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较喜欢读的是那几本小册子——《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新民主ว主义论》它们比较通俗,都是大白话,好懂。但我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什么是左派关门主义和右派投降主义”?父亲告诉我:“关门主义是不和国民党联合抗日຅,而且打倒它;投降主义แ是只讲联合国民党打日本,放弃了共产党自身的独立”我仍然不明白:“是关门好呢还是独立好呢?”他说:“要根据具体情况。”我问:“现在不是联合国民党抗日吗?是不是就投降了呢?”父亲的解答最终也๣没有让我明白。

慢慢地,我在看美国电影时能够听懂一半以上的内容。我曾翻译了一篇英文短篇小说和一篇俄文短篇小说,都用“杨励贤”的名字表在1945๓年的《华西日报》上。爸爸对我交的这份答卷很满意。可惜它们长年不用,现在早都忘得差ๆ不多了。

我们楼上住着著名的作家萧军夫妇。我读过他的《八月的乡村》,对他的名字有印象。他经常穿着皮夹克、马裤,脚上一双锃亮的马靴,手里抡着一支手杖,看着特别时髦。他见了父亲总是热情地打招呼,有时也到เ家里来和父亲谈心。他的夫人萧红倒不那么随和,从来没到我们家里来过。不久,他们忽然不见了踪影。父亲说,他们到“解放区”去了。

这个新家给了我妈妈极大的烦恼:它的屋顶是茅草的,因为潮湿,长出许多肉虫子,经常从房顶上掉下来!我常常听到妈妈因为虫子掉到身上出的尖叫声。爸爸总是说她:“大惊小怪!连个虫子也怕!”他不怕虫子,抓起来就摔到地上踩死。

我喜欢电å影。父亲规定我可以看进步电å影,像《大路》《三毛流浪ฐ记》《塞上风云》等,但要求我每看一个电å影就必须写出里面的故事来,写完了,才可以看下一部。所以我对于写电影故事特别积极。每次我写的东西到了父亲手里,他都认真地看,见到写得好的地方แ,他就加以圈点,还写批语。就这样,写呀、写呀,到了七岁时,这样的“文章”已经有五万多字了。

抗战开始后,我八岁了。爸爸先期离开了上海,妈妈说他到南京去办重要的事。我和妈妈在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下,逃离了上海。我抱着我的洋娃娃ใ别人送的我唯一的玩具,被妈妈拉着在拥挤的人群中跳下站台,跑过火车道,去追赶另一列ต火车。我被铁轨绊了一个跟头,妈妈哭喊着拼命把我拉起来,不然我很可能被狂奔的人群踩在脚下!

我郑重其事地告诉爸爸:“他是个叛徒!”我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了爸爸。爸爸只是一笑:“什么叛徒,你把人家缠烦了。”爸爸居然不相信,真让我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我的敌意,那两个“大哥哥”不久就搬走了。

爸爸没听明白:“什么เ?”

妈妈一听就急了:“你这孩子!”她赶紧跑出去。

吴祖光和丁聪住在报社里一个小湖实际只是一个大一些的水池上的圆亭里。亭子很小,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但他们两个人居然住在里面。亭子的门总是开着,一天,我好奇地向里面张望:见屋里放着两张小床,吴祖๢光和丁聪面对面地坐在床沿上,膝盖都挨上了,正认真地讨论着什么。当时吴祖光的“神童作家”名声已经很响,丁聪的漫画也已๐经相当有名气,我暗自佩服,他们的生活居然能够这样简朴,这样能ม吃苦。

华西日报社ุ大门内有一个台子,很破旧,是原来学校操练或检阅用的。中华剧艺社经常用那个舞台来排练新戏。我在休息时,瞒着父亲溜出去看他们排练的《牛郎织女》《天国春秋》。陶金演《天国春秋》里的杨秀清,舒绣文演洪宣娇,张逸生演韦昌辉;《牛郎织女》里是张瑞芳演织女,耿震演牛郎。我对他们真是着迷极了,着迷于他们的生活,着迷于戏剧所营造的世界:多么有意思,真是另外一个天地!

应云卫和父亲也๣经常来往,常在一起聊天。应云卫的女儿比我大两岁她文弱、苍白,听说有肺病,我也很喜欢她。