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二从来没有替谁受过这份罪，晚上回到家自然是说起这事。母亲认为黛二对她关心太少，对别人倒满心热诚，言语间就透出对黛二的不满。不满就不满吧，可是母亲话锋一转就骂起那“谁谁的儿子”是什么狗东西，臭流氓！说缪一居然用这种形式…下边的话就不好听了。黛二站着不动，盯住母亲那ว发直的眼神，她觉得母亲大缺少对人的理解，同情，太不宽容，如此小心眼神经质，毫无往日那种温良优雅的知识女性的教养，近似一种病态。一股怒火直往黛二小姐的头顶ะ冲，她忽然一字一顿ู郑重警告母亲：“我不允许您这样说我的朋友！无论她做了什么เ，她现在还是我的朋友。您记住了，我只说这一次！”然后黛二转身就走了。她一个人在光秃秃的北京冬季的街头毫无目的地走，她为ฦ母亲难过，为她的孤独难过。她懂得母亲。
每当这时，黛二总是丢一句：“有病！”然后摔上门，躲进自己的房间。黛二小姐的屋门上有一块很大的玻璃，她平时总是把玻璃用窗帘遮挡住，她很不习惯自己้在房间里的活动——譬如沉思默想、读书。走来走去、追忆或幻想，被外边察看观视。每当她和母亲闹翻了互相怨恨的时候，黛二小姐总觉得母亲会隔着门窗从窗帘ຈ的边边沿沿的缝隙处察看她。这时候她便感到เ一双女人的由爱转变成恨的眼睛在她的房间里扫来扫去。黛二不敢去看房门，她怕和那双疑ທ虑的、全心全意爱她的目光相遇。黛二平时面对母亲的眼睛一点不觉恐惧，但黛二莫名其妙地害怕用自己的目光与门缝里隐约透射进来的目光相遇。
黛二也曾试图脱离琼斯的怀抱，独立起来，另辟天下。但想想自己้单弱的体力，微薄的财力，蹩脚的英语以及那在美国毫无用武之地的却让她无法丢â弃的哲学，再一看美国佬无论男女老幼都一个ฐ个孤雁幽魂似的无所归宿，便立刻失去革命勇气。她躲在异乡的黑房子里，不打开灯，运用自己出色的想象力再一次对自己立身美国的未来进行一番展望，最后无非是这样的结局：挣钱（机械地）－－－－疲倦（身心的）－－－－性交（以缓解忧虑为目的的）－－－－孤独（病态的）－－－－自杀（解脱地）。
黛二小姐的急速往返，令她的熟人们口呆目瞪。现代文明留不住她，移民留แ不住她，约翰·琼斯那充满激情的身体留不住他，黛二小姐的一些亲戚就抱怨起黛二母亲：看把黛二娇惯的，一点苦吃不得。她们原想指望黛二打前阵，然后一个个ฐ鱼贯而出，不曾想黛二这么เ没出息，好好的繁华世界不呆，非回这破败不堪的北京小胡同过清苦的日子。大家对黛二颇็感失望。黛二小姐心中被种种情感堆得满满的，却是难吐真言。她想，就是说了，别人也不会懂。所以，干脆ะ不说什么。对一般的熟人，她只是说：“不习惯。”对亲密些的朋友，她也只是说：“太孤独。”
黛二沿着一条被明晃晃的太阳晒得发蔫的大路走了。午日的街显得寂然而耀眼，脚下的柏油路变得有点松软。这条街她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可是忽然之间她对着这熟悉的一切产生一股奇怪的生疏感。
回家的一路上，她历数自己้几年来全身心投入过的情感的毁灭，历数自己所看重的事业成绩被别ี人轻视忽略的种种事端，眼睛里浸浸ฤ的亮亮的。回到家，黛二写了“永别ี”两个字赫然贴在书柜的玻璃门上。跟谁别、别ี什么，她自己也闹不清。反正那ว两个字是一种情绪，一种挑战。
“我可要告诉麦三了。”
最后，墨非说他上午去北京日报社办事，中午顺路想过来和黛二小姐吃顿ู饭。黛二犹豫了一下，就说那好吧。
“我可没这么说。我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出格，一件接一件地干荒唐事！你就不能ม像个ฐ听话的女孩儿那ว样-”
“那ว样不胡思乱想，不作梦，安份守己过日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反正是没必要跟那ว些男男女女的勾勾搭搭。”
黛二的血压本来一直低得厉害，脑袋里常常发空发凉，严重的时候她甚至无法集中神思，无法控制自己的注意力；这会儿，她忽然觉得一股热火直往脑แ袋里冲，脑袋里满满的，无数多的句子涌在血液里寻找出口。她冲动起来“我就是喜欢勾勾搭搭，就是喜欢当婊子，你别指望我！”
黛二小姐头发晕腿发软冲出家门。她知道她和母亲之间的任何一个小问题最终都会慢慢酝酿到俩人情感不公平的问题上。黛二沿着人迹凋零的夜晚的街独自漫走，她想念起约翰·琼斯高大的身躯和怀抱，想念起他把她揽在臂下悠然走路的温情，想念起琼斯ั那好得要命的身体对黛二无尽无休的爱抚和要求现在，她已经独自一人很久ื了。身体的亲昵与爱抚毕竟使永远处于精神孤独状态下的黛二小姐得到一些缓解。我的回国难道真是错误的选择吗？她想。
夜风很凉地打在黛二小姐身上，街上光秃秃人影全无，只有惨白的街灯孤伶伶悬挂空中。黛二小姐想尽快把情绪控制ๆ住，然后回家像没事一样。她不愿被母亲窥视到她的内心，不愿被她分担，她也无法分担。
夜半，黛二小姐回到家，母亲已๐经熄灯睡下。她脱光衣服在卫生间潦潦草草洗个澡，就关上自己的屋门躺在床上。她熄了灯，在黑暗中冥想，她的头脑แ异常清晰，神思活跃。她感觉到静谧的夜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