高老头就哈哈大笑起来，说：“看来你那个城里婆娘教会了你不少东西呢！连这样的新鲜词儿也会说了哩！”
我爹嘿嘿地笑着。高老头说：“说错了也没关系，说错了也不整你了。”
“不整就好，不整就好。”我爹连连说着，不住地点头。我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