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成军轮流为马小五送饭，早上省下自己้的早餐钱给他买早餐。中午饭拿不出来，只有到下午的时候，趁大人不注意，我们把饭菜包好，偷偷拿出来。到下午，马小五熬了一天，他饿极了，不等菜饭摆稳，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饭菜都是凉的，而且不可能给他带汤来，喝水就只有在井里提一桶凉水上来。所以没两天他便拉稀了，还感了冒，神经高度紧张更是加剧了他的消化不良。院子里茅厕是公用的，墙上依稀可辨“大小便入池”和“无产阶级……”十几年前文革留下来的字迹。马小五上趟厕所需要下楼去，但是白天他不敢出门，直到深更半夜里，马小五像猫一样频繁地溜进厕所。好在他的昼夜早已经颠倒，他已经习惯在夜里行走。只是，可以肯定，他躲在我的小房间里比蹲监狱好不到哪里去。
我被他的坦白完全吓傻了，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于是我急忙跑出去，找到李成军，并把李成军拉到เ我的小房间。李成军知道这件事情后，他也被吓了一跳，却很快镇定下来，坚定地说，“先把小五藏起来！”
刚上初二的时候，酒精又将他的家庭矛盾点燃，这大概是马小五记忆中ณ闹得最凶的一次。那ว次马小五的父母厮打起来，他的妈妈被打在了地上。马小五从厨房拿出一根吹火筒往他父亲头上猛砸，他的父亲仰面被打断了一颗门牙。父亲恼羞成怒，伸手抢了吹火筒，反过来将吹火筒雨点般地打在马小五的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挨了打之后的马小五便离家出走了，在小城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父亲清醒过来，后悔得直撞墙。马小五的家人，包括亲戚找了他一个多月却一无所获，几乎陷入绝望之中。
取绰号不需要什么创造力，我们把马仅和麻老五的样子联系起来，开玩笑地喊，你是麻小五呀！麻小五，马小五。虽然立刻遭到马仅的反对，这反而激起了我们的兴趣，我们死咬住这个名字再没改口，见到他就喊，马小五。后来就喊顺了，马仅也习惯了，反倒忘了还有流浪汉麻老五这回事。后来连他的爹妈也觉得小五的名字和小武一个音，蛮好听，他们也都小五、小五的叫着，这个绰号变成了马仅的一个小名。
一户人家木房的门“嘎”地一声打开，从门槛ນ上翻出一个三四岁大的光屁股小娃娃。白白胖胖，像个ฐ刚煮好、冒着热气的鸡蛋。大概瞌睡还没睡够，他眯着眼，满脸睡意，在他家的屋檐下站立，挺着肥肥的小肚皮，预备对着门前的沟里撒泡尿。尿却迟迟没撒出来，这小孩却闭上眼睛，保持撒尿的姿势站着，似乎是站着又睡了回去。
早上的太阳如儿童一般粉嫩的脸盘，翻过山顶一层密密的树林，阳光洒入山下的小城。那些木房的黑瓦沐浴在阳光之下，像一片片黑色的鱼鳞，泛着光，一排排，错落有致，不规则的排列在巷道的边缘。黑瓦木房传承小城过去的历史，但历史似乎终究要过去，因为ฦ在黑瓦木房的旁边不乏新建的平顶砖房，有了积蓄的家庭都预备拆掉旧ງ房，修建新า房。
父亲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他很瘦，面容憔悴，头两鬓已经花白。改革虽然不是突如其来，在这漫长的竞争中，个ฐ体经营早已๐经遍地开花，他已经无法阻止这家县国营公司的颓势。虽然他采用很多经营策略๓，比如摸奖，比如分散经营的办法——在县城里的各主要街道的地方แ也开门市部，而且营业额都比其他个体经营都要高得多，但是他的庞大的职工队伍和退休队伍工资的放常常入不敷出，而像我妈这样的小小铺面却往往可以让一家人吃饱。经过了这么เ些年的努力之后，他渐渐意识到了，他自己就像他所喜欢穿的中山装一样，已经不再是时代的主流。落花流水，他已经无力挽回。
我的家居住在百货公司大铁门后面的一排平房里，这排平房和百货公司仓库以及办公室围成一个院子。平房前宽阔的院子可以让货车来去自如。搬运工人，仓库管理员，在这里来来往往，曾经是一派忙碌的景象；从不久前开始，这里逐渐变得空旷，已经变成了我踢球的场地。
马小五呢？他今天回来，他肯定第一个会去找李成军，他们也一定会来找我，这不用担心。真希望能尽快看到เ他的样子，这个ฐ劳改过的人会不会有所变化，马小五之后劳改的变化，当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朋友关系，这毫无疑问。只是今天晚上出不去，不能去见马小五，真是耽误事情。事情终归是要处理的，现在我应该希望快一点，快刀斩乱麻，总这么拖拖拉拉，真是把我这种善于幻想的人搞得很疲惫。我现在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不能再沉默了，该反抗一定要反抗。
吃晚饭之前，父亲和我简单的聊了两句，不切主题，口气平和，没有一点责备的意味。这还是让我心里痒痒的，像打针ฤ前往屁股上抹的药棉。
晚饭之后，我妈把摊子门关了，回到เ屋里。我姐洗了碗后坐在电å视机前。简陋的家庭里就只有黑白电视机比较起眼。
父亲清了清嗓子，像是法官在法庭上宣布开庭审判的样子。
“都坐过来，我们今天要开一个ฐ家庭会议。讨论一下阿右的问题。”
姐姐关了电视，妈妈把灯打开，个个表情严肃，眉头紧ู皱，各自坐好。
父亲点燃了一支烟，打火机清脆地合上，他看着我，目光慈祥。我是一副接受批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