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们……趴下……”
她感到脑子完全混乱了，眼前的一切：闪闪发光的桥梁、浊水翻滚的河流、密密麻麻的灌木、惊慌失措的燕子、呆若木鸡的妹妹们……杂乱的印象，纠缠在一起，像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看到เ最小的妹妹求弟咧开嘴，紧闭着眼，两行泪水挂在腮上周围的空中，哔哔剥ຓ剥一片细响，宛若无数干透了的豆荚在阳光里爆裂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保佑我吧，可怜我吧，送给我个男孩吧……
要是再生个女孩，我也没脸护着你了！“两行清泪，从上官鲁氏眼窝里涌出↓紧咬着下唇，使出全身的力气，提起沉重的肚腹，爬到土坯裸露的炕上
我上官金童母亲唯一的儿子患有恋孔症一生嗜乳，以至精神错乱中学毕业后去农场劳动后因“奸尸罪”被判ศ刑十五年、改革开放后刑满还乡，曾在外甥鹦鹉韩夫妇开办的“东方鸟类中心”
后嫁给爆炸大队政委鲁立人，生女鲁胜利；曾经当过卫生队长、区长、农场畜牧队长改名马瑞莲“文革”中ณ自杀身亡
婆婆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响：“你难道不知道我跟那ว老妖婆子不睦？去年，她偷走了我一只小母鸡”
“随你去吧，是你家儿媳妇生孩子，也不是我老婆生孩子！”樊三自我解嘲地说，“奶奶的，我老婆还在我丈母娘肚子里转筋哩，老嫂子，别忘了烧酒和猪头，我可是救了你家两条性命！”
婆婆换了一副悲凉的腔调道：“樊三，行行好吧，古人说，行好不得好，早晚脱不了再说，街上枪响炮轰，你出去万一碰上日本人……”
“别说了，”樊三道，“多年的乡亲一家人，我今日就破一次例丑话说在前头，虽说人畜是一理，但毕竟人命关天……”
她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移近了，脚步声里夹杂着响亮的擤鼻涕๓的声音
难道公公、丈夫和油头滑脑的樊三都要进产房，来观看自己xx的身体？她感到愤怒、耻辱，眼前飘荡着一簇簇云絮状的东西↓想坐起来，找件衣服遮掩，但身体陷在血泥里，丝毫不能动弹村子外传来隆隆的巨เ响巨响的间隙里，是一种神秘而熟悉的嘈杂声，好像无数只小兽在爬行，好像无数只牙齿在咀嚼……是什么声音这样耳熟呢？她苦苦地思索着，脑袋里有一个ฐ亮点倏忽一闪，迅速变成一片亮光，照耀着十几年前那场特大蝗灾的情景：暗红色的蝗虫遮天蔽日、洪水一般涌来，它们啃光了一切植物的枝叶，连柳树的皮都啃光了；蝗虫啮咬万物的可怕声音，渗透到人的骨髓里蝗虫又来了，她恐怖地想着，沉入了绝望的深潭
老天爷艾让我死吧，我受够了……天主艾圣母艾布下你们的雨露阳光，拯救我的灵魂吧……她在绝望中满怀消地祈念着，祈่求着中国至高无上的神和西方至高无上的神，心灵和xx的痛苦似乎减缓了许多↓想到红头发蓝ณ眼睛、慈父仁兄般的马洛亚牧师，在春天的草地上他说中国的天老爷和西方的天主是同一个神，就像手与巴掌、莲花与荷花一样就像——她羞愧地想——xx和鸟一样←站在初夏的槐树林里，高挺着雄赳赳的那东西……团团簇簇，繁重地槐花五彩缤纷地飞舞着，浓郁的花香像酒一样迷人神魂↓感到自己在飘，像一团云，像一根毛↓无限感激地望着马洛亚庄重又神圣、亲善又和蔼的笑脸，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窝
她闭上眼睛，眼泪沿着眼角的皱纹，一直流到两边的耳朵里房门被推开，婆婆低声下声地说：“来弟她娘，你这是怎么啦？我的孩子，你可要挺赚咱家的黑驴，生了一匹活蹦乱跳的骡驹子，你要是把这孩子生下来，咱上官家就知足了孩子，瞒了爹娘瞒不了大夫，接生婆不分男ç女，我把你樊三大爷请来了……”
婆婆一番难得的温存话语，感动着她的心↓睁开眼睛，对着婆婆的金黄色的大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婆婆对外屋招招手，说：“老三，进来吧”
油头滑脑的樊三，板着脸，似乎是装出来一脸庄重神情←的目光躲躲闪闪，好像看到了什么เ可怕情景似的，脸上突然失去了血色“大嫂子……”樊三低着头说，“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杀了樊三樊三也干不了这差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倒退，惊恐不安的目光一落到上官鲁氏的身上便急遽跳开∷出房门时，他与正在门外对着室内伸头探脑的上官寿喜撞在一起↓厌恶地瞥见了丈夫那尖削的脸和老鼠一样的表情婆婆急忙出去追赶樊三，她听到婆婆喊着：“樊三，你个狗日的！”
趁着丈夫又一次探头进来的瞬间，她拼着全身的力气抬起一只胳膊，对他挥了挥手，一句冷冰冰的话从嘴里钻出来——她怀疑这句话是不是自己้说的——狗娘养的，你过来！——她对丈夫早已到เ了无恨无怨的程度，为ฦ什么要骂他呢？
骂他“狗娘养的”，实际上是在骂婆婆，婆婆是条狗，老狗……老狗老狗慢龇牙，龇牙给你一掏灰筢……二十多年前在大姑姑家寄生时听到过的那个古老的关于傻女婿和丈母娘的故事油然浮上脑海：那ว是多雨又酷热的年代，高密东北乡刚刚开发，人烟稀少，大姑姑家是最早的移民，大姑父身躯高大，人送外号“于大巴掌”，他的大巴掌攥起来，就是两只马蹄般的大拳头，一拳能打倒一匹大骡子←是赌徒，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